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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揭幕 ...

  •   “月落?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人见到她的出现一愣,因为某些原因,这位可是很少来这座院子的,就算有事也是托别人来转告的。

      月落笑笑:“我来见见今日来的客人,方才在路上碰到了长生道长,说她已经来了……”

      说着,朝涂铃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见她怔愣的模样,眼中的笑意不减反增。

      排骨掉在碗里的细微声音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处于震惊状态的涂铃自然没有发现这道视线,只是怔怔地看着三人。

      涂铃很喜欢她,所以无论是脸庞还是气质,她都记得牢牢的,所以涂铃可以断言,眼前这位少女,虽然穿着不一样,和她记忆中消失在海边的那人一模一样,别无差别。

      可——“月落”又是谁?为什么不是“武依梅”?

      在月落的劝告下,梨婆的怒气明显平复了下来,脸色有所缓和。此刻正在月落的搀扶下,朝着餐桌走来。

      被称为小顺子的男人——也就是张取顺,也老实地跟在月落和梨婆的身后,暗自搓着手,悻悻地笑着。

      混乱的局面因为月落的出现而瞬间平复了下来。

      张取顺被梨婆责令洗净身子再上桌吃饭,此刻二人没有注意到涂铃怔愣的神色,相继落座。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涂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对上月落一双含笑的湖蓝双眼,此刻正看着她,在她身旁入座。

      ……果然一模一样。

      梨婆有些抱怨:“都因为那混小子!菜都凉了。”

      然后又看向涂铃,面带歉意,语气中是和刚才的强势毫不相关的柔和:“实在抱歉,小涂道长,都怪顺子不懂规矩,刚才让你一个人在餐桌上……真是对不住,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涂铃自然不介意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自幼学到的规矩让她不敢让老人这样和她一个年轻人低头道歉,赶忙说:

      “没有的事,婆婆您不用和我道歉,我……我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我刚才没有阻止你们……”

      梨婆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刚见面时有多沉默,现在就有多礼貌。她似乎仍有些过意不去,正要开口再说时——

      “梨婆,涂姑娘都说没事了,你再客气下去,饭都要凉了,还让不让客人吃饭了。”

      坐在涂铃身旁的月落忽然出声,用温和的语气,适时制止了即将展开的没完没了的客套话。

      梨婆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就知道你又嫌老婆子啰嗦,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行,老婆子我吃饭,吃饭行了吧。”

      随后便是碗筷敲击的声响。月落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饭,此刻坐在餐桌上没有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喝着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梨婆奉行着食不言的规矩,而涂铃的心思一直不在吃饭上,一直悄悄地用余光去瞥身旁的月落。直至张取顺上桌,才热闹起来。

      虽然免不了又被梨婆一顿训斥。

      晚餐结束之后,几人又坐着聊了会天。

      涂铃话不多,注意力又不在这里面,偶尔只是附和几句,自然没有其他三人聊得开。

      等到聊得差不多之后,张取顺便抱着碗筷去了伙房洗碗,剩下人也不闲着,开始收拾残局。

      梨婆擦着桌子,月落在一旁拿起了扫把。二人没让涂铃这个客人干活,让她早点回去歇着。但涂铃眼看终于有个机会能和月落独处,自然不肯错过,便拿上了一旁的簸箕,溜到了月落身旁。

      涂铃来到月落跟前,按着簸箕的把往地上一立,示意垃圾可以直接入库。

      月落看到突然加入的涂铃,也不觉得意外,沉默着将垃圾一点一点地扫入簸箕。

      涂铃看着月落专注的侧脸,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簸箕。

      之前因为怕太突然,坏了气氛,涂铃一直没敢在人前提这件事,但是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可以二人独处,她也不犹豫,按耐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她用尽量不惊扰梨婆的声音,小声地对月落问:

      “……月小姐是独生女吗?”

      月落一愣,看着涂铃紧张的模样,活像个焦虑等待期末考核成绩的学生。

      她心中暗笑,面上还佯装平静,回答道:“不是。”

      涂铃面上刚刚显露喜色,以为答案和她所想象的一样简单,她还可以再见一面“武依梅”。

      但不待她开口,又听到月落继续说:

      “家中除了我,还有一位小妾生的弟弟。”

      “……”

      涂铃刚刚咧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

      月落心中笑意更盛,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关切问道:“涂姑娘怎么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涂铃迅速整理了下表情,不肯放弃,又继续追问:“那月小姐……可曾听说过‘武依梅’这个名字?”

