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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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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荒漠,满目荒凉。
一行车队正忙碌地就地扎营,长长的车队靠着一处戈壁围起一个大圈,既遮挡风沙,又能随时观察四周的动静。
所有的马车都被漆成红色。而最里的一辆车,由红色金线镶边的红布罩起,四角挂着金铃和红色穗子,发出悦耳的脆响,在漫天黄沙中格外刺眼。
只是如此炎热的天,车帘却仍紧闭着,谢珏安正坐在里面,无所事事地听着外面的喧闹,倒也不觉得无聊。
今日是走不出这片荒漠了,她叫大家早些扎营休息,明日再赶路。
她会在这里,还要拜孟家所赐。
半月前,她在边关收到都城的诏书,急匆匆赶回去,才发现是洛太后串通母家孟氏一族,以她妹妹为人质,要她交出兵符,还扔给她一张圣旨,威胁她去夏国和亲。
这她谢珏安能忍?当夜就回北府营召集兵马,却被父亲母亲一起拦下,妹妹亦借机递出了皇上的手信。
大意就是皇上要根除孟氏一党,并一齐清理孟家隐匿在暗处的污秽肮脏,绝不能在此刻打草惊蛇。
君命难为,与父母一同权衡过利弊,谢珏安点了头。
孟氏一党巴不得抓紧将谢珏安赶走,选了最近的日子,便将人送出城去。此时,一行人已经行了五日了。
这里是边境地界最荒芜的地方,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只有最顽强的生命在这里扎根。看似干枯扭曲的枝干下,却盘根错节,大片大片地纠缠在一起。
太阳西斜,不知从何处传来野兽的低吼,风沙漫过,掩盖白骨,高高燃起的焰火摇摇晃晃,便不再受风沙的影响,为即将到来的黑夜提供温暖和保护。
盘踞在空中的苍鹰,俯瞰着大地,流矢一般瞬间一冲而下,掠向地面,鹰爪如钩子一般,带走了躲藏在灌木里预备偷袭的毒蛇,毫不惧人,落在谢珏安的马车上,将濒死挣扎的蛇吞吃入腹,残留在黑色喙上的诡异暗红滴落在沙子上,只留下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点。
守在马车旁的侍卫只觉得头顶一凉,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抬头却看到苍鹰闪着寒芒的金色眼睛,心中升起不祥预感,抄起身旁的剑便直直刺去:“滚一边去!哪来的破鸟!”
剑光闪烁,鹰眼中的寒芒更盛。
倏地,苍鹰宽大的黑灰翅膀猛得展开,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忽”得便腾上天空,消失在广袤的天空里。
马车内的谢珏安一声不吭,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着帘子,她看了眼外面的侍卫,开口道:“你也去那边休息吧,不必守在这里了。”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是,公主。”
沙漠里的黑夜月光格外澄澈,火堆在残风中摇摇欲坠。
苍鹰一动不动地立在离车队不远的沙丘上,凝望着西边由远及近飞扬起来的尘土。
值夜的侍卫也发现了情况,吹响了意为戒备的号角。
那支队伍行得很快,片刻便赶到了谢珏安一行驻扎的地方。
为首的人率先下马,低垂着头,掉在前额的头发遮住了面庞:“在下是受皇帝陛下指令,前来接应静安公主!”
风在地上打了个旋,月光洒了一地,盖住了这片刻的沉默。
半晌,马车内才传出谢珏安的声音:“辛苦将军了。只是我从未收到有人接应的消息,不知来得是哪位将军?”
为首那人低了低头,仍抱拳道:“我们是夏国出云军,直接受皇帝陛下私下指令,因此才未能及时通知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出云部队军规最严,连衣物头冠都有要求。几位兄弟却都如此的……”谢珏安顿了顿,嘲讽地说,“不修边幅。”
那人拳头抱得更紧:“一路行军至此,风餐露宿,让公主见笑了。”
见他还在嘴硬,谢珏安摇了摇头:“出云军的职责是护卫皇室,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轻易离开皇宫内,你却自称出云军。真是错漏百出的谎言。”
为首的人听罢,轻蔑地笑了,索性放下抱拳的手,拔出背上的弯刀,明晃晃地映出他脸上贯穿的刀疤:“公主既然认出来了,那老子也不装了。”
骑在马上的人也凶相毕露,纷纷掀开马背上的黑布,露出遮在下面的刀枪剑戟。
谢珏安并不慌张:“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管那么多干吗!”匪首挥了挥手,身后的贼人便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兄弟们拿钱办事,公主的性命今天就留在这吧!”
侍卫们早已经挡在马车前面:“口气不小,你们以为你们有命拿钱吗!”
“有没有命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匪首的眼冒着贪婪的绿光,“弟兄们,干了这一票,兄弟们好几年都吃穿不愁了!杀!”
凝滞的空气被刀剑破开,扬起漫天黄沙。
贼人仿佛不要命一般,丝毫不把侍卫放在眼里,如同丰收时节漫天的飞蝗,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虽是仗着人多有恃无恐,却仍不及侍卫训练有素,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被步步紧逼,身上几乎都挂了彩。
匪首紧咬着牙,忍住左肩的疼痛,余光瞥到公主所在的那架马车,怒吼道:“先杀公主!”
