《夜微寒》维昴

3、闲事

　　十月二十日，我去平阳附近办事，事了后正赶上城里集市，好奇心起便跑去逛逛。
　　我在面人摊上买了个娃娃拿在手里玩，准备再去趟街对面的胭脂铺，忽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朝这边狂奔而来，路上行人纷纷闪躲。
　　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蹲在路中央玩着泥巴，眼看即将命丧马蹄之下。
　　顷刻间一个身材瘦小衣着破烂的乞丐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挡在男孩面前，拿着一根长棍挥向骏马。
　　以小乞丐之力根本不可能拦住马车奔跑的力量，结果只能是两人一起死，很有可能让马受惊造成更大的伤亡。
　　我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肃雍曾说过同情心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一时心软很可能犯下致命的错误。
　　然而此刻面对一个孩子的生死存亡没有一人挺身而出，却是这么个地位卑贱的男孩以螳臂当车之势无所畏惧地站在那里。
　　我心头一热，随手扔出几支细雨针。
　　两匹马像是被施了咒语，长啸一声在小乞丐前跪了下去，驾马和乘车的人受到惯性冲击猛然前倾而下。
　　马车后面跟着骑马的随从见状纷纷停下来到马车旁叫着“少爷，少爷。”
　　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揉着前额快步走下马车，细长的丹凤眼流露着暴戾的神色。
　　他看见拦在马前的小乞丐随即愤怒吼：“原来是这个杂种，敢挡本少爷的路，给我打！慢慢打，别让他死得太快！”
　　公子手下的家丁蜂拥而上，争先恐后暴打起来。
　　玩泥巴的小男孩早已被刚才吓得失魂落魄的家人抱走，刚刚那群冷漠的人们仍然没人站出来指责在闹市策马差点出了人命的贵公子，为明明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施加援手。
　　小乞丐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开始还拿着木棍试图保护自己，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实在打不过只得双手护头蹲在地上，很快被打得头破血流。
　　公子的家丁肆无忌惮地挥着拳头，重重打向他的要害部位。
　　我在人群中不经意看到他决然清冷毫不畏惧的眼神，心头又是一热。
　　好吧，今天就闲事管到底。
　　我走上前对着乞丐说：“小风，你不在书房陪少爷好好念书，跑到街上来玩闯出这么大的祸，回去看大人怎么罚你！”
　　又面向那位公子行了一礼：“公子，小弟顽劣，惹恼了公子自是该罚，还望公子大人大量手下留情，奴家给公子赔个不是。”
　　公子转脸看向我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做了个停的手势，他的手下渐渐停了暴打，有人还会趁机踢上一脚。
　　公子向我走近，笑容满面：“姑娘如此绝色佳人，这乞丐怎会是你的弟弟？”
　　我低下头，卑微地解释道：“我们姐弟俩是御史周大人的家仆，少爷想来集市买面人玩大人不准，他派了弟弟出来，弟弟便想个主意扮成乞丐混出府，没想到惊了公子，实在抱歉。”
　　那公子问：“御史大人远在京城，为何来平阳？”
　　我答：“大人回乡祭祖。”
　　“御史大人来此，我怎会不知？”
　　“大人此番所来是为私事，本来就没什么人知道。”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婢女当众暴露你家大人的行踪，合适吗？”
　　“以公子的身份，早晚都会知道，奴家说与不说并无差别。”
　　公子笑起来，用扇子抬起我的脸：“好，好，你这么漂亮又会说话，我饶他便是。你准备如何向我赔礼？”
　　我微微一笑：“公子想要怎样？”
　　“今晚来陪我喝酒？”
　　“此事要先禀告我家大人。”
　　“他不需要知道，至于如何过来那是你的事。你弟弟，我先带他走，明天他再跟你一起回去。”
　　“公子，奴家现在就要带家弟回去，不然今晚去和公子喝酒的人就是我家大人了。”
　　“好，你这小丫头还真不容易对付，不过晚上我就会让你知道本公子也不是好惹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逃出本公子的手掌心。”
　　“多谢公子，恕奴家先行一步。”
　　我上前扶起小乞丐，带他离开。
　　他此刻奄奄一息，需先带他去医馆医治，再去客栈吃饭、梳洗、换衣。
　　我知道那位公子会定派人跟着我们，我也有办法对付。
　　我带小乞丐来到医馆，里面的大夫竟然嫌弃他要赶我们走，我拿出十两银子扔在他面前：“这是诊金，大夫若觉得为难，奴家自己来上药便是。”
　　本应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人见死不救，见到银子后倒是两眼放光，大方地对我说：“正好，我要去出诊，姑娘请便。”
　　若是平素，我手上的剑已划破那大夫的咽喉，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我为他把脉发现他只是受了外伤心脉无损，便先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又抓了药煎给他喝，出门前顺便带些治伤的药。
　　去找了家看上去估摸是城里最好的客栈，让小二打好洗澡水送些吃的再去买几套衣服。
　　我帮他洗净头发，让他自己擦洗身子，背后有伤的地方也由我来洗。
　　他原本年少羞涩很是抗拒，后来发现自己反抗不过我总算乖乖听话。
　　邋遢的小脸洗净后白白嫩嫩，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好一个俊秀少年。
　　我拿条被子裹着他抱他上床，“一会儿饭来了先吃点东西，吃完后好好休息，明天醒来伤差不多就好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姐姐，谢谢你救我！可是你年纪也不大，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去对付那个人？他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你说的全是假话，我们明天真的能脱身吗？”
