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木杳袅》闻骄

15、十四

　　荆溪白表情一瞬间空白，他想过会遇见云清淮，都没想过有这么快。他抿唇，挂上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笑：“早上好，阿淮。”
　　就当作是你的手下胡作非为好了，不要让我失望啊，阿淮……
　　云清淮仿佛与生俱来的笑唇一僵，他没想到荆溪白仍记得自己，他压下眼底的阴冷，笑意加深几分：“早上好，阿白。”
　　真糟糕啊，如果你还记得我，我会不舍得下狠手的，毕竟竹马一场……
　　唯一的局外人杨时休处于两个若有若无的对立面中央，他向前一步掩住荆溪白的身影，直面云清淮如毒蛇般的眼神。荆溪白轻轻扯过杨时休的袖子，与云清淮对视，眼中是消失已久的阴郁。
　　“阿淮，你该好好管教你的下属了，让我给你当祭品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荆溪白语气平静，似乎真的在毫无忌惮地与云清淮抱怨。
　　“是吗，可是孤的下属对孤很忠诚，绝无二心。”云清淮笑意不改，无情地撕裂荆溪白为他找的一切谎言与幻想。”我还是不和你玩背后灵了，算是补偿。
　　荆溪白忽然觉得自己嘴角的笑像个笑话，他绷直嘴角，云清淮的意思是……要与他决裂啊，所以温迩箫他们，确实是在云清淮的命令下，要杀死他。
　　"你和我回去，我们还是朋友。”云清淮抚摸着左手的月白衣袖，桃花目微微弯起，似乎想到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荆溪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绷着脸拒绝：“不了。”这里有的，是权力、自由、金钱、名声，还有健康活着的母亲与家人，他不想回到那个小破屋，挂上假面周旋于各路亲戚，寄人篱下没有人爱……他是由爱浇灌出的温室花朵，没有爱，花会死。
　　云清淮看出他眼中的不舍，轻叹一声：“那就没办法了，我已经给了你一辈子，这一辈子，是属于任务的，我们若想回到从前，除非回到那一辈子，我不想让你恨我，但我只能这么做。”
　　他左手按在胸口处，印出十字的形状。
　　荆溪白嗤笑一声，扯着杨时休的袖子垂眸，略过云清淮，站在理应出现的宁久微门前：“他不在吗?”他没有回头，但话里意思显然是冲着云清淮问的。
　　“孤不清楚，孤也是刚来。”云清淮不管荆溪白是否看见，微笑着摇头。
　　荆溪白这才发觉，云清淮和他一样，是云国太子。
　　云国是个重视信仰的国家，在云国，神权与王权分立，非不是神权至上，但只要云国国师有一丁点儿当皇帝的意思，云国皇帝会恭恭敬敬地为他披上龙袍，将国家玉玺双手奉上，只要这个皇帝不想完全失去民心。
　　云国国师算是世袭，云国有四家传说是被神明祝福的家族，他们通过抽签选举等方式决择出一位国师，而余下的，便成为大祭司。
　　荆国的国师则不同，荆国向来是没有国师的，只是因为奉聿生的白发红瞳过于特别，他自己毛遂自荐，荆国便有了第一位国师。
　　实话实说，这一时代的荆国人拥有更大的积极性，他们有一个出生就天降异象的神子、一个神秘莫测的国师，他们有了信仰，即使是大街上的乞丐，也知道说上几句祈祷赞美的话，人一旦有了信仰，就不会太过迷茫。
　　当然，荆溪白不知道，在云国，云清淮也引起了异象，所以他可能是云国史上第一个要实现神权、王权集一身的皇帝。加上他的刻意宣传引导，云国之外也有他的信徒，就比如温迩箫及他的一众手下。
　　荆溪白叩响木门，等了一会儿，门开了，站在门口的却是本不该在这儿的人：秦淮酒。他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杨时休，杨时休薄唇绷直，安抚性地摸他的发。
　　“宁久微在哪儿?”荆溪白透过门缝向里察看。
　　秦淮酒让开一条路，径直走到云清淮前，单膝跪地，眼中浓烈一团名为信仰的情绪。荆溪白听见“吾主”那一刻，就走近房间将门带上。
　　房中很简陋，是标准的冷宫配置，但房间里打扫得干净，破旧的小桌上还放着几本佛书。宁久微起初还不知道太医为何突然离开，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清走近的神仙哥哥及他后面的漂亮哥哥。
　　“神仙哥哥，你来了!”宁久微眼睛一亮，手上给母亲喂药的动作不停。
　　“要叫孤太子哥哥，叫神仙哥哥什么的，太尴尬了。”荆溪白弹了宁久微个脑崩，然后揶揄地扯了下杨时休的袖子，“这是孤的太子妃哦，你要怎么叫呢?”
　　宁久微的小脸一皱：“皇兄的妃子要叫嫂嫂，可是太子哥哥你的妃子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吗?”
　　荆溪白蹙眉，上一世他曾试探性地问暮成雪对txl的看法，她说这有违阴阳调和，如果他与杨时休成婚，母后会反对吗?
　　荆溪白沉声道：“爱情不分性别，所以他也是你的嫂嫂。”他大胆的牵住杨时休的手，坏心眼地捏了捏，要知道在这以前，还是他单方面扯人袖子。他不知道他是否爱上了杨时休，他只知道他不介意与杨时休生活，杨时休与他的婚姻，会给他带来极大助力。
　　杨时休心一紧，他弯唇浅淡地笑，心里高兴，他的殿下主动牵了他的手，不想洗手了!他努力掩饰笑意，不想让殿下看见他不值钱的样子。
　　宁久微似乎明白了，他点点头，甜甜地喊人：“太子哥哥，嫂嫂，你们要看看我母妃吗?”
　　荆溪白刚想拒绝，却被宁久微扯着袖子，直面宁久微那个所谓的母妃。
　　女人长相温婉，是云国人的样貌，她的面色难掩苍白，所以宁久微为她涂上胭脂水粉，如果忽略她的呼吸和心跳，她像个活人。
　　荆溪白压下眼底的震惊，他面色如常，猜测宁久微的母妃是昨夜就死了的，而泰淮酒过来，是维系她的尸身不腐?那为何云清淮会过来，宁久微的母妃像云国人，能让云清淮亲自看望，说明她是云国皇室，并且出身高贵。既然如此，云国与宁国和亲的皇室为什么会被扔入冷宫，云国不闻不问，到她死亡才派人顺便探望。
　　“她是云国人，是云国长公主，云国皇帝一母同胞嫡亲的妹妹，不顾云国利益隐姓埋名执意嫁到宁国，她本来应当与荆国联姻的。于是云国皇帝一怒之下断了与她的关系，她化名蝶儿，参加选秀。她成功入了宫，当了蝶妃，但她当了十多年公主，性格骄纵，很快得罪了人，被贬入冷宫。”
　　宁久微仍然在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很苦涩，他红着眼，含恨道：“太子哥哥，我想扳倒云国，你帮我，好不好?”
　　“孤不做亏本买卖。”荆溪白无所谓地笑笑，”你不会觉得孤很善良吧，你的志向很明显，太远大了，孤没有必要赌你那点成功可能性。”
　　宁久微呆住了，他不可置信道：“你居然，也是这种人!”
　　荆溪白耸肩摊手：“但云清淮得罪孤了呢，亏本买卖咬咬牙也能翻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