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她又茶又凶》问春在

6、海棠宴

　　谢家与林家一般，均是前朝重臣，大梁见后服降，谢家家主谢昌封文国侯，世代受荫庇。

　　谢家老夫人喜海棠，每至花期便邀京中世家参加赏花宴，地点便在谢宅后院特地为老夫人开辟的园林，这园林布置精巧，意趣深远，到了时令，更是有海棠花海美不胜收。

　　今年恢复科举，谢老夫人也是难得能在赏花宴上重开曲水流觞的风趣，众人皆是翘首以盼。

　　秦楚到的时候，便见谢玉言在宅门前握着折扇踱步，旁边两个小厮一副无可奈何，连哄带劝，莫在门扉前招眼。谢玉言却只当听不见。抬眼见到秦楚，立刻喜笑颜开，连忙迎上：

　　“楚生，祖母就差我一定要把你带来，今日若等不到你，我是真的没法交差了。”

　　谢玉言凑近她，放低了声线：“你可不知，从不出外宴的玉珍公主都被你招来了。”

　　秦楚无奈看他：

　　“怎地就是我招来的？”

　　谢玉言闻言，原本因笑意眯着的眸子更甚：“现下京中世人皆知，殿下恩荣宴上对你一见钟情，这不再见倾心。”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风雨流言了。”秦楚忍俊不禁。

　　这谢玉言与她倒还颇有缘分。

　　秦楚来京参加会试时，无意间顺手救过他一回，倒教这人缠上了。

　　二人一路进了殿试，秦楚中了状元，谢玉言中探花。那日在恩荣宴上，玉珍公主指了秦楚，这谢玉言倒是大呼小叫了许久，说是怕公主一个顺眼把他也瞧上了如何如何。

　　这人就是不成调的性子，亏了家中祖母疼爱。

　　“那不然，你说你一个从清河县来的，长得也就这样，真不知公主怎地看上你了。”谢玉言道。

　　“公主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秦楚一派风轻云淡，毫不在意般，却教谢玉言有些无措。

　　“好吧好吧，也怪不得别人说你命好。”谢玉言说罢便引着秦楚入了宅院。

　　因为秦楚的真实性别，她近些时日虽受不少邀约，却鲜有赴约。再者有她公主驸马的名头，被落了面子的世家也并未与她有什么计较。

　　今日赴了谢家宴，一是谢玉言缠了她许多时日，二是这谢老夫人，她自幼长于江南大家，饱读诗书，最喜文人风趣。并且颇有伯乐之名，在科举废除之前，京都内的曲水流觞大多经由她手举办，也是资助过不少布衣。

　　确不知梁知念也是接了帖子。

　　这流觞宴席说来也是一件风雅之事，可惜已有十多年搁下未曾举办。如今重新开宴，添酒回灯，热闹非凡。

　　秦楚被带着越过一道精巧的拱门，便是一处悠长巷道，这巷道设计精妙，其两侧墙壁高大以形成狭窄闭塞之势，却在白墙上绘以绿竹花卉，漫漫长道上却不让人厌烦。待到了终点，由小入大，只觉豁然开朗，海棠碧水毫无保留展现在来客眼前。

　　“这便是祖母亲自设计的海棠园，怎么样，百转千回之后，是否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呢？”谢玉言撑开折扇故作姿态，颇为骄傲，只见秦楚也颔首道：

　　“谢老夫人之巧思，着实令人惊艳。”

　　“状元郎言重了。”一道笑意吟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谢玉言见来人当即收了原本在胸前花枝招展的扇子，端的是一派正经样子，上前搀扶住来人，向秦楚介绍道：“这便是我的祖母。”

　　谢老夫人原姓王名湘，如今京城中的王家便是其主家旁系之一，王氏主脉经商起家，如今仍在浙州扎根。

　　王湘不重衣装，即使她是这宴会的主人，却也只身着素衣，发髻上也无什珠钗，只不过她应是十分钟情海棠，耳朵上坠了两颗精巧的花骨朵。

　　“夫人的海棠园意趣非凡，能有此机会身处其中享宴会之乐，实在是楚生之幸。”

　　秦楚庄重行礼，由刚刚入门到现在，她也能感知这园林的设计是花了心思的，不由对这位老夫人添了几分敬重。

　　"我这园宾客无数，但能欣赏它本身之人却屈指可数，"王湘打量了一番秦楚，这状元郎虽是身量不及谢慎行，其气质风度却是上乘，拿了状元不见郁燥之态，反而张弛有度，谦虚有礼。

　　王湘想来这次的殿试算是公正，心中只道可惜她如今成了准驸马。

　　“好了，请入席吧。”

　　主人到场，此次流觞宴席的客人却还未到全。不过须臾，一名小厮跑进园内：

　　“夫人！公主来了！”

　　那人话音刚落，便听一道尖锐的通报声从入口传来。

　　只见玉珍公主扶着侍女缓缓而来，身后随着数十名侍从，甚至那飞鱼服的锦衣卫也近身随了数个。梁知念娇蛮在外，却也有不输世族小姐的仪态与才华，只不过她向来骄傲，惯是挑剔，出了皇宫的环境更是难衬她心。

