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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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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赵盛与孙玉莲喜结连理,朝中大办宴席。
群臣皆来恭贺,一口一个“贺喜太子!祝太子早得麟儿……”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话在赵盛听来有多刺耳。那一日,好像所有的人都很开心,哪怕是路过的宫人脸上都带着喜色,除了新郎官赵盛。
他站在稍僻静的一隅,有意不与旁人说话,只静静盯着那一条早就设好的迎宾道,盼着那一个人来。
人来人往,人流未歇,可人群中始终没有出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的身影。
他怎么还不来?难道他不来了吗?
赵盛又想着:他是不是因为我要成亲,心中不高兴,所以才不来的?他不想看到我成亲……他心里是有我的……
赵盛想着想着,竟未发觉皇帝已经走到了自己身旁。
赵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发什么愣啊!太子妃马上就要到了,你去接一接。”
赵盛回过神,应道:“儿臣这就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脚,问道:“父皇,皇太君现在还未到,他是不是……”
赵越反应过来,“孤忘了告诉你,皇太君今日身体不适,特向孤告了假。对了,他让孤转告你,祝你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赵盛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原来他是真的不愿来见自己,他那晚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皇帝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脸色冷了冷,“你到底怎么了?”
赵盛方才察觉自己没有收住情绪,赶忙扯出笑脸,“儿臣只是担心皇太君的身体。父皇,儿臣去接太子妃了。”
赵越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点头 “嗯”了一声。
那一夜,红烛帐内,坐着一个漂亮发女人。
赵盛曾经幻想过,坐在那红榻上等着他的人,是那个一直陪着他、给予他万般温柔和关爱的独孤镜。
赵盛看着桌上的合卺酒,悄悄往其中一杯中放了迷药,随即拿起桌上的合卺酒走向了自己的太子妃。
太子妃自是没有防范,一杯酒下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睡了过去。
赵盛给她盖好被子,割破自己的左下臂,流下三滴鲜血在宫人们准备好的手帕上。
是夜,独孤镜早早地睡了。为了向皇帝告病假,他前一日特意往自己身上冲了三桶凉水,深夜穿着湿衣服在苑中站了半个时辰,硬生生把自己给折腾出病来。
今日他的身体还算争气,如他所愿发了烧,这种感觉他已经几十年未曾体会过。
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独孤镜睡得昏昏沉沉,耳边依稀出现一道声音,他听不清是哪里发出来的,只知道那声音很轻,只一瞬,便没再响起。
或许是自己在做梦……
赵盛方才敲门不见有人回应,于是麻利地翻窗进了独孤镜的寝宫。见他躺在床榻上,帷幔已经放下,想来也是睡着了。
“你是真的身体不适吗?”赵盛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问道。
“你不是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吗?怎么会突然生病?”
赵盛见对方并没有回应自己,走近掀开帷幔坐在床榻边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独孤镜依旧没有回应,赵盛开始怀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
原来是真的病了……
他突然心慌起来。
“你喝药了吗?”
他不知道这人为了避着自己,会不会故意连药也不喝,若是时间久了,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
可是,他从来都不是一般人啊!他是皇太君,是圣朝、乃至整部史册上唯一一个皇太君。他怎么会有事呢?
