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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逢 ...

  •   队里的杀手被清理干净,谢珏安也懒得再遮遮掩掩,每天骑着马,混迹在队伍里,太阳毒的时候就钻进马车里,拉开帷帐看沿路的枝繁叶茂。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仍是意犹未尽,谢珏安放了杯子,感到无趣极了:“走了这么久了,满眼都是这些绿意的树,连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听到酒杯落在桌上的“咔嗒”声,来霜依依不舍地从窗边挪到桌子前,给谢珏安斟满了酒杯,就又挪回窗边:“郁郁葱葱,这不是挺好看的。”

      “将军!”一个侍卫快马到了马车旁边,一看谢珏安还没换嫁衣,“早一个时辰以前就让您换衣服了,您怎么还穿着这个啊?”

      “着什么急。”谢珏安不悦地摆摆手,随口说道:“不是还早着吗?”

      “都已经看到夏国的旗子了!”侍卫又往远处看了一眼,看着旗帜越来越近,策马跑开,“将军可紧着点吧!”

      暗红底子纹金丝的夏国旗帜很快就行到眼前,谢珏安心不甘情不愿地扯了扯细软的嫁衣,盖头随手扔在桌上,让来霜拉下了帘子。

      身着银丝细软甲的顾不缁下马,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恭迎静安公主。在下顾不缁,奉命前来迎接。”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珏安扬了扬眉,心里嘟囔着:“怎么是这小子来?”

      心里想着,谢珏安稍稍拔高了音调,捏了捏嗓子,细声细语地说:“辛苦顾将军了。”

      陪嫁的侍卫都是北府军的将士,和谢珏安征战沙场,哪里听到过谢珏安这样假意温婉的语气,不免觉得好笑又做作,却又面前顾及夏国的侍卫,只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笑意强行憋回去。

      顾不缁听到谢珏安不自然的声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公主一路走来身子骨虚弱感染了风寒。他试探地开口:“一路长途跋涉,公主可是身子不适?”

      谢珏安蹙起眉头,哪有一上来就问别人有没有病的?这么几年没见,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憋着一口火气,谢珏安没好气地说:“没有,我身体好着呢!真是劳烦顾将军挂念了。”

      顾不缁听她这么说,也不再过问:“那请公主和诸位随我一起入城吧。”

      说罢,顾不缁作了个揖,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地行在队伍前面,只是边走边想:“这位公主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耳熟?还是天下女子,说话的语气都是一个样子。”随即又摇了摇头,脖子已经红了半截,自言自语道:“还是沐妹妹说话好听……”

      已经十二月份,洛都的雪都下了一个多月,夏国路边的柳树仍郁郁葱葱垂下枝条,微风拂过,便跳起舞来,顽皮地伸进马车的帷帐里。

      穿着这身不便的嫁衣,谢珏安也没兴致拉开帷帐四处张望,只看着外面人影憧憧,偶有议论声钻进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洛国的公主啊,好气派啊。”

      “这可是洛国皇帝的姐姐,当然气派。”

      “这次和亲听说是咱们皇上钦点给澄王的,果真是深受喜爱。”

      “那可不。到底是第一位皇子,自然是受宠些。”

      “只可惜,那副孱弱身子,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倒也是可怜。”

      “嘘!当众讲这样大不敬的话,你不怕掉脑袋呀。”

      又转了个弯,议论声越来越小,马车停在了驿馆前。

      谢珏安披了盖头,盖头下的脸已经臭得不成样子。她本想同从前那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却没注意马车下早已摆好踏脚凳。一时间,凳子翻倒在地,谢珏安脚下一滑,又没有视线,若不是来霜及时抓住谢珏安,怕不是要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在地。

      顾不缁见状松了口气,收回伸出去的手,对同样紧张的来霜尴尬笑笑:“你们公主,挺活泼的。”

      来霜也不理睬:“将军,让我扶您吧。”

      谢珏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这种地方,一时间胸口尽是闷气,也不做声了,随着来霜的牵引,进了驿馆。

      驿馆内负责保护的侍卫早已经布置好,顾不缁又检查一圈,回头看谢珏安还踢弄着恼人的裙摆,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她的不耐烦,便走上前去。

      谢珏安听到脚步声,抬头去看,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也辨出是谁,语气不悦道:“顾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顾不缁行了个礼:“公主,驿馆内一切都安排妥当,请公主在成亲之前,务必留在驿馆。”说罢便直起身子:“属下还有要事要办。公主若有其他事情,告知门外侍卫即可。”

      谢珏安不耐地扯了扯衣袖:“我是不是得一直穿着这破衣服?”

      顾不缁想起沐妹妹不喜欢某件东西时,也总会这样耍性子:“公主若是不喜这身婚服,尽管换掉便是。比起洛国,我们夏倒是没有诸多的繁文缛节。在正式成婚前,除了不要离开驿馆,其他的请公主自便。”

      谢珏安勾了勾嘴角,不用一直穿这件衣服,让她心情好了点:“你对我们洛国的习俗倒是颇有了解。”

      “不敢当。”顾不缁想起旧事,面上带了爽朗的笑意,“我在洛国有一位知己好友,闲暇之余,她曾经同我讲过许多洛国风土人情,属下也是颇为向往。”

      那是当然。

      一句“知己好友”,听得谢珏安心里高兴,也就放下要戏弄他的心思:“算你识相。”说罢,便揭掉了恼人的盖头。

      顾不缁疑惑地看着盖头下的这张脸,蹙了蹙眉头。

      奇了怪了,这公主怎么和谢珏安这么像,但是除了脸,好像又哪都不太像。

      顾不缁上下看了她好一会儿,一根筋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眼瞪得溜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谢珏安把盖头扔在桌上,挽起拖沓的袖子,“才多久没见,话都说不利索了?”

