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遗梦》月落渭水惊寒鸦

2、童年·往事

　　夏雨辰喜欢下雨，听妈妈说，他出生的时候，天已经大旱四个月了。他早上八点出生，九点就开始下雨，一直下了五天。差点绝收的麦子缓过劲了。就给他起名：雨辰。
　　从此，夏雨辰就特别喜欢下雨，因为夏天下雨凉快。秋天下雨可以看渭河涨水。还有一个原因不能说，他觉得下雨是老天爷喜欢他，叫他的名字呢。
　　这个夏天真热，夏雨辰已经被热的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扔了粉笔头。后面的李曼就笑话他瞌睡虫。丢人死了。昨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雨，现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晚上睡了个好觉，他终于精神了。
　　中午放学往回走，路上他就饿了。一路上还没有来得及收的麦子被大雨浇得一片一片的倒伏在地里。就像谁家的猪在地里打了几个滚。菜地里的豆角也被雨打落在地上。
　　以前，夏天辰很爱吃豆子，于是每天早上的玉米粥里面，爸爸总要放很多豆子。而且爸爸自己不爱吃豆子，就把所有的豆子让雨辰一个人吃。没几天夏雨辰看见豆子就吃不下去了。
　　今天早上又是豆子玉米粥，菜，雨辰说不出口。因为爸爸喜欢用前一天中午剩下的面条凉拌以后就着玉米粥吃。夏雨辰弄不清楚到底是午饭还是早饭，他也不敢问爸爸，爸爸就这么凑合着给他吃饭。夏雨辰不敢给爸爸提意见。
　　爸爸老是拉着脸，跟学校门口看大门的爷爷一样。一幅爱吃不吃的样子。要是妈妈在这里，虽然早餐也有凉拌面，但是也有黄瓜，或者洋葱，老爸一个人吃他的面条就玉米粥，他和妈妈吃菜.。
　　妈妈回家半个多月了，麦子收了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昨天的雨有没有淋湿家里的麦子？
　　他家老家在北边的塬上，非常平整的平原，一个叫曲庙的村子，早上太阳在地平线就能看日出。
　　但是现在他住在秦岭在山脚下的单位院子里，抬头就是山，他一点都不喜欢，老爸退休后在这里看守以前的单位院子，四周有很多房子看得出曾今很多人住在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一家人和爸爸单位的几个老人。
　　南边的房子里过完年来了几个电厂工人，嫌宿舍人多，想在这里租房子清净。爸爸没收租金，觉得孩子们不错。下班了可以陪他下棋。或者干点零碎的小活。
　　有时候，工人的衣服破了，妈妈也给他们缝缝补补，单位的电路坏了，小伙子们就从他们电厂偷点材料修好。爸爸指挥小伙子们在院子中间挖了一个水池，里面放满水。以前上班的渔场同事来看他的时候带了一桶鱼苗倒进去。于是夏雨辰路过小池塘的时候就能看到鱼儿掀起的小小的涟漪。
　　爸爸趁着附近镇上有集的时候买了五只鸭子，不过就活下来两只。鸭子长大后鱼就没有了。鸭子也就不在水池里呆了，天天偷偷跑出去在边上的稻田里吃东西。
　　快到院子了，夏雨辰看见两只鸭子从地沟里跑出来在人家的稻田里吃的不亦乐乎。他知道那稻田里面有螃蟹田螺和小鱼。夏雨辰捡起一个石头扔过去。石头落在鸭子附近。
　　鸭子看都不看落下的石子继续追它的鱼苗，雨辰急的喊：“快回去，等人家把你捉住了扭了脖子！”鸭子不理他，他只能先回家吃饭了。肚子饿的不行。
　　院子里静悄悄的，南边的工人门开着，打着呼噜，大概是这几天热的都没有睡好，还在睡觉呢。他走进北边自己的家里，按平常时间这时候他的饭就在桌上的盆下面扣着，一般早就坨成一团了。
　　爸爸吃过的饭碗就在旁边，等着他吃了拿回去洗碗。妈妈在这里，他就不用洗碗。
　　可是今天，这些都没有。他有点奇怪，只能出门，往最后面的厨房去吃饭了，可能今天吃米饭吧。
　　厨房里，爸爸静静的在地上躺着，蓝色的帽子在离脑袋一尺远的地方。腿靠在炉子上，炉子上的水在沸腾，壶嘴里的热气冲的高高的，看样子壶里的水快干了，案板上爸爸平时别再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已经旋开了盖子，平放在案板上钢笔帽不知道在哪里。脚下有个木凳子，平时爸爸坐在上面给他下面条，因为爸爸腿疼。凳子的位置基本上在爸爸平时坐的位置。案板中间，昨晚夏雨辰洗了的碗还在中间，因为他个子小，洗了碗只能推到案板中间，推不到靠墙。爸爸静静的躺在地上......
