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遗梦》月落渭水惊寒鸦

3、丧父·借棺材

　　天亮的时候，夏正华被抬回来了，陪他一起回来是他稚嫩的幼子，在村口，司机让夏雨辰拉着夏正华从单架上垂下来的手轻轻说:“孩子，你爸放不下你，你拉着你爸爸回家吧！”就这样，夏雨辰用他小小的手，拉着父亲回家了。……
　　单架放在了堂屋，夏雨辰靠墙看着单架，歪着头睡着了。没人注意到他。

　　夏正华去世的很突然，是一个毫无准备的突发事情，亲戚们都不知道，单位来人和几个堂哥，大伯，族人在低声商量。不知道该干什么。
　　一直等到早饭后，族里的长者来了，他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分工干活。指挥族里的男人们在堂屋搭起灵堂，一张黄纸盖在了父亲脸上，他躺在平时用来耙地的柳树枝做的犁耙上，夏天辰不知道为什么要躺在那个上面，爸爸就被放在这里。
　　灵堂点起长明灯以后，就有人把他叫过来让他跪在这里。守着长明灯不许熄灭。
　　大伯和族里人挂一个白幡，挂起以后，气氛立刻肃穆了。堂哥要带着阴阳先生去墓地堪舆定位。需要长子夏天辰一起去，灵堂前不能没人，于是夏天辰起来后，睡着夏雨辰又被人拎起来，迷迷糊糊趴在灵前。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撅着屁股准备挨打。他很快就睡着了。
　　躺着的杨芸芸发出了一声抽泣，她什么都明白，但是她不能参加，因为按照风俗，她丧夫，应该悲痛欲绝，不能理事。
　　丧事由男人打理。而她家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十七岁，一个九岁。
　　她心很细，她知道，那个九岁的孩子，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定滴水未进，因为他还不会照顾自己，却顶着一个男人的责任，给爸爸守灵！
　　看着丈夫灵前趴着睡着的那个小小的身体，她的泪就没有停止过。直到午后，几个堂姐来了，终于有人来守灵了。
　　堂姐叫醒夏雨辰，让他去炕上睡，夏雨辰艰难的爬上炕，摇了摇妈妈，说了一句:“妈妈，我饿了”，就一头栽下了炕。
　　这下屋里人吓坏了，杨芸芸也从炕上爬起来，紧张的看着众人给夏雨辰掐人中，捏鼻子。
　　这时，把夏雨辰背回来吃过午饭准备回单位的卡车司机分开众人说了一句话：“孩子可能是饿了，我见他的时候是昨天晚上，看样子他是从昨天中午就没人管过他吃没吃，给他喂点糖水，吃点东西记好了，别掐孩子了。”
　　迷迷糊糊喂了几口糖水，夏雨辰醒来了，吃下了一大碗面条以后，就满血复活了，手里拿着馒头，在邻居的墙角跟和村里的几个孩子玩弹球去了。这时候，躺在炕上的杨芸芸才有了一声低低地抽泣。
　　堂姐看着玩的高兴的夏雨辰，在灵前放声大哭。她心疼这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父亲去世对他意味着什么？

　　族人们需要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没有棺材！
　　一般农村老人，六十岁以后都会开始给自己准备棺材。厚厚的木板在夏天干燥的季节，手艺精巧的木匠尽心尽力。做好以后每年抬出来刷漆。有说法这会给后人添福寿。所以村里的老人一般都有准备好的棺材。
　　但是夏正华没有，原因有两个，他是国家干部，还是单位领导，重要的一点，他才47岁，远没到要准备棺材的年纪。
　　平时看着身体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不会也不敢想现在需要用棺材的居然是他。
　　众人这下傻眼了，请人做吧，问了木工，才知道棺材需要用的板子很厚，所以需要的是非常粗的百年老树。解成木板以后，需要几个月晒干了才能做，要是晒不透，几年以后就会裂缝，做好了还要刷几遍漆，干了以后才能使用。
　　大夏天，人都没了，怎么能等那么长时间？木匠给出了个注意，借个棺材。事情完了以后再给人做一个还回去。众人商议以后，也只能这么干了。
　　就这样，木匠牵线，借了村里家境非常不好的一个人给老父亲做的白杨木棺材。
　　双方约定，作为感谢，要还给人家松木棺材并且需要用柏木做挡板，刷一遍漆即可。松树和柏树有松香味，穿山甲不喜欢这个味道，埋在土里穿山甲不会打穿棺木吃死人脑髓，死人才能安息！
　　这个原因夏雨辰很久以后才知道！就这样，父亲有了一个借来的棺材可以下葬了，而这成了夏雨辰这辈子最闹心的记忆。
　　麦收时节的午后，热的很快，借来的白皮棺材还要进行最后的刷漆，修补。看到棺材，这下大家都明白为什么这家人不怕麻烦同意出借棺材。这是一口用他们自己家后院的杨树做的棺材，那棵树最多二十年，就不是做棺材的料，所以木板很薄，而且是几块板子拼接起来的棺材。脚下的挡板还不如夏天辰家里切菜的案板厚。高度也不够。棺盖盖上去居然还有一指宽的缝隙。
　　木匠只能说：“算了，盖上了用长钉吧”。没时间了，屋里已经有了尸臭味道，苍蝇也开始乱飞，再有千般不忍，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夏正华就这样被放进了棺材，那个缝隙，用蘸了白酒的毛巾堵上，整个棺材被撒上了白酒，遮掩了一下味道，就在第五天的早上下葬了。
　　下葬那天，在一片沉默里，父亲的棺材被抬上丧架。走向了墓地。没有人哭的哭天抢地，没有哀乐，没有唢呐，因为夏正华英年早逝，不是老人去世的喜丧，所以这些没有。
　　在走向墓地的路上，堂姐拉着的夏雨辰突然哭了，没有人叫他哭。也没有人告诉他不要哭他就这么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于是，本来不想哭或者忍者没哭的人也被这哭声惹法人抽泣起来。堂姐终于放声大哭了。最后所有的人都哭了。
　　三十多年后，当年的堂姐提起来，她说：“安葬爸爸的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悲伤，其他人因为嫉妒爸爸当时的地位，所以有点幸灾乐祸，你哭了以后提醒了我，堂弟这么小，没了父亲怎么活下去，也只有他最需要的是爸爸，想到这里，我就难受哭了，如果没有你那天哭，爸爸的坟头上真的不会有人哭”。
　　已经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夏雨辰对堂姐说：“我也本来不哭，我一直以为我在给别人送葬，你拉着我的时候我想起了爸爸去世前一天晚上，我不吃饭，他就说你现在不吃，我死了就着饭都没有人给你做，我就吃了，送葬的时候，我就想，爸爸，饭我都吃了，你怎么赌气不再给我做饭了，是不是我害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