　　我打包票：“你只管好好睡觉，别的事情不用管，明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不安地说：“那怎么行？害你无辜受连累，我怎么可能睡的着！”
　　“我既然站出来救了你，当然有办法保我们平安，你不用担心。”我性子不好，有些不耐烦。
　　“姐姐，你到底要怎么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他，拼死我也要护你周全！”他急道。
　　小孩子怎么罗里吧嗦的。我轻笑：“你保护我？只怕把你这条命搭上也护不了我周全。”
　　他更急了：“姐姐，你别小瞧我，我会武功的。”
　　“我知道，不过你的武功应该还不够好，不然你也不会乖乖被他们打等待机会准备出其不意一招制胜了。”
　　他惊讶道：“你看出来了？”
　　“是啊，我还看出来你不是乞丐，假扮乞丐，大概是为了，打探消息。”
　　他紧张起来：“你，你是什么人？”
　　我笑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今天我救下你明天带你离开，从此以后我们应该也没机会再见面。”
　　他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小风？”
　　“你叫小风？”我带着几分讶异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是今天的风有点猛，顺口叫的。”
　　“你真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假装姐弟，就是这个关系。”
　　小风渐渐放松下来：“姐姐，你到底要怎样脱身？你不告诉我，我实在没办法安心睡觉。”
　　“好吧，对你说说也无妨。我说的话并不全是假话，周大人确实来了平阳，那位嚣张跋扈的贵公子是汾侯独子，他自然会知道我所言不假。
　　他可能也猜到我们并不是大人的家仆，但在他确定我们和大人的关系前不敢冒险欺负我们。
　　所以今晚我只是去陪他喝酒，我们是安全的。”
　　“可是，姐姐，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想干什么吗？他定是要把你灌醉，然后强占你。”
　　“我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想把我灌醉没那么容易。”
　　“他可以给你下药。”
　　“我会在他给我下药之前先给他下药。”
　　“那里全是他的手下，你怎么可能安然离开？”
　　“我有我的办法。你这个小傻瓜，若无十足把握，我怎么可能出手相救，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吗？”
　　“当然不是。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看，我并没有问你是什么人，所以你也别问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不可能知道。你好好睡一觉，伤才会愈合得快，这样我们明天出城也更方便。”
　　小风点点头：“姐姐，我相信你。”
　　傍晚时分，汾小侯爷派人来接我，我嘱咐小风几句就跟他们走了。
　　我知道小侯爷派人一路跟踪我们，他对我有疑心但不敢贸然行动。
　　不过，今晚所有的危机将会一并解除。
　　我被带入一处府邸，边走边留心路线和周围环境。
　　来到正堂再次见到那位锦衣华服的小侯爷，他正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对着满桌美酒佳肴，一群娇娥在堂上翩翩起舞。
　　他见到我挥手叫我到他身边：“你怎么没带弟弟回去见御史大人？”
　　我恭顺地低下头作答：“弟弟那个样子，实在不敢带他回去见老爷和少爷。”
　　小侯爷冷笑道：“大人的家规真是宽厚，你们姐弟俩这样私自外出不用禀报吗？”
　　“奴家写了封信说明情况已经呈交大人。”
　　“你离开医馆后便一直待在客栈，你的信是怎么交给你家老爷的？”
　　“用的是我们御史家的办法。”
　　小侯爷哈哈大笑：“一派胡言！你根本就不是御史大人家的婢女，你这么骗本公子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依旧低着头：“奴家天大的胆子，怎敢欺骗小侯爷？”
　　小侯爷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看到马车上悬挂的家穗就知道了，那是侯爷的身份。”
　　“你竟认得那个。老实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侯爷已经知道，奴家是御史大人家的使唤下女。”
　　小侯爷哼了一声：“不管你是谁，今晚都不会好过。”
　　我权当没听到他的话，“小侯爷，奴家前来特为赔礼，先敬小侯爷一杯酒，感谢您大人大量。”
　　“想敬本公子酒，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出点诚意来。”
　　“是。”我端起他递来的酒盏一干二净，又满上一杯，如此连干三杯，“小侯爷，不知奴家诚意可否令您满意。”
　　小侯爷笑道：“好，不错，看来有两下子。”他接过我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小侯爷的眼睛柔声说：“小侯爷，奴家会唱曲、弹琴、跳舞，不知小侯爷喜欢哪样？”
　　小侯爷笑得轻浮：“你倒是什么都会，一个一个来，把本公子哄高兴了说不定会对你温柔些。”
　　我笑语盈盈：“奴家只想给小侯爷一人看。”
　　小侯爷一挥手：“你们都退下。”
　　众人离开后，我靠近小侯爷，他伸手来搂我，在他的额靠近我面颊前我出拳打晕他，小侯爷娇嫩不堪一击，我还得扶住他轻轻把他放到在地，免得被外面守卫听见。
　　大摇大摆地出府自然不太可能，我跃上房梁从房顶离开回客栈。顺手打晕守在客栈外监视我们的人，把他俩丢到一条巷尾，这才悠然回房休息。
　　小风听到动静起身下床，见我安然无恙欣喜地问：“姐姐，你没事吧，都解决了？”
　　我说：“是啊，回去睡觉吧，明日一早我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