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寒》维昴

4、真相

　　第二日清晨，我和小风吃过早饭便匆匆离开，我先去买了两匹骏马，有问题也好跑得快些。
　　如我所料，我们一路顺利出了平阳城。
　　城郊外寒山苍翠秋意渐浓，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
　　小风问：“姐姐，我们真的就此脱身了，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微微一笑，“我给那位小侯爷下了忘忧散，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我们来，他身边的人没搞清楚状况前不会多事提醒他。放心，我们很安全。”
　　其实哪有什么能够让人失去记忆的药，我不过是下手稍微重些让他三天之内醒不过来。
　　“姐姐，你看起来未到及笄却这么厉害，我好生佩服。”
　　“过奖，江湖中人脱身的本事还是有的。”
　　“姐姐，现在江湖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怕就不出门了。”
　　“还是小心些好。这半年来发生一连串杀人事件，姐姐，你怎么看？”
　　“躺着看。”
　　小风“噗嗤”笑出了声，“姐姐真是风趣。其实，武当掌门空虚道长是我的师父，我很想抓住凶手为师父报仇。”
　　“杀人的人武艺高强神出鬼没，先不说以你现在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你能打过他，你也找不到他。”
　　“他已经犯下八起命案，总会留下痕迹。”
　　“你现在打探到什么？”
　　“杀人要有动机，八名被害人看起来没有任何相似或相关的地方，他不是为财色，若是为了挑战高手制造名声他没必要杀冯将军，我想他可能是为了复仇。”
　　“有道理，不过也有可能是个疯子，碰上哪个高手就去杀谁。”
　　“他杀人不像随机而为，应该是事前筹划好的，被害人都死在郊外，显然是应约前往而不是凑巧赶上，能把他们约出去大概是他们认识的人。”
　　“你说被害人之间并无相关，要同时认识他们八个人应该不太可能啊。”
　　“分别认识八个人是可能的。我猜，凶手是位女子，而且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子，不过比姐姐却略逊一筹。”
　　“哦，我漂亮吗？”
　　“很美。”
　　“有多美？”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我莞尔：“因为我救了你，你才这样说的吧。”
　　小风认真地说：“真心话，姐姐是我见过世上最美的女子。”
　　“难怪，你见过的女子太少。”我表示了然。
　　“不是，我见过很多女子。”小风急忙解释。
　　我笑了笑：“你在武当长大能见过多少女子。接着分析吧，你为什么觉得凶手是位美女？”
　　“首先死的都是男人，能够在短时间内与这些男人相识并让他们赴约定是位绝世美女，凶手一招毙命可能是因为武功极高，但更有可能是他们对她根本没有防备。”
　　“美女对于淫贼或许管用，对于空虚道长只怕完全没用吧。”
　　“我猜到他们去赴约是因为在师父被杀前我曾见到他在看信，对于师父，我想写信的是位故人。”
　　“说半天，你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我相信只要有心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小兄弟，不是我打击你，那么多武林高手，还有官府也派了人，他们都查不出来，你一个少年能查到什么。再说凶手或许极有权势，到时候你分析的这些只怕不会有人相信。”
　　小风坚定地说：“我只是不想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我想为他报仇。”
　　“你刚才说，凶手有可能是寻仇而来，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今天的果就是他昔日种下的因。”
　　小风想了想有些气馁但仍不甘心：“即便如此，我也想查明真相。”
　　“姐姐来给你讲个故事，二十年前，那时候我们还未出生，西域有个小国和我朝打了三年仗，败降后向我朝称臣朝贡。
　　贡品在运往京城途中被一伙强人劫走，朝廷调查出来的结果是派兵护送贡品的将军监守自盗。
　　于是，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立下赫赫功绩的将军刚从前线回京就被莫名其妙抓入大牢判刑处死了。”
　　“不是那位将军监守自盗，他立下战功回来一定会有丰厚的赏赐，他没必要铤而走险去劫贡品，战败的西域小国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进贡。”
　　“连你都能看出来，可惜当年的皇帝和办案官员们却看不出来。”
　　“或许不是没看出来，或许劫走贡品本来就是个圈套，也或许有人利用这件事，至少会有人忌惮将军功高盖主。”
　　我低头沉思：“圈套？利用？原来是这样吗？”
　　“是将军后人来复仇吗？所以，师父他们算是因果循环。”
　　“人是我杀的，你若想报仇可来找我。”
　　小风吃惊地盯着我：“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我受人之托去杀那几个人，他们就是当年劫走贡品的人。你说的没错，我利用他们弱点把他们约到城外林中，在他们没有防备时出手杀人。”
　　小风看了我许久仍是难以置信：“姐姐，真的是你？”
　　“是我，你要找我报仇吗？”
　　小风摇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受人所托，就算我要报仇也不该找你，况且师父结下的恩怨不会希望我插手。”
　　我见他无心报仇，也没别的什么话好说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你回家想必不成问题，江湖险恶，保重。”
　　“姐姐，我叫凌风，你叫什么名字？”
　　我挥了挥手，翻身上马：“我们不会再见，你没必要知道。”
　　“我至少应该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是谁。”
　　“洛，洛神的洛。”
　　小风挥手告别：“洛姐姐，再会！”