赵盛想着,心里的苦涩越来越浓烈。他俯身看着昏睡的独孤镜,眼底快要盛出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他紧紧攥着独孤镜的胳膊,“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爱,哪怕是施舍……我也心甘情愿。”
这些话独孤镜听了个恍恍惚惚,心道真是见了鬼了,在梦里那小子还要来质问自己。
赵盛俯身靠在他的心口苦笑,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开始发笑……
半炷香后,赵盛理了理独孤镜额间的碎发,轻声道:“我们不会就这样结束的。阿镜,等我登基,我会力排众议,迎你为我的帝君!你若不愿,我会将你锁在我的寝宫,每日只能面对我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直至你爱上我为止。”
赵盛轻轻在他额间留下一个吻,又轻轻地离开了。
那一夜,他在婚房里的桌子上趴了一宿。
次日,赵盛对孙玉莲也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就连孙玉莲自己也信了他们昨夜已有夫妻之实。
三日后,独孤镜的病基本好转。他还是和往日一样,在苑中种点花,除点草,一切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他,又回到了自己一个人、最孤独的时候。
赵盛隔三差五便会来拜见独孤镜,偶尔也会带太子妃前来。
三人见面时,场面还不至于一度尴尬。
只是再与赵盛单独相处时,独孤镜总是觉得不自在。
其实,他早已不欢迎他来。
每次见到赵盛,独孤镜不会再笑脸相迎,也不会主动上前,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久而久之,受到足够多的冷漠和忽视,赵盛心中的星火,好像慢慢熄灭了。
十年后,赵越因病暴毙,朝内外皆哗然。
太子赵盛接替了皇位,改国号为“得光”。
这十年间,孙玉莲一直无所出,赵越又给赵盛选了几门妾室。这些妾室各个都貌美如花,要说赵盛一点都没有心动,那是唬人的。
赵盛清醒的时候,尚能对她们爱搭不理,可醉酒时,他总会看着这些美姬,嘴里不停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待自己一点也不清醒了,便随手拉着一个美人去寝宫风流快活。
这事儿他干过很多次,起初他清醒过来还颇为震惊,尚且觉得自己愧对独孤镜,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那仅存的愧疚也没有了。
其实,他早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可他还是坚定地告诉自己,他最爱的那个人,一直都是独孤镜。
他府中的美妾们为他生了五个孩子,老大赵锦已经九岁,能文善武,是块做太子的料。
赵盛心中早有思量,登基后便册立了赵锦为太子。
而皇后一位,尚且空悬着。
朝臣不禁猜想,许是孙玉莲无所出,陛下才不愿封她为皇后。可后位不能一直空缺,总得来个人补上!群臣私下嘀咕之际,赵盛已经做好了自己的盘算。
这一日,赵盛不再是独自一人来到镜苑,他的身边,还跟了一群宫人。
他想着,自己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这里,将对他的爱公之于众。
“你们在外面候着。”
“是。”
赵盛将他们留在了苑门外,自己兴高采烈地大步走进了苑内,可敲门好几次,也不见有人回应。
“难道出去了?”
也是。他一个人待在这里自然冷清孤寂,出去走走倒是好的。
赵盛后退几步,抬头看着这苑中景致,似乎没怎么变过。
他忽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遂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他决定在这里等他回来。
独孤镜今日去了藏书阁,想找一些与药理相关的书册瞧瞧。
左右翻阅之际,他不慎触碰到了书架上的机关,只见身旁的墙壁突然向两边伸张开,一扇大门缓缓打开。
独孤镜忍不住好奇在那门口瞧了瞧,发现这一处的空间很大,放眼望去,竟还藏着不少古书。
这个地方倒是新奇了。
独孤镜决定进去仔细瞧上一瞧。
刚进门没几步,便听见机关发动的声音。独孤镜通过传声点和极其轻微的风速迅速判断出暗器发射来的位置,精准躲了过去。可是接二连三的暗器射来,他有些避之不及。
约一刻钟后,这间密室里的机关总算被他踩完了。
他的手上有被暗器擦破皮肉的痕迹,偶尔有血滴下来。幸好暗器无毒,这种小伤他两日便能痊愈。
独孤镜开始在密室里悠闲地转着,随手拿下来两本书册,竟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他看着看着,逐渐兴奋起来。再往前方走去,所见的便是医书、话本、天文历法……
他走到密室的最里面,只见里面放着一张石桌,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已经积满了灰尘,旁边还点着一盏油灯,也积了很多灰。
独孤镜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俯身轻轻吹了吹书册上的灰尘,遂看清了书册上的大字:纪妖谱。
所以又是一本话本。
他对神仙妖怪的没什么兴趣,本打算扭头一走了之,此时却有一阵风吹来,也不知卷起了哪里的灰尘,直直地吹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睛,只能站在原地缓冲片刻。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面对着石桌,而那桌上的纪妖谱许是被风吹开了,露出的那一页上面,正好画着一直长得像乌鸦的鸟。
“这是乌鸦吗?”