话音未落,已经有贼人凌空而起,扑向毫无防备的马车,侍卫不得不转攻为守,反而渐渐落了下风,眼看离马车越来越近。
在被动的防守阵型中,竟然真的被贼人找到空隙,一柄流星锤奋力掷出:“去死吧!”
尽管失去武器的贼人在乱战中很快便失了性命,但那柄流星锤却势不可挡,直直地飞向马车,眼看就要破开帷帐,砸进马车里。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探出马车,轻巧地扼在流星锤柄上,剑身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碧色,灵巧地转了几个圈,便卸去了流星锤的势头,随手一甩,那锤子便飞进了人堆里。
紧接着,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便冲出马车,火焰一般,掠进人群,并不在意龙凤呈祥的红色盖头遮挡了视线。一柄长剑在手,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地刺向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贼人。
寂静空旷的荒漠里,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贼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都已经没了呼吸,却各个怒目圆瞪,眼中都是不甘。
红衣女子收了长剑,并不在意裙摆在乱战中被划破,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都没事吧?”
“报,这里有人受伤!”
“这里也有伤员!”
女子循声望去,才想起自己仍然盖着盖头,便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原地休整。倒数第二辆马车内装有伤药,请诸位自行取用吧。”
侍卫们各自搀扶着受伤的弟兄,把他们挪到避风的位置。又把火堆升高,驱赶嗅闻到血腥味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野兽。
女子则自顾自地蹲下身,想要查看着这伙贼人是什么来头。
这些贼人似乎都是普通山贼,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所用兵器各不相同,并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女子伸手要去看匪首的尸体时,那人却猛得睁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一副势必要和女子同归于尽的架势,手上的弯刀砍了过来。
本想向后躲开,却忽觉背后传来杀意,女子脸色微变,微微侧身迅速向右边闪去。
“啊!”匪首只觉得手臂一轻,惨叫瞬间便冲出喉咙,身体激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便倒回地上痛苦地惨叫。
一个侍卫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殷勤道:“公主,您没事吧?”
透过盖头下方的空隙,女子看到匪首掉在地上半只胳膊和自己的半截衣袖,瞄了一眼侍卫手上还在滴血的短刀,淡淡地摇了摇头,蹲下身去,转向苟延残喘的匪首,冷冷问道:“何人指使?”
“你杀了老子这么多弟兄,还想从老子这套话。做梦!”匪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还在嘴上逞凶,“等到了老子的地盘,你就等死吧!”
随手捡了地上的匕首,女子靠近了他:“你知道死人比活人更会说话吗?”
说罢,匕首便插入匪首的心脏,结束了他的痛苦,却也察觉好像碰到什么东西。
在胸口部位摸索了一下,女子找到了一块木牌,仅长三寸,花纹细致,精巧至极,正面刻了一个施以金墨的“玄”字,背面却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似马非马,似狼非狼,似虎非虎,似鹿非鹿,活脱脱一个四不像。
女子拿着那块木牌陷入沉思,似乎并没有注意有三人已经包围到自己身边,面露凶相。
三人同时腾空跃起,一钩,一刀,一鞭,一个起伏如海浪,一个叱咤如惊雷,一个迅捷如毒蛇,三个人的招式相辅相成,彼此应和,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袭向红色的纤弱身影。
背后却传来三道凌厉的风。三人的招式已成,均无暇顾及身后的袭击,却不约而同一般,没有一个人调转攻势,拼了命似的要取面前这人的性命。
背后并没有传来想象中钻心的疼痛,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异样感。手下也没传来刀剑刺入皮肉的顿滞感--三人都被定住了。
来霜站起身来,并没有理睬刚刚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人,向着三人身后道:“将军,只找到一块牌子。”
将军?
三人的疑惑还未出口,一只骨节分明纤长的手便越过他们接过那块黝黑的木牌。
谢珏安仔细看了看背后的图案,也想不出在哪里见到过,索性先收进怀里:“你没受伤吧。”
来霜扔掉头上的盖头,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将军不必担心,我没事。”
佯装成侍卫的杀手面面相觑,看看一身红色嫁衣的来霜,又看看身着墨色常服的谢珏安,纷纷明白中了计,绝望地闭上眼睛。
谢珏安走到三人面前,视线在三人中间绕了两圈,挑了下眉头:“是孟家派你们来的?”
三人看也不看她,默默运转真气,期望解掉被点住的穴位。
谢珏安并不着急:“你们要是如实告诉我,我或许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愿意,来我手下谋一份差事也不是不行。”
“要杀要剐随便你,别磨磨叽叽的!”手握长刀的杀手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想让哥几个给你当走狗,做梦!”
见三人都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谢珏安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你们三人方才那招,倒让我想起两个人。”
“一个持双斧,以守为攻,护持周全;一个擅用暗器,投机出手,一击致命。若是再加上你们三位,攻守兼备,相辅相成,对上一般人,确实无懈可击。”
“只可惜我看到这些时,他们已经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