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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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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目眦尽裂,脸涨起通红,青筋暴起,血管像要爆开一般,愤恨交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是你杀了四弟和六弟!”想到自己连尸骨都不知所踪的两个兄弟,刀老大怒吼道,“是你杀了他们!”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谢珏安皱眉道,“你们要把这两条命算在我身上,也不算冤枉。”
于老五“啐”了一口唾沫:“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无论有没有丞相的命令,我都会杀了你,给他们报仇!”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最讨厌生人进自己的林子了。”谢珏安无奈地说,“说到底,也只是被丞相利用了。”
谢珏安顿了顿,严肃道:“和你们一样。”
“你们当真认为,孟丞相想取我性命?”
薛老三似乎是最冷静的:“你什么意思?”
谢珏安转过身,遥望着洛国的方向:“他若真想杀我,早在我回来的那场宴会上便可以动手了,何必此时,让你们几个孤立无援地暗杀我。”
“派人跟踪,是为了提醒我时刻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派你们来杀我,是为了警告我在夏国安分守己。”
“你们杀不掉我,便会死在我手下。”
“你们若是杀了我,回去复命,他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找,就可以送你们兄弟团聚。”
“你们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或许,早就已经是弃子了。”
听到这些,三人的脑子里皆是“轰隆”一声。
刀老大绝望地笑了,笑得凄凉而绝望:“我们兄弟几个接下这个任务,就是要为兄弟们报仇,也没想着要活着回去。只是大哥无能,这就来陪你们!”
身后传来轰然倒地的声音,谢珏安忙不迭转身,却也是为时已晚――三人齐齐咬破毒药,已经没了气息。
谢珏安叹了口气,眼中多了一丝敬佩。
幼年练功无聊时,她听师父讲过,江湖中有儿女情长,有快意恩仇,有剑影刀光,有义薄云天。自己听来,虽然觉得热血沸腾,却也只是略有所感,并不以为然。
这三人却明知前路渺茫,却仍愿英勇赴死。这就是师父说的“义”吗?
真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自己也能亲自去看看。
一名侍卫走来,向谢珏安报告:“将军,所有受伤的弟兄都已经包扎结束,并无大碍。”
谢珏安点了点头,看了眼满地狼籍:“让没受伤的弟兄们将这些人就地掩埋吧,记得将血迹和气味处理干净,今晚就在此处休息。”
侍卫连忙道了声“是”,便风风火火地跑去叫人来帮忙。
忙碌起来的人群里,侍卫发现了个在旁边定定愣神的人,他过去拍了拍他:“将军叫去帮忙呢,你个没伤着的,猫在这发什么愣呢!”
“啊,哦。”那人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这就来。”
那人失了魂一般,走到刚刚倒下的三人中间。触摸到还带着点温热的身体,他的手触电似的缩了回去,随后,还是慢慢伸出手去,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将三人的眼睛缓缓合上。
深夜,月亮被乌云掩盖,将大漠中疾驰的身影隐在了黑暗里。
他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尽管已经跑出很远,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想起三兄弟的死,他不禁冷汗涔涔。
“本相给你们一个报仇的机会。若你们能成功,回来必定重重有赏。”
“四弟和六弟枉死,作为大哥,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你们杀不掉我,便会死在我手下;你们若是杀了我,回去复命,她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找,就可以送你们兄弟团聚。”
什么赏赐,什么报仇,什么兄弟情义,连命都快没有了,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要逃。
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只要到了那里,自己就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那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看着渐渐跳出乌云的月亮,仿佛看到自己生的希望,他自言自语道:“大哥、三弟、五弟,你们别怪我。我早就说过这次刺杀不可能成功,是你们不自量力,才送了性命。”
月亮重新散发出皎洁的月色,照亮那人狰狞发狠的脸:“若是真的念着兄弟情义,就保佑我有命替你们报仇吧。”
眼看就能越过前面大片的沙丘,那人面露喜色。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他便脚下一顿,滞住了脚步,惊恐地看着坐在沙丘上的人。
“你可知道,士兵擅自出逃,在北府军中,是怎样处置的?”
谢珏安仍是一身墨色常服,胸前的鹤栩栩如生,手系臂甲,腰束革带,勾勒出挺拔身形。
她手执长枪站起身来,枪尖折射出刺目的白光,对逃跑的那人下了处决一般。
“就地处斩。”
朱老二如惊弓之鸟,猛得拔出腰间的两柄短剑,全身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眼珠子一转,张口道:“属下可并非逃跑。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杀了陪嫁的侍卫,属下必须将此事禀报太后娘娘。依照洛国律法,即便是将军也没有这个资格吧!”
