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卷一·完结）》归宝

46、卷一·蛊梦·出流鬼邪地

　　白鸦听闻朱鹮这么几句话，不由一愣。
　　他的印象中，朱鹮在专业领域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知，就算有未解之谜，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但现在听朱鹮这么一说，这个鬼邪地之谜似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还未得解。
　　是真的根本不解之谜，还是时间不够之谜？
　　反正，朱鹮不觉得这是个太大的问题，也不认为师门搞这一出有什么缺德之意，也就没多少难耐的好奇了。
　　“唔……”白鸦顺着他师父平素的风格一想，倒还算接受他师父这种不甚求解的想法，毕竟迷魂凼成为禁地也有成百上千年了，那些分首尸身也不知道在这里积蓄了多久，鬼邪派在此开宗立派久远，历代先师都没有得出的答案，也不指望一生半世就能窥见真相。
　　何况，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要查一查招灵派的风招雨师徒当年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仔细捋一下，这件事反而比较好入手。
　　按照风招雨所说，他对收他入门的师父和迷魂凼中的记忆都毫无印象，醒来时就只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沐川河附近的江滩上——这说明，他至少是从上游顺江而下。如果中途没有在其它地方搁浅，那只要溯源一下那条水流就行了。
　　只不过四川本来水资源丰富，瓦屋山群岭盘踞，河流繁密，也有诸多水瀑，绕林盘山，奔腾向东，过程中又交汇分流或者闸断蓄水，真要详细溯源，只怕十天半个月都查不清。
　　那么就从上而下直接查一下迷魂凼里的水流源头，也不失为一个更靠谱的方向。
　　毕竟瓦屋山虽然不小，迷魂凼却不大，又是鬼邪派旧地，朱鹮肯定清楚这其中的源流。
　　朱鹮确实清楚，顺着人头挂出的迷阵很快找到了一条主流，认真勘察了沿岸的一些痕迹。
　　但清楚得也不能算太多，因为除了这条小明流之外，他也没找到另外的河溪，连条暗流也不知道，只好赧颜道：“我以前也不关注这些。”
　　白鸦深有同感。他在丰都双桂山里跟着朱鹮生活了那么多年，也对双桂山里的水流河溪没有特意关注与了解过，乃至附近的山势地形也只是因为走得多了才有点留意；或者涉及到堪舆相关知识点，才认真勘察一番，之后也就又忘在一边了。
　　“那师父你能不能用堪舆术看一看呢？”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唯一找到的那条主流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一草一木一石一花都很寻常，别说什么人行之迹，就连野兽禽类之痕都没有。
　　就算当初确实留下了什么，过了这么几年风吹日晒霜打雨淋的也早就无迹可寻了。
　　他们来了一趟，总得有点收获吧。
　　“不行。”朱鹮说得直接，“这里的风水独特，我那点堪舆术不够看。等出去再想办法。”
　　白鸦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毕竟他们来了一趟，也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祖师爷还送了不少助攻提示。
　　而且他们走了这么一圈转下来，也没在这里发现什么不轨之迹，说明相当安全。
　　眼下还是外头那一摊业务烂事先行处理好比较重要。
　　何况，白鸦瞄了一眼老是垂着眼神的朱鹮，总觉得他师父这是搁了什么心事，也便很快引起了他的某些隐忧。
　　“那我们还是原路返回走鸟道吗？”不过他还是压下了一些如鲠在喉，故作轻松问道。
　　朱鹮摆了摆手：“不用了。顺着先前那条小河走一走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鬼邪派传人的特权，还是小河沿岸有什么特设，就这么走走竟然就出了繁茂密林，七拐八拐一番后眼前豁然开朗，隐见极远处零星的田地与屋舍。
　　再顺着泥埂草道往上蹒跚数刻，半人高的草碾丛里扫了一片再出来，继续踩土坎窄道，身边景色高低起伏绿褐红黄，似无尽头。
　　直到一直闷头跟路的白鸦被朱鹮轻拉了一把，岔入一片稀松树林，才赫然惊醒过来。
　　……他们已经站在迷魂凼外面似乎眼熟的崖边。
　　崖下的云雾逐渐吞噬夕阳。云蒸霞蔚，端的景色优美。
　　“这哪里……”白鸦看着朱鹮，欲言又止。
　　“先走，再说。”朱鹮转身往停在林外的汽车走去。
　　不知为什么，白鸦觉得他师父的背影写满了寂寥和落寞。
　　下山时都是朱鹮在开车。
　　他一直没有放绿双喜出来，摆明了有话要和白鸦交谈，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白鸦坐在副驾上，转头见朱鹮抿唇的样子，只觉得朱鹮似乎有难言之隐，不忍心地主动开口问道：“师父，你是不是……”他的话说到半截，心中突然尖锐地划过一丝犹疑的猜测，彻底引发了先前的隐忧，并在朱鹮的毫无回应中迅速发酵。
　　须臾，他再说话，声音中带上了极力抑制的颤抖：“……觉得我不够资格当你的徒弟了？”
　　在迷魂凼时，他没有瞻仰祖师爷出场，又对祖师爷的提示没有及时领悟；还需要朱鹮的帮助才能抵御那股扭曲念力……
　　这种种表现，放在平时完全就是随堂测验不合格的反应。
　　加上朱鹮还说明了祖师爷会生气……
　　莫非这次来迷魂凼就只是鬼邪派的一次考试？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在迷魂凼中发现鬼邪派与鬼道的关系。
　　所以，朱鹮要把他逐出师门？所以，朱鹮才难以启齿？
　　“是不是呀？”一思及此，他就忍不住想要追个确认。偏偏朱鹮不晓得在思量着什么，并没有及时反应，甚至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
　　这落在他眼中就变成了默认，顿时不由浑身冷战，却为了不增加朱鹮的心理负担而竭力稳住，借由路途的颠簸试图放松心绪。
　　但这种做法却适得其反，连番山路曲折泥石颠簸几乎将他的眼泪震了出来，眩晕之感也随即而来，胸口不仅发闷，还有了呕吐的冲动。
　　“师父……师父……”白鸦强忍着望向车窗外，微弱地呼唤。
　　所幸朱鹮及时发现了小徒弟的异样，紧急停了车。
　　白鸦没等车子停稳，打开车门就扑了下去，堪堪扶住路边的垒石吐得翻江倒海。
　　朱鹮也下了车过来，一边轻抚着他的背，一边等他吐完了才递给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白鸦刚缓过来，喝了水漱口，就听到他师父愧疚的一句“小白，对不起”。
　　……果然是要开除他！
　　白鸦又悲怆又愤怒，急忙张口欲言，又被呛个正着，想说的话都被吞没在猛烈的咳嗽中。
　　朱鹮又赶紧扶住给他抚背，哭笑不得：“我开车有那么差？上次在巴池也没见你晕车啊！”
　　嗯？？？白鸦一时没转过弯来，这关晕车什么事！！！
　　不过好在朱鹮没有直接说出开除的话，他悲凉地想着自己这算是苟延残喘，晚一分公布彼此关系的解除就多了一刻彼此关系的维持。
　　同时又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卑微了，还觉得卑微得相当顺理成章……心情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