独孤镜仔细瞧了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伸出手想去拿起书册仔细看看,指背上却突然流下一滴血,正好掉在了那只“乌鸦”的眼睛里。
只一瞬,那滴血好像融进了它的眼睛里,再一瞬,血便消失不见了。
独孤镜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拿起书册仔细端详,那滴血,确实不见了。
它的旁边写着几个甲骨文字,独孤镜猜想那应该是它的名字。可他并不识得甲骨,遂没有多看,将书放回了原处,转身走到方才的书架位置,拿起那两本武功秘籍和一塌话本离开了密室。
独孤镜想着,自己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却是头一次见到这藏书阁里的密室,想来这里应该鲜少有人知道。
不论在里面点灯的是谁,他都不准备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许是这皇家又在做什么私密之事吧。他也懒得掺和。
赵盛已经在镜苑坐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宫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独孤镜远远瞧见镜苑外的宫人背影,立刻止住了脚步。这么大的阵仗,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刚坐上龙座的皇帝来了。
他本就有意避着赵盛,如今这小家伙亲自找上门,倒是避无可避了。
左右他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独孤镜顺了口气,越过宫人走到赵盛身旁,“陛下来找本君,是有何事?”
赵盛赶忙起身上前,见他双手不得空,遂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你去了藏书阁?”
“是。”独孤镜的语气一如往常冰冷,赵盛的热情只在交谈的短短几瞬间便消失全无。
他识趣地往一旁靠了靠,伸手示意他先把书放进屋子里。
独孤镜本也打算先放下书册,遂越过他走了进去,把书放在自己的案几上。稍顿片刻,独孤镜走到门口,“陛下有什么事,还请进来说吧。”
他大抵是能猜到的。
宫人既然守在门外,说明他也并未打算张扬。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别让旁人听了去才是。说起来,他俩又有什么事呢?不过是这小皇帝对一个“老妖精”犯了相思病。只是十年过去了,他到底放下了吗?
赵盛进殿后,独孤镜有意将门紧闭。
“说吧。”
“阿镜,做孤的帝君吧!”
独孤镜不禁瞳孔放大,一股难以言说的怒气涌上心头。他本以为,赵盛对自己只是依赖,等他看清自己的心,就会放下对自己的执念。可是十年过去,他的态度依旧没有变过。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说话前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你看清楚,本君是你的皇太君。对你,本君今生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身份。”此言带着一股克制的冷静,但又隐隐含着一股严厉的教诲之意。
赵盛本就不喜听这些,如今得势,更是无所顾忌。
“不!孤是天子,孤想要的,就必须要得到。”
他一步一步迫近独孤镜,伸手想抓住他的手却被独孤镜反擒压在桌上。
“本君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早告诉你好好习武,十年来也不见你有什么长进。成天只知道读死书,能有什么进步!”
赵盛挣扎不开,倒也没有生气,笑道:“父皇喜欢我这样。只要我致力学习,他就会开心,就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哈哈哈哈哈哈……我照做了,我得到我想要的了,阿镜,我现在,只差一个你了。”
独孤镜压住他的手加了力道,瞬时一股疼痛感充斥着手臂,赵盛忍不住叫了一声,苑门外的宫人听了也不知该不该进。
“算了,别进去,说不定皇太君在给陛下正骨呢!”
宫人的立身原则便是:少自作主张,多装聋作哑。
独孤镜轻声问他,“疼吗?”
赵盛嘴里喘着气,脸上却挂着笑,“不疼。阿镜,孤要如何做,你才愿意与孤……啊……”
独孤镜又使力折腾了他一把,冷声开口道:“除非本君死。”
独孤镜松开了他,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
赵盛起身晃了晃手臂,闻独孤镜道:“你既然做了天子,就该把黎民百姓、江山社稷放在首位,而不是执着于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