      “——”

      在涂铃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还在擦拭卫生的梨婆的身体一僵,抹布从松开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月落的余光注意到梨婆的动作,沉默了片刻,直至梨婆重新拾起抹布,走远了之后,她才收回余光,和涂铃说:“……姑娘没听说过地启国的历史吗?”

      涂铃懵懂地摇摇头,她是剑修,在门派学习的从来都是与剑和道有关的东西,没有选修过人文历史,也没有主动翻阅过这方面的书籍,只有自己在下山除妖才恶补了一些。

      月落拉着她走远了一些,和她缓缓道来一些地启国的历史。

      武依梅,生于前朝世家东水武家,美貌无双,艳绝天下,是前朝最后一任太子妃,也是地启国开国皇帝的妃子之一。

      传说她是狐妖化身,不守妇道,生性残忍,荒淫无度。太子妃时期,她便使皇族子弟为她争斗,甚至夺权,最终挑起了皇室的腥风血雨。

      在当上妃嫔后,又不知收敛,牢牢魇住了初代皇帝,使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在她的煽动下,当时国内上下一时血雨腥风,百姓民不聊生,最后在朝廷和百姓的联名请愿下,皇帝才幡然醒悟,悬崖勒马,将武依梅斩于刀下。

      史书将她写成祸国殃民的恶妃,人人都为她的死亡而拍手叫好。

      涂铃没想到武依梅会是这么个人物,不由得一愣,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难不成她下午遇见的是亡魂?可为什么亡魂又和月落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月落是武依梅的转世?

      或者一切真的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巨大的信息量使涂铃的头脑开始疯狂旋转,连手中的簸箕握把都快被她握碎也浑然不觉。

      月落看她满脸纠结的样子,也不打扰她思考,默默地拿着扫把到另一边去扫。

      等到打扫结束,涂铃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被梨婆发现她没回去休息而在这干活,二人又进行了一番你别来我可以来的客套话。

      涂铃嘴皮子薄,说不过梨婆,不多久便败下阵来,被强行遣回了客房。

      她还想多和月落待会,不想这么快回去,正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在内屋拖延时间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张取顺大大咧咧的声音:

      “呦!小珩来啦,来接你姐来啦。”

      半晌后,门外才传来一声少年闷闷的“嗯”声,再无其他。

      梨婆的目光朝门外看去,涂铃见梨婆也不催她了,也停下脚步站在屋内,朝门外看去。

      少年站在阴影中,还被张取顺挡住了半个身子,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黑色发丝中夹着暗红的发带,以及腰间挂着的玉笛。

      张取顺从门外走进,边走边和月落招呼着:“小珩来接你了,快些回去吧。”

      月落点了点头,便朝门外走去。

      眼看月落就要离开,涂铃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心头的疑问和急切让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不顾梨婆和张取顺和疑惑的眼神,当着大伙的面就问月落:

      “请问月小姐今日下午在何处?是否来过鳞跃的郊区?”

      屋内顿时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屋外整齐规律的蛙鸣声。

      月落停下了脚步,嘴角在暗处勾出一个弧度,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回答道:“不曾去过,下午一直在医馆内,长生道长走之前才和我打过招呼,家弟和道长都知道。”

      张取顺反应过来,虽然没有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开始替月落帮腔:“是啊,傍晚农作我忘了时间,也是月落姑娘来提醒我的,郊区离镇内那么远的路程,月落姑娘的身子那么弱,怎么可能一下午就往返。”

      所以月落不可能是武依梅。

      最后的希望破灭,板上钉钉的证据让涂铃面色逐渐灰了下来,嘴唇紧抿,微低着头,有些沮丧。

      她只是想证明下午的经历不是一场梦,想要再见一次而已。

      痴人说梦。

      月落看着失落的涂铃,心知鱼儿已经咬钩,便朝她抛出邀请:

      “涂姑娘不必灰心,如果还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欢迎日后来我的医馆找我。”

      “我随时欢迎——”

