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雨的高中生活实录》葛野

3、第 3 章

　　黎和雨心情十分复杂。
　　她知道黄老师说的是事实，当初她的成绩根本没办法报五中，却能进一中。
　　那时她就知道五中今年的生源很好。
　　世界上没有努力改变不了的事情，黎和雨想着。
　　虽然黄老师只是客观地说明了生源情况，指的是整个年级，而不是特指某一个人，但是黎和雨的心中十分地不服气，仿佛什么特训班、实验班的成绩就会永远比平行班好一样，仿佛五中因为新高一的好生源就能永远骑在一中的头顶上一样。
　　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初始的中考成绩就能决定一切吗？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拿中考成绩当高考成绩呢？何必再多学这三年。
　　这位班主任给黎和雨留下了相当差的印象，先是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努力考出来的成绩在他那里仿佛都不值一提，再是还没开始打仗，就开始给自己人泼冷水，更何况这位黄老师看起来也对班级的事务不太上心，怎么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平行班的人就一定比特训班、实验班的人差吗？黎和雨不觉得。
　　她的心中有一簇火在烧，她心中的从未熄灭过的傲气气焰更加高涨了。
　　你瞧不起我，我偏偏要证明你是错的！

　　黎和雨觉得心中的愤怒还没有完全平息，她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自己心中的郁闷。
　　她转头看向了黄怡，却见黄怡仍然在埋头看着昨天晚自习上的那本小说。
　　黄怡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在闲适地翻书，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又低低地笑了两声，完全没有受到黄老师那一番话的影响。
　　黎和雨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为了这样的心事和情绪打扰别人，但她心中又已经把黄怡划进了好朋友的范畴，觉得好朋友之间吐露真心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她决定迂回一下，不要问得那么直接。
　　“黄……黄怡？”
　　“啊？怎么了吗？”黄怡从小说中抬起头。
　　“你在看什么书啊？”黎和雨试探地问。
　　“《安徒生童话》，”黄怡翻过了书的正面，给黎和雨展示了书的封面。
　　黎和雨有些吃惊，她以为这是小孩子的读物，不过别人读什么书也不关她的事情，她从不干涉别人的爱好。
　　“哦，那你刚刚听黄老师说的话了吗？”黎和雨试探地问了一句。
　　黄怡说：“我只听了一点，他说什么了？”
　　“他好像……有点看不起我们？”黎和雨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这一刻是忐忑的，她希望黄怡会认可自己的想法，却也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是对的。
　　“你说那堆特训班和实验班成绩都比我们好的那些废话吗？”黄怡答道。
　　黎和雨吃了一惊，讷讷地反问道：“废话？”
　　黄怡笑了起来，“对，废话。”
　　黎和雨虽然对这位老师有诸多不满，但是绝对不敢用这样的词去评价老师的话。
　　对她来说，就算对老师有不满也要埋在心底，至少说出来的话不能那么直白。
　　还没等黎和雨想好要接什么话，黄怡的声音就进一步地响了起来。
　　“不要那么紧张，放松点。”黄怡合上了手里的书。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我们初中都背过的。”
　　黎和雨呆呆地愣了半晌，她背过，当然背过，这是初中语文的必背课文之一，甚至她在中考的考场上还按要求默写了这句话。
　　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过这句话在生活中还能这样用。
　　她在县城里长大，那里很小，说是县城，其实也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村镇而已，那里的人都彼此熟悉，甚至黎和雨敢打包票，如果在县城里的街道上随便凑出十个人来，这十个人完全可以说出整个县所有人的生活情状。
　　地方越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越近，闲言碎语传播得就越快，人情世故、长幼尊卑在那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从小黎和雨的妈妈就告诉她，说话做人都不要做绝，别人会知道，可能会报复回来。
　　所以她一直遵从妈妈的教诲，做人做事都特别小心。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语文课本里的东西，可以是温和而美的，也可以是充满力量的。
　　黄怡转过了身，正对着黎和雨。
　　“成绩好不好，考了才知道啊，这种没有道理的话，当然是废话。”
　　黎和雨愣愣地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黄怡又接上了下一句话。
　　“这种话听听就得了，别往心里去，黄老师说这些话也未必就是真心的。”
　　黎和雨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啊？”
　　“你不觉得，”黄怡稍稍停顿了一会，“这些话特别像激将法吗？”
　　黎和雨愣住了。
　　也不怪她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她从小到大都把老师的话看得太重，以至于对老师们的话都照单全收，却从不问这背后的原因。

　　黄怡说完后也没管黎和雨是什么心情，继续趴回去看她的《安徒生童话》去了。
　　黎和雨愣愣地听着上课的铃声响起，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黄怡的话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怒火完全地熄灭了，就像一盆冰水浇了上去，凉得十分透彻。
　　黎和雨不再想自己要超越特训班和实验班学生的事情了，她只觉得内心十分茫然。
　　她不敢承认黄怡的话是对的，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情绪就这样被轻易地调动了，自己的愤怒和不甘来得那么轻易，又那么没有价值。
　　但是她转念一想，就算这些都是激将法，那又怎么样呢？黄老师说的话句句属实。
　　高考终究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最终考试，它很重要，重要到在这个过程中的一切准备手段看起来都是值得的。
　　黄老师也只是想让同学们因此受到鼓舞。
　　她仍然想得到一个好的高考结果，仍然想向黄老师证明她自己，黎和雨心中的火焰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她再次变得斗志勃勃，意气风发。

　　第二节是历史课，已经上课好一会了，黎和雨才从自己的精神思绪中回过神来，翻开了历史课本的第一页。
　　他们班的教室在三楼，九月份的天气秋高气爽，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穿透树林，斑驳的影子投在了漆成黄色的窗棱上。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着原始社会的采集生活，黎和雨坐在下面，认真地听着课，偶尔会将关键的语句记到课本上。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黎和雨的内心里，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颗名为自我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