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第五世）》如此之间

3、第三章

　　今天，对陆斯恩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了，不过是一次很平常的弥撒。但是对卡特来说不是，他带着极大的好奇心看着陆斯恩。

　　一件束腰长白衣，圣带，最后是祭披。祭披上没有过分华丽的刺绣，圣带是绿色的，卡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陆斯恩穿这身很好看。

　　穿黑袍的神父显得生人勿近。卡特想：像总在压抑着什么，而穿这套衣服的他就显得亲切很多了。

　　陆斯恩注意到卡特的目光，笑着问他：

　　“怎么了？”

　　“今天......特殊的日子？”

　　陆斯恩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边回答他：“弥撒，除了基督受难日，每天都要这样。”他看了卡特一眼，像是已经看出了他接下来的疑问：“昨天你睡着了所以没看到。”

　　像会读心一样，卡特心里想。然后他往自己浓密的头发里缩了一下。

　　快到七点了，陆斯恩停止了和卡特的谈话，去进行弥撒。

　　在陆斯恩走后没多久，其实就过了几分钟但是卡特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他试图从床上下来，第一次没有成功，满是伤痕的身体显然不是睡一觉能满足的，很痛，他应该放弃。他的身体这么反馈给他。但是......疼痛使他的思考戛然而止，他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了床旁边的墙壁上。

　　他想去见他。

　　痛感稍稍褪去了点，这个想法如昏暗房间亮着的唯一一根蜡烛一样清晰起来。卡特闭上眼睛，又睁开。他把脚伸出床，一只手用力撑了一下身体。意料之内，他的腿没法支撑，几乎是滚下来的。伤口带来的割裂火烧般的疼痛让他蜷缩起身体，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床沿，期望借此缓解一些，但是作用不大。可能是他选错了借力的东西，也可能是全身上下的伤痛足以让任何用来缓解的方式显得可笑。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房间出来，然后顺着楼梯下来，跌倒几次又爬起来几次，最后找到他们做弥撒的地方的。

　　后来陆斯恩回忆起来，只记得当时他总觉得后面有人，为此他甚至乘着大家喊“阿门”的一瞬回头看过，但是两扇木门中间的琉璃窗后没有人的影子。

　　卡特避开了琉璃窗，背靠着木门旁边的墙缓慢地滑下来。

　　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陆斯恩的声音从门的那一边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卡特朝木门这里挪了一下，但是无济于事。

　　在刚刚的心血来潮之后，全身的疼痛再一次扑向他，卡特压低声音喘气。

　　待这阵痛苦像潮水一样褪去，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门的另一边。他想象着陆斯恩看向人们的眼神，想象他的手翻过书页。

　　卡特来的时候，离弥撒结束还差一个小时。

　　本来他能听懂的就少，加上隔板的阻挡，声音多了些厚重，但是不易听清。

　　卡特本来就没期望过听到什么，听懂什么，他只是贪恋这种声音。只有在陆斯恩身边，虽然有一墙之隔，他才能感觉到时间的正常流逝，而不是被痛苦无限度拔长。

　　他听到陆斯恩讲道的声音，然后是群众们回答的声音。循环几次后，弥撒也快结束了。

　　最后响起的是钢琴的声音和人的合唱。

　　卡特集中注意去听钢琴声，虽然都是单调的音节，却是神圣的，他明白是他无法触碰的圣洁和光辉。

　　是谁弹的?他觉得只有陆斯恩能弹出这样的琴声，琴声取决于弹的人，而陆斯恩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几分钟后，卡特听到脚步声响起，很密集，是人们渐渐散去。

　　还有几个人留着，在十字架前跪在地上叽里呱啦地祷告着。陆斯恩则陪在他们旁边。

　　然后是，缓慢的脚步声。卡特觉得这不像是陆斯恩的，挣扎着避到转角处。果然，是一个年老的神父从另一边的木门出来。

　　那个神父往他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卡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最后几个人也散去了，陆斯恩将琴盖关上，将十字架前那块绿色的布抚平。