      留下了这句话,月落便走出大门,门外的黑发的少年等她行了半步后,扫了一眼屋内后,便提着灯笼一同远去。

      “……”

      一切又归于宁静。

      张取顺不明所以,还以为月落和涂铃的关系很好,天性吵闹的他停不下来,就热情地给涂铃介绍着月落的优点。

      梨婆目光沉沉,叹了口气后,催着络绎不绝的张取顺和怔愣的涂铃去客房休息。

      屋外,二人沉默着走过荒废的前厅,走出院门,来到宽阔静谧的大街上。

      虫豸蛰伏在草间,将所有声响藏匿于黑暗中,等待着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月光沉沉如水,拉长二人的影子。

      走在前方的少年手中提着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亮,为二人照亮道路。

      “何长生在路上有和她透露过什么吗?”

      月落忽然发问。

      月知珩淡淡地回道:“没有,都和之前说好的一样。”

      “嗯。”

      二人不是多话的性子,简单交流之后,又重归寂静。

      不远处的潮湿草丛内,蟾蜍不厌其烦地鼓动着肚子发出叫声,但很快便随着二人的走近而迅速安静下来。

      “唉——”

      从前方路边传来一声少年长长的叹气声,

      “我可是完成了我的任务,只把她一个人带过来了,还要怀疑我啊?”

      往常爽朗的声音此刻裹挟着几分讥讽,月光下的金发的少年歪着头,双手环胸,靠在路边石柱上,耳边金黄的头发扎成了一小撮辫子,露出半颗尖锐的犬牙。

      那双带着笑意的异瞳此刻在黑夜中,染上几分晦暗不明的阴影,紧紧盯着二人从眼前缓缓走过,像是暗中虎视眈眈的野狼紧盯着猎物。

      月落闻言,并没有接话,对何长生身上试探般的杀意熟视无睹,只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后便走过。

      此刻,褪去虚伪的表皮,最真实的月落在月光下的揭幕下一览无遗。

      湖蓝衣裙在风中悠悠扬起,目光冷淡,不带一点感情,方才看向何长生的眼神如同看死物一般,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倘若说方才微笑柔和的样子是春日里最美好最和熙的日光的话,那么现在倨傲冷漠的样子就是足以吞并暖春日光的刺骨的冬日寒风。

      而在前方为她带路的月知珩也是满脸冷淡,黑发黑衣,腰间佩剑,红发带系了个高马尾,右肩穿着红纹玄青底的半肩披风,红色的耳坠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正是涂铃在鳞跃的郊区外一开始遇到的,吓退巨鹫的黑衣少年。

      没有月落的命令,他对何长生的挑衅恍若未闻,无动于衷,仍安安静静地在前方给月落带路。

      “真无情啊~”

      看着二人都将自己的挑衅当做耳旁风,何长生无奈地耸肩摊手,少年抱怨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音调,像是浸满了蜜的糖果一样勾人。

      随后他就将双手枕在头后,朝二人离去的背影调皮地吐着舌头嘲讽,又慢悠悠地走向二人来时的方向,去找涂铃除妖。

      从来都没有偶然,一切都是必要的设计。

      月落让何长生将涂铃从门派中带出,随后便在鳞跃的郊外伪装了一片幻境,将涂铃拽了进去。为了让她顺利进入幻境,她还安排月知珩跟着她,替她排除一切路上的障碍,顺便监视何长生不要做多余的事。

      借用“武依梅”的名字,还在郊外制造“偶遇”,是因为要让催眠术法完成,从涂铃记忆中删去自己的存在,让她主动忘记“月落”的存在,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催眠术法完成之后,她也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名,不过那时状况已经不允许,便顺势一起去了海边。

      有人托她去海边祭祀是真,鳞跃的信仰传闻是真,只有她自己不是真的。

      无论是吐露的话语,还是露出的表情,都是为了引起她好感的表演,不存在真实的感情。

      至于在镇内的证据——何长生和月知珩都在自己这边,想要什么证据,随便捏造便是。

      而她特意让何长生多留涂铃一天,自己又主动去梨婆家,也是为了让涂铃日后主动来自己这里,好完成她的计划。

      月落将涂铃招入网内,不择手段,大动干戈,

      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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