　　初夏的小院里，响起了一个孩子的惊慌的喊声：“快来看我爸爸，快来人啊.....”
　　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南边的三个电工跑在前面，妈妈给补过衣服的电工抱起爸爸的头摇晃着喊着叔叔，随后赶来的老人指挥着其他人托着爸爸的腰，一个人抱着爸爸。另外一个人俯身背起爸爸，其他两个人托着爸爸的腿，冲出厨房。
　　几个老人急急地指着外：‘快快快，九院医院中午有人值班”！
　　四个小伙子背着爸爸，五百米换个人，夏雨辰哭着叫着爸爸，捡起爸爸失落的鞋子，想着一会儿爸爸回来的时候不能没鞋子穿。几个人换了四次，终于把爸爸送进了急救室。
　　很多年以后，人们都有了一些急救基础，都知道脑出血的病人不能移动，越移动越救不了。作为村里第一个经过医院诊断死于脑溢血的夏天辰的父亲夏正华。人们讨论的时候会觉得如果当时几个小伙子不背着去医院，也许让医生过来抢救，或许能救下。
　　夏雨辰的妈妈也问过他有没有这个可能？夏雨辰沉默很久，慢慢的告诉妈妈:“不可能了，因为在扶起爸爸的时候，只有我在混乱中注意到了爸爸的靠在炉子上的腿，有很大的一块皮肤带肌肉已经烤焦了，也就是说，爸爸晕倒的时间很长了，甚至很可能早在早饭后收拾厨房的时候就晕倒了，失去了最佳的抢救时间。他早就去世了！”
　　知恩图报的夏雨辰，三十多年以后曾今在那里寻找过当年救过父亲的电工。没有找到，那些人在他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成为他内心的英雄。
　　救人于难是电工留给他的记忆，深刻的影响了他的性格，也是他和赵瑶相遇的缘分所在。
　　医院没有耽误多久，半小时以后就有了结论。“脑溢血”，这个病名，四五十年前并不多见，夏雨辰没听过，所以很久以后，他一直说不清楚爸爸什么病....他才九岁。“流行性感冒”这几个字他也几个月都没有记住。
　　在医院一直等到晚上，原单位的领导来了，表情严肃的摸摸夏雨辰的头，吩咐司机“把单位的卡车开过来，带几个人，把老夏和孩子送回去，星期三通知大家在县上开追悼会。晚上我还有事，你们注意安全”。
　　就这样，夏雨辰坐在卡车的驾驶楼里，卡车厢里是几个工人和四个电工。开车的是爸爸上班时跟他对门的司机叔叔，他们两个都爱下棋，每天都要下，每次都争得脸红耳赤，都气的不下了，可第二天两人还是蹲在一起继续下棋，不过还是争吵不休。
　　从医院到老家，三十多公里，一个带棚的卡车，把夏正华的遗体送往老家，陪他一起的是他单位的同事和租客，而亲人只有一个，是他年仅九岁的孩子。
　　路上没多少车，也没多少公路。走不远就开始进了土路。因为刚刚下过雨，泥浆深的基本上把车轮子都淹了，卡车使劲的吼着，还是举步维艰。
　　黑夜的原野就像浓浓的墨汁堵在前面。夜深了，除了卡车雪亮的灯光。没有其他灯火。好几次车都陷进泥坑，司机拼命踩着油门前后晃悠着开了出来。
　　终于，再又一次陷进去以后，骑车怒吼一阵后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出不来了。司机下来看看，冲着车箱里面喊：“都下来吧，走不了了，把老夏抬回去吧！”单位的几个人跳下车，从车箱里抬出单架上的夏正华。三个电工也下来了，司机问道：“你们是回单位还是一起把人送回去？”电工说道：“路还远着呢，你们几个能抬多远，走吧，你们先抬，一里地咱们换人抬。”
　　夏雨辰看到电工，不知道怎么，他不怕了。跟着单架缓缓的摸黑走着，结果两脚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司机把他从泥里拽出来，对着他说：“你走到路边的草上面，就好走了。”
　　他在路边的草上没走出几步，他就一脚踩空，滚到了麦茬地里。司机叹了口气。锁上车门，背上夏雨辰往前走了。
　　那个初夏的夜里，塬上的风很大，因为下过雨，穿着薄薄的汗衫的夏雨辰冷的一身鸡皮疙瘩，在那个宽阔温暖的背上，夏雨辰睡着了......失去了爸爸，他的童年也提前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