　　少女策马远去，凌风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师父常言，为君者应心怀天下心系苍生，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仍需勉力为之。
　　当我看到那个玩泥巴的小娃娃即将命丧于东奔西撞的马车之下时，毫不犹豫站在他前面。虽不知以我的力量能否拦下马车，我只知道有责任去保护比我更加弱小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我还没有做什么，两匹狂奔的骏马忽然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我松了口气，以为一场危机就此化解，没想到另一场危及随即而来，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居然想让家丁打死我。
　　我施了气功护体，他们拳打脚踢顶多让我受些外伤。在我准备出手反击之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小风—”，她唤着我的名字，这个许久不曾有人叫过的名字。
　　然后，她轻而易举骗过公子带我离开。
　　她扶着我走路，她的手明明那么温柔却很是有力，支撑着我全部的力量。
　　进了医馆，她坐在身旁为我把脉上药，我终于有机会看清她的容貌。
　　靥若春桃唇绽樱颗，纤腰楚楚回风舞雪，纵珠翠之辉也难及她万分之一。
　　她带我去客栈，为我清洗头发和身子。她十指青葱纤长轻柔温软，以前沐浴时有侍女服侍却不似她这般舒适沉醉，我心里酥酥麻麻如沐春风。
　　我的脸洗净后白里透红，她不知那是因她而起的羞涩之情。
　　她让我好生休息，自己前去赴约，我怎么可能安心睡觉让她独闯龙潭虎穴，我的武功并非她想象那般不济。
　　她看我体型瘦小以为我年纪小，我只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而显得小，其实我已过十五周岁或许比她的岁数还大，怎么说也应由我来保护她。
　　她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让我相信她。是了，她说的话我自然相信。
　　她走后，我好不容易睡着却并不安稳，似乎做了许多梦，梦里全是她。
　　我一觉惊醒，见她平安归来，再次入睡一觉到了天亮。
　　第二日，果如她所言，我们顺利出城，看她那双灵气逼人的巧目时我知道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她会对我说这半年来被害的几位高手都是她杀的。
　　大惊之下我仔细观察她，她仍然一如既往的镇定，我看着她那山明水净的星眸，清澈见底却又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我相信她，她讲的故事，她是受人所托。
　　师父曾说若他出意外也是因果报应，叮嘱我切不可心生怨念。
　　当时我不理解师父的话，我没法接受师父那样仁厚的人会是这种结局，一心想为他报仇。
　　如今，真相大白，她问我是否要找她寻仇，对她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看着她策马而去的身影，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洛”字成了我心尖上的一点赤砂痕，无论多少年依旧欲罢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