谢珏安不置可否:“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军队之中,还有江湖人。”
此话一出,朱老二脸色微变,却还是佯装镇定:“请恕属下愚钝,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江湖中齐齐出了六位侠士,他们虽然各自擅长的东西不同,却凭借一门奇妙功法,六人便如一人,打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虽谈不上声名远扬,但在当时也是名声大噪。”
“一刀,一鞭,双钩,双板斧,暗器。”谢珏安的目光落在朱老二手里的双剑,“再加上你。”
朱老二汗都要掉下来了,硬着头皮说:“不错,我确实在江湖中闯荡过。只是,我可没听说过征兵还有这种要求。”
上方苍鹰盘旋,谢珏安吹了声呼哨,那只鹰也长啸一声,仿佛应和一般,随即安稳地落到谢珏安的臂甲,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朱老二。
“它叫淮苍,你应该见过他。”谢珏安怜爱地抚了抚淮苍黑得发亮的羽翼,“可你并不认识它。”
朱老二脱力一般,站不住脚,不禁后退了几步,只能尽力握住自己的短剑。
这种时候,兵器是自己最后的倚仗。
“这次陪嫁的侍卫都是抽调了我北府军的弟兄,没有人不认得它,也绝不会有人称我公主。”
这话打碎了朱老二最后的希望,他的手已经几乎握不住短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队伍从不进城,为什么这只鹰会一直盘旋在队伍附近,也明白了为什么队伍中的其他人对这只鹰的存在习以为常。
谢珏安的目光不在温和,如苍鹰一般盯着朱老二:“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你们替代的那四个弟兄的命,还是要你们还的。”
朱老二慌忙下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饶道:“谢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只要能放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说!”
谢珏安嗤之以鼻:“你连你大哥半分的有情有义都不及,凭什么认为我能放过你。”
朱老二愤恨地咬牙,手愈加用力地握紧了短剑,两柄短剑隐隐散发出赤色:“你还敢提他们!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我就杀了你,正好也替我兄弟几个出这口气,让他们安心的去。”
谢珏安觉得好笑:“你若是真这么讲义气,为什么还要逃走?”
朱老二此时心里也直打鼓,方才他看谢珏安出手,迅速而精准,便知她的功夫不差。
但成为杀手这么多年,他自认自己有一击必杀的本事。况且谢珏安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若是能奋力一搏,结果怎样,也未可知。
朱老二剑锋上的赤色越发红亮,在黑夜里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谢珏安仍轻抚着淮苍的羽翼,透过淮苍摄人心魄的眼睛去看那轮高悬的明月:“今晚的月色很好,拿来葬你,实在是可惜了。”
先下手为强!
朱老二趁谢珏安未持兵刃,便抢先一步掠出,鬼魅一般,如同被大风吹高的熊熊烈火,转瞬已经蹿到谢珏安的背后。
谢珏安轻轻一扬手,淮苍展翅高飞,发出一声急唳,在空旷的大漠中久久回荡。
下一刻,谢珏安已经将长枪握在手中,回身横扫,枪身散发着莹莹淡蓝色的光芒,枪势凶猛刚烈,直直地撞上袭来的短剑。
兵刃相接的一瞬间,朱老二心头一震,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迅速淹没方才的狂妄自大。
赢不了。
赢不了。
谢珏安并不给朱老二思考的机会,枪尖直捣朱老二面门,朱老二变攻为守,以两柄短剑强行架住枪头,以蛮力和谢珏安僵持在原地。
忽地,朱老二稍一歪头,冲着谢珏安的脸张开嘴巴,嘴中的机关便吐出无数细小的暗器毒针。
瞳孔微缩,谢珏安枪尖一挑,便把人甩开,自己则伏了伏身,往后退了两步,将暗器尽数打落。
朱老二已经借势瞬间向后撤出数十丈远,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却连头也不敢回,脚下生风,就要溜之大吉。
朱老二笑得狰狞。多亏了六弟给的好宝贝,不然自己还不知如何脱身。你们放心地去,等二哥逃出去,一定会回来给你们报仇雪恨。
还不等他笑开,胸口便传来钻心的痛。朱老二的笑僵在脸上,他狠命地咳了两声,吐出一口鲜血,颤抖的双手已经抓不住短剑。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到胸口染着血色的银白枪尖。
枪尖抽离,朱老二禁不住又吐了几口血,血液糊住嗓子的滋味很不好,但他还是吃力地捂住胸口,缓缓转身,看到谢珏安手执长枪,正细细擦拭掉枪尖的血渍。
那枪浑身上下,若舞梨花,裂碎了静谧夜晚下洁白的月光,聚成一朵朵摇曳生姿的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最后一朵,璀璨而妖艳地开在朱老二的胸前。
“你是……你是 !”
他不甘心地倒在地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仿佛对自己轻敌感到无限懊悔。
只当他是临死前无谓的挣扎,谢珏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无情无义,偷施暗算,果真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