      两人的相识非常落俗。战场合作,脾性相像。

      两人兴致上来,曾一个晚上将军营内的酒几乎喝了个精光,导致的结果就是被扔回各自营帐,睡了个昏天黑地。

      顾不缁几步上前,熟稔地拍拍谢珏安的肩膀,激动道:“你好好的将军不做,怎么成公主了?”

      谢珏安模棱道:“说来话长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顾不缁没有多想,只当她一路而来疲累了:“我还得去向皇上复命,你先休息。等我忙完,再来找你叙旧。”

      谢珏安目送顾不缁出了院门,浅浅松了口气:“来霜。”

      “将军。”来霜从谢珏安身后走出,“都已经检查过了,几个小厮都是普通人,厨子是钦点的御厨,在驿馆内已经多年了,余下的人都是顾将军安排的侍卫,从外到内,防卫周全,并无异样。”

      谢珏安看着院外走过的夏国侍卫,点了点头:“叫大家好生休息吧,不急在一时。”

      “是。”

      “先跟我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谢珏安提了提拖在地上的罗裙,嘟嘟囔囔地往屋里走,“走一步绊我一脚。”

      ——

      流水淙淙,繁花簌簌。

      小院里时不时传来轻浅的干咳,惊起小池边梳洗羽毛的燕雀,扑棱着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涟漪。

      伏在案前的人,脸色青白,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笔,缓了口气,便又坐直了身子,继续翻阅案上堆积的文书。

      丁管家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赶忙快步走了进去,就见夏崇然随手将染了红的帕子丢在一旁,又要去够滚落一旁的毛笔。

      丁管家连忙放下手中的药,又将笔递到他的手里,扶他坐正:“王爷,你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身子怎么受得了啊,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夏崇然长出一口气,分明屋内和煦暖和,他却仍然披着披风,“把门关上。”

      丁管家一怔,瞥到半开的房门,抓紧小跑着过去闭紧:“太医说了,绕是畏寒惧冷,也要每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您今天又在书房坐了这么久,这样下去,并如何能好啊。”

      夏崇然不以为然:“治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也就是些无能的庸夫俗子,听他们的做什么。”

      话未说完,夏崇然就又咳起来,丁管家心疼地替他轻轻顺了顺气,便把药端了过来:“王爷,你还是先把药吃了吧,不然一会药凉了,您更不愿喝了。”

      “每日都喝,每日都不见好。”夏崇然看也没看那药,摆摆手让丁管家下去,“晚膳不必叫我,我不想吃。”

      丁管家心急如焚:“王爷,您本来就体弱,太医说了要三餐定时,不能有误,您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夏崇然怒目横眉,“出去。”

      “是。”丁管家唯唯诺诺,正欲向后退去,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说道,“静安公主已经在驿馆安顿下来了,皇上的意思是……”

      夏崇然的笔顿了顿,转而就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出去吧,我不想听。”

      丁管家不敢再说,只好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院子。

      夏崇然的笔却没有再动,他一只手仍持着笔,另一只手按在文书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

      池边是棵是移植过来的梨树。

      夏国天气好,这几日又几乎都是艳阳天,梨树已经开了满树白花,细细碎碎地落了小半池子。

      正巧有风拂过,树影摇动,一个人影从门外闪进了书房,随即隐入黑暗的角落里。

      夏崇然阖了下眼睛,向后靠在椅子上:“讲。”

      “静安公主于今日未时三刻抵达驿馆,未时五刻与顾将军攀谈了几句,未时六刻更衣,在驿馆内闲逛了片刻,申时一刻在演武场习武,酉时一刻回到住处用晚膳。属下离开时,公主仍在屋内,并未出门。”

      上一世她刚到驿馆,也是这样吗?

      夏崇然仍记得,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头痛欲裂,眼前血红仿佛依旧蒙在眼前,却在看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父皇时,清醒过来。

      他虽然感到不可置信,却也知道,自己竟然重生了。

      上天垂怜,竟然真的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夏崇然扬了扬嘴角,微不可闻地轻笑了声,轻得让裴旻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不知从哪天起,裴旻感觉王爷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的王爷,纵然久病缠身,也是意气风发,一身压不住的少年狂气。如今眼中却一片深潭深不见底,行事叫他揣摩不透,偶尔还会像这样,发出莫名的笑。

      裴旻稍稍抬了下头,却听见门外悉悉索索。

      “谁在外面!”说话间,裴旻已经掠出房间,却没有看到人影。

      夏崇然走近房门,抬脚要往外走,却又收了回来,垂眼看向不远的窗边。

      散落的梨花堆了一地,被风一吹,无力地滚落下台阶,只余了几片花瓣,仍顽固地紧贴在地上,留下带着淡淡香气的花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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