　　那个年老的神父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卡特如愿以偿地听到了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等他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过长的头发散在了转角外，像恣意生长地藤蔓一样招人显眼。就是说，刚刚那个人……卡特不敢多想。

　　再环视一遍整个大厅，阳光从琉璃窗户外打进来，七彩的光汇在十字架上。这是陆斯恩不管见识过多少遍仍然觉得奇异的景象。就像那些圣灵真的来到过这个教堂来。

　　木门再一次被推开，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卡特从转角处出来，但是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着他。直到陆斯恩注意到他。

　　“卡特?”陆斯恩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

　　卡特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他会做什么呢?卡特胡思乱想着。但是最后他说出口的却是

　　“别赶我走。”

　　陆斯恩一时间没理清他是怎么把自己说的话和赶他走联系起来的，但还是安抚着他。

　　“别瞎想，”他笑着说，“不会赶你走。”

　　陆斯恩朝二楼自己房间的方向望了望。从房间出来，再从楼梯下来，最后找到这里……

　　“有没有哪里受伤?”

　　卡特摇头。

　　“怎么从房间里出来了?”

　　“我只是想来见你。”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过来。”陆斯恩向卡特伸出手，卡特盯着他的蓝眼睛看，蓝色的，很好看，带着一种基督徒的悲悯。

　　卡特不会拒绝，他慢慢伸出手，最后握住陆斯恩。他没有靠过去，因为陆斯恩的衣服是洁白的。

　　陆斯恩把他的行为归结为他还像受惊的猫，对自己仍然有所忌惮。陆斯恩自己检讨着，用更和缓的语气问他

　　“还能走吗？”

　　卡特点了点头，但是行为和意愿相违背。他被陆斯恩拉着走了几步就差点倒在陆斯恩怀里。

　　陆斯恩一手紧紧抓住对方，另一手对他做手势示意他靠过来。

　　但是卡特没有动。

　　他有些犹豫。

　　“会脏......。”

　　“靠过来。”陆斯恩的话语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卡特听得懂，他照做了。他倚在陆斯恩身上，心里莫名有一种害怕。

　　“别讨厌我。”卡特的声音有些颤抖。“求你，别......”

　　陆斯恩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他想抓住什么，却一瞬而逝，只留给他无力和挣扎。

　　他抓住卡特的手，猛地用力往自己这拉。

　　“额……”

　　卡特有些站不稳，倒在了陆斯恩身上。当他反应过来时，想抽身出来，却被陆斯恩制止了。

　　“别动。”陆斯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贴的很近，以至于有点潮湿。

　　“比我想的要重。嗯?”

　　卡特只觉得浑身滚烫，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所有的思绪都像被火点燃一样，在一阵烟雾中他只能听清陆斯恩的话，无法应答。

　　陆斯恩的手摸上卡特的后背，安抚他:“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的伤。不会赶你走。”

　　他没有放开他，他在等一个回应。

　　卡特应该是比陆斯恩高的，但是刚刚一个踉跄跌在对方身上，以至于头搁在陆斯恩肩上。

　　卡特无法克制自己的眼睛看向陆斯恩的脖颈。陆斯恩平时穿件黑色的常服，高领。但是这件长白衣却没有领子。

　　陆斯恩的皮肤很白，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他的心里油然而起一种欲望，如果咬上去，给这块皮肤留一个红印会怎样?他想着，舔了舔嘴唇。

　　直到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过来，给了他邪恶思想当头一棒，像水一样浇灭了他的□□。当像蛇一样缠绕在心头的欲望被驱走，留给他的只能是一片慌乱。

　　“怎么不回答?”陆斯恩关切地问。

　　卡特迟缓地点了点头，才被放开。

　　伤口又开裂了。这个结论来自于在卡特靠上来时，白衣湿湿地贴在自己身上，带了一种铁锈味，活像陆斯恩自己流出的血。

　　最后他顺利把卡特带回房间，虽然花了好一番力气。

　　染血的白衣，染上的是自己的血。

　　血和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像受伤的白鸽，受难的基督。总之，卡特的目光没法离开陆斯恩。

　　“对不起。”

　　“没事，我有一件替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