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卷一·完结）》归宝

13、卷一·蛊梦·萧家祖荫断

　　之后的两年里，每次萧威威过来拜祭先人，那股土腥味都会随之出现，而且越来越浓。
　　今年年前，佝偻影子看见萧威威的印堂发黑，本想出来警示一番，却发现祖坟开始出没黑色虫子。这种黑色虫子居然能啃噬魂体，令它相当害怕，于是藏匿了起来。
　　而且它还察觉到原本一起逗留在祖坟的其它先人残魂越来越少，到现在竟然犹它独存。
　　佝偻影子恐惧异常，一边在坟地徘徊，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黑色虫子；一边担忧着萧威威，希望知道在这个孙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诡事，又无计可施。
　　直到今日鬼邪派来了之后，它才敢在白鸦的召唤下冒出来。
　　白鸦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你这意思，那些黑色虫子把其它残魂都给吃了？”
　　他不愿意相信，挨个儿去查探了其它几座老坟，发现里面确实空空如也，就连一丝魂迹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含而未发的浓郁土腥味儿。
　　他的脸色煞白一片。
　　须知噬魂可是逆天之罪。
　　按巫邪四派封卷古书所言：混沌之初，盘古斧开天地，身陨化自然，洪荒既出，万物生，长命渐成妖；大神形散，精气不灭，一道清气诞三尊，十二道浊气生十二祖巫。不知期时，道化鸿钧，紫霄宫布道众许洪荒灵智；宣道至终，传授鸿蒙紫气分封七圣，圣人之下，皆为蝼蚁。洪荒甚后，巫、妖各成族众，纷繁争霸，遂成巫管地而妖管天之格局；女娲捏泥造人，证德成圣；人族出，天下动，诸圣皆以立教。更后，巫族内斗，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缺，雨洪倾覆大地，生灵遭难；女娲再出，炼五彩，补天阙，以身证道。后，巫妖之争终成劫世大战，祖巫祭出十二都天煞神大阵，妖首展开周天星斗大阵，日月惊，山河鸣，则祖巫陨，而大妖没；亘古诸生灵多阵亡，身死魂无依，遂聚不仁之地，久成幽冥血海，化生修罗一族；大巫后土悲悯众魂，身化六道轮回，为诸灵死生不息。后土证道成圣，完满洪荒三大功德。
　　提炼成重点就是，盘古为万物创造了一个变化世界，鸿钧为万物制定了一个证道规则，女娲又为万物提炼了一个成圣契机，后土则为万物留下了一个转生通道。
　　而对人类来说，后土身化轮回的功德，直追盘古开天和女娲造人。
　　所以，神魂可谓是上古大神的庇佑恩德，故受上天垂怜，噬魂即会遭承天降孽报。
　　尤其是受到香火供奉的先人残魂无故被噬，更是罪加一等。
　　那黑色虫子显然是被人操控，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出自何门何派。
　　“只怕，只怕……”佝偻影子听到白鸦的问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本来就浅淡的影子抖得都快要消散不见了。
　　“萧威威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在这里？”这次换了朱鹮发问。
　　佝偻影子默不作声地摇头。
　　“他还说了什么话？”朱鹮一再追问。
　　佝偻影子依然保持沉默。
　　师徒俩三问结束，再问只能继续祭出宝贵符纸了。
　　朱鹮却似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整个坟地，转头对白鸦道：“小白，我们走吧。”
　　佝偻影子挣扎着似乎还想求救，最终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仗着身上的镇魂符避开了黑色虫子和灰雾，瑟缩地贴在自己的墓碑上。
　　白鸦不明其意，但还是听话地收拾了背包，安安静静跟着朱鹮下山，回到了山路的车里。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摸黑了。
　　再回首往山腰那块坟地之时，白鸦只能望见隐隐绰绰的黑雾盘旋，将那一块地势不错的风水污得秽浊不堪。至于其中那个佝偻影子，也早已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逃过这一劫——在被后人供奉了一辈子之后，还落得个灰飞烟灭造给后人孽报的下场。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朱鹮。
