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卷一·完结）》归宝

12、卷一·蛊梦·召魂唤三问

　　萧家祖坟在深山旮旯里的一个向阳坡地上，背靠山丘，面朝水田，不是什么大有气运的上好风水，只遵循了基本的背山面水原则，布局上也算中规中矩。
　　白鸦数来数去只有六七座草坟，惊讶道：“不是说祖坟吗？怎么祖上的人这么少？”
　　“小白，平时让你多看点史书你是不是都当耳边风了？”朱鹮的无奈几乎算得上宠溺了，“张献忠屠川，蜀地十室九空，由湖广填川，后来抗战又是十去其三，加上十年时期，现在川渝地区还能找得到这么多祖坟的也没几户人家了，这些史事都是有记载的呀。”
　　“这咱早点也不晓得历史和我们这一行挂钩呀……”白鸦理屈。
　　一开始他不理解朱鹮非要他熟记史料的良苦用心，还偏执地认为历史都只是任由胜利者涂抹的扭曲真相，却不料民俗也是某种历史，而原来生活中就涉及到历史的方方面面，何况他们鬼邪派与地底下打交道，那就是代表了过去。
　　“以后多留心点。”朱鹮宽容地伸手揉他徒弟的头毛，“快点干活。”
　　“好的！师父你看着，你徒弟绝对没有不学无术！”
　　说起干活，其实就是将祖坟里的残魂招出来问个清楚。
　　但凡有后人拜祭的先祖都会有一缕残魂留存祖坟以看顾后人——阴德深厚的最能照拂后人气运，阴德浅薄的也能预警后人吉凶。
　　就算后人无德不管不顾不祭拜，先人有坟安身也能积德。
　　萧家祖坟被打理得还可以，坟头没有过多杂草，碑前残留些许纸灰残烛，看样子保持着长期祭拜。只是看坟前浅淡的模糊脚印，也有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白鸦打开背包掏出三根清香，熟练地手腕一翻令其无火自燃，然后插在最新的墓碑前；又烧了一把纸钱，这才点了一张招魂符。
　　鬼邪派施术没有特别的偈语，只看业务能力熟练与否。
　　朱鹮是鬼邪派千百年来的杰出代表，十年苦训出来的徒弟自然非同小可。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被插了清香的坟头冒出来一个佝偻的影子，缥缥浮浮如同一抹灰烟，落不到地上，也映不到碑上。
　　鬼邪派修行之人，自带唯阴邪之物才能辨认及感受的威压。白鸦连话都没说，佝偻影子已然作了一个揖礼，恭恭敬敬地请问大人何事降令。
　　“……”白鸦终究经验不够，不知道要提问什么，只好看了朱鹮一眼。
　　“是照拂，还是警示？”朱鹮直接问道。
　　佝偻影子长揖垂地，几乎是匍匐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地回答：“警示……”
　　“示指何方？”朱鹮又问。
　　“北方。”佝偻影子答道。
　　朱鹮颔了颔首。这倒是没错，萧威威这几年一直住在北京，确实也算是在北方。
　　“警自何处？”
　　“边南。”五毒教虽源自湘西，但后来南迁至了云南边寨，也确实位属边南。
　　提完三问，朱鹮就挥退了这个佝偻影子。
　　这也算是鬼邪派之规，但凡召魂唤问，三问最佳。
　　三之数乃易变之始。在易经中，三是最基础的数字，也是开始生变的数字。传说，伏羲一画解天地，天上，地下，人居中，为三才之象，是为三爻，三爻成卦，即最早的伏羲八卦。后有周文王据“天地人，乃至万物，皆有阴阳”而再行推演，一分为二，三爻变六爻，八卦亦演化出六十四卦。故而老子在《道德经》有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古人亦云：“三者，数之小终。”
　　而朱鹮对佝偻影子提出的三个问题，也符合了三才之象。阴魂在地，所以警示代表地象；北方距此遥在天边，所谓天象；边南提示五毒教，纠葛了人祸。这些基本锁定萧威威中毒的事实，接下来就是回到巴池镇老小区细查蛊虫。
　　白鸦当然熟知本派之规，肃颜站在一旁，等朱鹮问完后刚要收拾背后，突然鼻头一皱，抬头一看，不免惊呼：“师父，你看那碑……”
　　大概是鬼邪派的香线自带神威，冒出佝偻影子的那座坟在清香燃烧之际，渐渐浮起灰雾，腥臭扑鼻而来，接着是一只又一只的黑色虫子破土而出，首尾相衔，围着坟堆逡巡。
　　转瞬间，缩回了墓碑的佝偻影子又钻了出来，在朱鹮和白鸦脚边打滚，鬼哭狼嚎着哀求鬼邪派的大人救命。
　　白鸦一看那些黑色虫子也钉在了佝偻影子身上，下意识就想出手相救，却苦于无从下手，只好望向朱鹮。
　　却见他师父神色悲悯，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哪样？师父，咱们还不快救命！人是命，鬼也是啊！”白鸦的着急发自内心。他先前在山路上被朱鹮点拨，悲天悯人之情骤然冲破内心的淡漠桎梏，正是蓬勃之际，这时见到这鬼受难也忍不住同情泛滥。
　　朱鹮看了自家小徒弟一眼，似乎叹了口气，还是右手捏诀掐印，指间翻出一张镇魂符，抬手甩到了佝偻影子身上。
　　鬼邪派不是符咒派，使用符纸的威力不算最大，但他们在各种魂魄方面的研究最为精通，镇魂符又是积储阴德之物，效果不可谓不佳。
　　加上朱鹮非同凡响的功力，一经出手，佝偻影子身上紧跗的黑色虫子如沙子般筛了下去，还没落到地上就纷纷碾落为尘，随风散开。
　　顷刻间，佝偻影子停止了挣扎，却还是瑟瑟发抖，浑身上下的影色深浅不一。
　　白鸦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黑色虫子竟然能够啃噬残魂，后知后觉头皮发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次看向朱鹮，以眼神进行询问。
　　“自己说吧。”朱鹮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自己脚前的佝偻影子，鬼邪派掌门的俾睨气势无威自发。
　　佝偻影子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它记得这些黑色虫子所带来的阴雾和土腥。
　　早几年萧威威过来祭拜先人，每次唯一的祈愿就是希望祖宗们保佑他能走红。那个时候他已经签了经纪公司组团出道，可惜因为唱歌跳舞综艺等等各种舞台表现不行，只能在一些影视剧里客串N线小配角。
　　这对自命不凡的萧威威来说，实在难以忍受——父母几乎倾家荡产送他进入圈子，不是为了让他花费几年甚至更多时间打磨业务能力，而是希望投资能够快速得到回报。毕竟当初他在巴池镇也是远近闻名的校草美男子。
　　然而，圈子的激烈竞争远比外行人能看到的残酷太多。萧威威只是敲门进去了，却因为没有足够的天赋和充裕的资金而寸步难行，只能走旁门左道靠祈求先人开眼保佑他有朝一日大红大紫。
　　但是萧家历来不在意积德行善，先祖并没有大能可令萧威威如愿。所以他另辟蹊径了。
　　三年前的中秋节，萧威威一如既往回来祭拜先祖，还另外带了不是血亲的一男一女同行。
　　佝偻影子不知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只感到那个浑身素白的男人带着它无法直视的气势。
　　萧威威祭拜完毕，高高兴兴对着祖坟倾诉，说是这次他终于要大红大紫了，希望先人们不要怪罪他，毕竟这也是光宗耀祖。
　　然后，佝偻影子就闻到了一股不同于坟壤的土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