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尘长离》纯与

70、第七十章 父亲

　　明昭救了一个坏人，坏人杀死了好人，好人的亲人报仇杀死了坏人，和救治坏人的明昭随后自杀，如果救一个人会伤害另一个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是救还是不救？
　　如果娘亲还在，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救治她眼前的所有，可他不是她，尽管他是她的孩子，他的答案是不救，因为不值得，坏人未必满身罪孽，好人未必全然无辜，人心复杂，欲壑难填，反复无定。
　　对不起，太白，他不能遵守和你的约定了，他决定去牧天云宗，去见他的父亲。
　　他收拾完行李，便留下一封信给太白，至于先生，他的心已经与先生有所背离，他不想让先生看到现在这样的自己，给先生报了平安后他就切断了与先生的联系。
　　第一次见到神君，也是他的父亲，对方高座大殿之上，高不可攀。
　　“把头抬起。”
　　“你的名字？”
　　明月夜：“明月夜。”
　　“何人所取？”
　　明月“我的母亲。”
　　神君：“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明月“我的母亲叫做明昭。”
　　神君：“……她、还好吗？”
　　明月：“她已经去世了。”
　　身着神君华袍，立于众人之巅再见面，可夕夜来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他失去一切的过去。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寒冷素白的雪夜，寒冷驱使着他寻找温暖，对温暖的渴望支配了他的神智，他想要去往那个记忆里最温暖的所在。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温暖，理智逐渐回笼，然而睁眼所见确是一片血肉模糊，母亲的血肉包裹着他，为他抵御寒冷带来温暖，他放任火焰吞噬了一切。
　　后来他成为了孤儿院的孤儿，他不敢再渴望什么，有的只是对生命的最基本渴求，这样的他成为了公认欺凌的对象，然而总是会有一些善良闪亮的人站出来，默默关心他。
　　他成为了他们不是朋友的朋友，而他再次有了欲求，他想要保护他的朋友们，于是狂风大作的雨夜孤儿院燃起了熊熊烈火，烈火吞噬了所有欺负他们的人，而他和他的朋友们则是跑到了森林，顺利活了下来。
　　在森林里生存是一个挑战，有毒的食物，危险的野兽，恶劣的环境，很快，他们便食物短缺，伤痕累累，而他充满的对食物的渴望。
　　周围安全的食物，本能在逡巡，肚子不再干瘪，饥饿得到缓解，这一次再睁眼他所见的是自己满手的血腥，以及满地白骨。
　　从此他为了压抑自己心中的兽，他克制自己的欲望，满足自己基本的欲求，为了生存，他无所不作，他的心也变得泥泞不堪。
　　这样的某一天，他见到了这世间最剔透的光彩，满目暗淡，唯你明昭，就像是那悬于天际永不暗淡的璀璨星辰。
　　他以为自己足够幸运，那遥不可及的辰星竟愿化作流星，划破天际，落在他的身边，照亮他一片虚无。
　　可他忘了，辰星陨落所代表的却是死亡，这一次，他失去了他的明昭大人，从此满目暗淡。
　　“睁眼，一片黑暗，闭眼，也是一片黑暗，都是一片黑暗，现在，我眼中所见一片很暗，天地不醒，人间昏沉，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光。”
　　“原来，明昭大人是个大骗子！”
　　“天好像突然黑了，原来人只看自己想看的，最终会什么都看不到……”
　　“明昭大人，因你破茧的蝶要随你而去了。”
　　明月高悬，照亮华美寝殿，青丝点染月华，在月光的流转间变为银白，银丝白发，满眼颓唐，倒落的人想是一只衰败的蝶，华美颓废，眼底是月光照不到的暗沉。
　　夜来有尽，同谁梦，浮生无常。晦迹无语空微茫。偏偏蝶舞，待明昭，孤月明堂。心悦君兮心飞扬，相思浓，夜未央。
　　明月夜再次见到神君，神君一头墨发已成华发。
　　他知道，他误会了他，可他选择继续仇恨他，因为他的恨需要一个宣泄。
　　他成为了神君的弟子，他不知道神君与娘亲的过往，但他此刻心已昭明，毋庸置疑，夕夜来深爱明昭。
　　但他知道眼前人已心存死志，这样的眼神他曾在他的荣烈脸上看到过，随后他便自杀了，他要成全他吗？
　　牧天云杖与神霄玉，加上未达百年之限的有史以来最强的神君夕夜来的血继，足以让继任者突破百年之限，这是他作为一名父亲唯一可以为明月做的事，之后他就可以见到明昭大人了。
　　他让明月把他的朋友找来，弑父弑师这种事如果一个人承担太沉重了，最后的最后，他想要做一名贴心的父亲，因为他可是明月的师父啊……
　　当利刃贯穿身体时，看着黑夜里的那一点明昭，他找到了归处。
　　月华笼罩下，黯淡无光的夜有了光，这光并不耀眼，却照亮了他的余生，如今追光的蝶要循着月的踪迹点亮一点明昭，他的双眼已不再黑暗。
　　夜来有尽同谁梦，黄粱一枕说无常。浮生奈何叙平生，晦迹无语空微茫。偏偏蝶舞待明昭，皎皎孤月照明堂。心悦君兮心飞扬，相思情浓夜未央。
　　夜来有尽，夕夜明昭。
　　浓暗的夜，高悬的明月将一切罪恶照亮，明月夜的紫色晶莹的眼依旧晶莹，却是满眼猩红，看着双手的红艳的鲜血，明月夜的脸上露出来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
　　“太白，我已经做不了医者了。”
　　之所以学医是因为他渴望娘亲，先生的认可，因为我想让他们人自己有用，我想让自己认为自己是被他们所需要的，太白渴望的眼神让他选择成为了他的朋友。
　　看着那些殷切的眼神，他们将我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这种眼神令我无法抗拒，所以他乐于做一名医者。
　　可是当他手刃自己的父亲后，那是他第一次夺取他人的生命，而那人甚至还是自己血缘亲人……
　　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他已经彻底失去做一名医者的资格了，目睹一切的太白却只是温柔地将染红的鲜血一点一点拭去。
　　那一刻他便知道了，他需要他，而他也需要他。
　　曾经他有一个疑问，救一个人的同时会伤害到另一个人，那是救，还是不救？
　　现在，他有了答案，救一人而杀万人，他亦甘之如饴，只要是他，那便值得。
　　原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认为对他重要的人才配活在这世上，原来自己竟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娘亲，先生，这样的明月还是你们所需要的那个明月吗？
　　到头来即使全力追赶，终不过殊途一场，他们注定背道而驰。
　　满手的猩红点点褪去，月华沐浴下他的手依旧白皙无暇，可他的眼却只能看到满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