　　朱鹮难得流露出鲜明的鄙夷神情，哼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连祖坟都出现了那种黑色蛊虫，那说明至少蛊介在这坟地里停留过，或者说更可能就埋在这坟地中。可那佝偻影子却三缄其口，摆明了就是要维护萧威威的所作所为。
　　所以朱鹮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个已经失德的残魂浪费宝贵符纸。
　　而且这么看来，萧威威中蛊的邪事，搞不好是他自己主动为之。
　　“蛊介停留坟地，就会造成黑色虫子的出现吗？”白鸦虚心请教。
　　朱鹮的回答比白鸦想象的要更骇人听闻得多。
　　按照朱鹮所了解的蛊术，但凡是蛊，都需饲养。不同的蛊类需要不同养分，从蛇虫鼠蚁到羊猴猪人都可能成为蛊的养器。
　　常见的动物里，鸡和狗因为自带辟邪属性，一般不会成为养器，反而多半会用来克蛊；猫则因为太过于邪性而容易反噬饲主。所以这些倒是不常用。
　　不过，以这些寻常活物饲养而成的只是一般的蛊，对付普通人足够厉害，对于各自都有独门绝技的灵异法系尚不足以构成致命威胁。
　　但能令朱鹮重视之蛊，定然事关鬼祟邪佞，也与阴魂相关。
　　“难道还有蛊是以魂为养分？”白鸦联想萧家祖坟所见，震惊地猜测道。这可就是丧心病狂到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朱鹮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声音无比严肃：“差不多。”
　　像萧家祖坟这种异况，看起来就像是以祖坟为皿，将那些被后人供奉的先人残魂和祖宗阴德作为养分，饲养足以令灵异法系们都避之不及的凶骇之蛊，以达成向蛊神祈愿之事。
　　“那个萧家先人明知这其中凶险，却依然闭口不言，说明它不仅晓得，而且还很支持，甚至不惜自奉阴德，说不定就是为了萧威威许愿的大红大紫光宗耀祖吧……”所以说，佝偻影子被黑色虫子啃噬那也是自承孽报，鬼邪派无从插手，也完全无需插手。
　　“……”白鸦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在他看来，生活不需要那么多物质证明，健康快乐也就足够了。
　　“小白，你因为入了我鬼邪派门下，这些年也见惯了生死，这样认为无可厚非。”朱鹮仿佛知道白鸦此时此刻所想，又接着说道，“可有太多人身陷红尘，幻象联翩。浮华名利，灯红酒绿，哪样不是人之所寄？世人但凡都能如你我所想，也不必天下名利熙来攘往。”
　　然而这番话说得简单，他又何尝不是见了太多，又思及更多，才逐渐想得通透。
　　“听师父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道理。”白鸦品了品这话的内容，倒是接受得很快，赞同道。不过他更注意到他师父那种感慨的苍凉语气，不由道，“师父啊，我怎么听着感觉你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结局还，还很惨烈……”这不应该呀，他师父这么高岭之花一人，怎么看都不像沾染过红尘的样子，更遑论在红尘中沉沦。
　　朱鹮没有说话。
　　其实他并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他祖父讲过一次当年那件举国重事。
　　祖父语气中那种愤慨又无奈的悲凉令他实在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几百年后他对白鸦说起，也不自觉带上了那种历经时光淬炼也褪不掉的一言难尽。
　　白鸦也不说话了。他再次确定他师父确有秘密，而且以直觉来看，只怕还是牵涉到历史悬案的那种吧。
　　看着朱鹮在车灯中若隐若现的侧脸，他决定，什么蛊术啊什么中邪在他这里都不再重要，他只想知道他师父的秘密，无论如何！
　　他就觉得，只有共享了朱鹮的秘密，才算真正了解了朱鹮。
　　至于为什么非要了解朱鹮，他倒是根本没想过探究原因。
　　或许说，他不愿意去深究那个原因。
　　也可能，他对这个原因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可始终没有触及到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