　　这只是入了府，门外恐怕还有好些人候着。

　　今日这宴会公主亲临，只怕又要出什么风波。

　　众人均跪伏在地，恭迎公主，却心思各异。

　　“起来吧。”梁知念扫视一周，淡淡开口。

　　梁知念入了上座，只道：“宴会照常进行便是，我不会打扰。”

　　王湘示意谢玉言开席。

　　梁知念从未参与过宫外宴会，今日除了正事，也是瞧了新鲜。

　　待这流水的酒盏终于停到秦楚面前，今日的大头可算是等到了。

　　是以席间多是撺掇之声，更有人道：“今日碰巧公主亲临，不如秦兄为公主作诗如何？”

　　玉珍公主今日为何亲临，如不是为了这位准驸马，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诗做得公主满意，传出去便是阿谀奉承；

　　做得不称公主意了，玉珍公主当场掀了席也不是不无可能。

　　秦楚敛眸作沉思状，从流水间取出酒盏，便起身向上席行礼：

　　“公主金玉之姿，恕秦某所学匮乏。”

　　这秦楚知进退，此时可不是冒风头的时机。

　　她若不冒，便有人不能善罢甘休了。

　　“秦郎是圣上钦点的状元，玉珍公主又是圣宠殊贵，如此天作之合，在这曲水流觞之际，若能题诗吟对，何不成一桩美谈佳话？”

　　说话的梁知念不甚熟悉，王湘倒是出了声：

　　“李家娘子，殿下金贵之身，岂能用几句俗语，这恐怕不妥。”

　　“都道秦郎才高八斗，平日又不得常见，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我倒是心急了，冲撞了殿下，是该赔罪。”

　　这李家娘子便是李时宜，李家如今更是文臣之首，其家主虽未有爵位，却已是德高望重，现下更是兼任太子太傅。

　　依照她们家的势力，要捉个状元作婿不难，谁知这梁知念横了一脚，教李时宜本打的算盘落了空。

　　玉珍公主不好惹是闻名的，以前碰不着，现下这李时宜偏往上撞。

　　梁知念未出声，端坐在席间饮着果酒。

　　秦楚道：“承蒙厚爱，如若不嫌，臣愿做些别的才艺。”

　　这话可不是给李时宜说得，秦楚称臣，对的自然是梁知念。

　　席间皆是窃窃私语，谢玉言奇怪了，问道：“我怎不知你还有什么才艺？”

　　“说来见笑，除诗书作文外，曾随鹤望先生学过书画。”

　　提起鹤望，不得不说他算是一代才人，各道精通，早些年云游四方，晚年穷困，花钱又大手大脚，这才入了皇宫。

　　要说这秦楚是在鹤望民间时期学的手艺，倒也说得通。

　　“师傅授我以茶道，却不曾提起其他。”梁知念此言一出，确叫当下多少人心惊，“如此，你便让我瞧瞧这画有何妙处。”

　　玉珍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和气了？

　　秦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道：“臣还欠殿下一首诗，不若先记下，来日定亲自奉上。”

　　梁知念闻言，只是侧头示意芝穗上前。

　　珠钗微动，相互碰撞发出琳琅脆响。梁知念与其耳语几句，目光回转，带着几分笑意看向秦楚。

　　王湘听了梁知念的话便叫人去备了纸笔。

　　芝穗领命而下，行至秦楚面前道：“殿下有令，春色如此，正是花好时，要画什么全凭郎君定夺。”

　　谢玉言在秦楚身旁，对着秦楚皱了眉：“殿下此意？”

　　秦楚拍肩安抚他，摇摇头，示意其不要担心。

　　席间人目的不纯，本欲将她们掺和在一起，就是想教梁知念祸了海棠宴。

　　公主与这准驸马在这宴上若是闹得不好看，这段婚事怕也不受人待见。至少在京中，公主大婚是大事，若是不得百姓祝福，落了这舌根是很不吉利的。

　　秦楚心中猜测公主之意，梁知念约莫知晓，并未上当，刚刚那话便是给她的提醒。

　　“这玉珍公主怎地转性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玉珍公主亲指的驸马，再怎么说也不会在外人面前丢了分寸。”

　　“看来公主真的春心沦陷了，这驸马爷可得多多走动才是。”

　　一时间席下悄声议论纷纷，梁知念敏锐地感知到，李时宜只是个出头鸟，怕也是个没脑子的，幸好王湘出了口解围。

　　见自己不上套，又忌惮王湘日后找麻烦，梁知念直性情，可是这谢老夫人能有今天的声望，就不是好拿捏的。

　　今日宴席之上，其他作诗者皆是夸赞当今盛世或眼及当下，提谢老夫人今日的春宴风光，这皆是稳妥之举。

　　可这人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便是想借她之手闹了这场春日宴。

　　梁知念垂眸，眼底泛起微微苦涩。

　　自己当真惯是被人利用，还总往套里钻。而当榨取了她最后一丝用处后，便是任她在北境之地受尽欺压。

　　按她当年的性子，不搅一趟浑水怎会善罢甘休。若是遂了有心之人的愿，她今日祸害的便不只是一个秦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