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天堂戏法》49号机

2、神宣告了她的消失

　　003

　　单腿，缺少内脏，无脑，祂自己的破布——

　　所以死亡轻易地绊倒了祂。*

　　“雅典娜·图铎，这名字真是愚蠢透顶。”坐在金发少女身侧的是作公爵打扮的梅迪奇。尽管穿着设计复杂而束缚的黑色礼服，祂的姿态依旧狂放不羁。祂说话间凑近了少女，如火的红发上垂落在她的肩头。少女纤细苍白的手指捏着一缕发丝玩弄，红色像蜿蜒的鲜血之河般顺着她的手腕流下，使他们显得像旧日时代相约殉情的情侣。

　　“总比雅典娜·阿蒙这个名字要好听得多。不过那只乌鸦似乎很乐意看到我用祂的名字……并且我现在的身份还是公爵的女儿，真是给亚当超级加辈。”她满不在乎地甩开手里的头发。一阵风从午后的灰尘中刮过去了，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灰色的眼瞳里，像落进了一片粘稠的死海。曾经的星天使，现在阿蒙公爵家的一名平平无奇的贵族小姐，早在第三纪的神战中失去了自己“门”的唯一性和序列1非凡特性，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看上去像亿万星辰流转其上的夜空。不过她自己倒是很满意这一转变，她可不像乌鸦专门喜欢亮晶晶的和转瞬即逝的，她喜欢那些更为普通和长久的东西。

　　“喂，小蛇，亚当将会成神，那时候你连序列1的位格都不再会有。”性格恶劣的红天使对身边的人都没个正经称呼，吞尾蛇乌洛琉斯已经占掉了大蛇这个称呼，于是她就莫名成了小蛇。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只黄金龙来着，只是身量比通常空想之龙娇小了不止十倍。

　　“啊，那我要趁着我还是作家的时候多多造谣。”她无所谓地说。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觉得有些疑惑，“咦，我记得我上午刚写到，今晚你会和阿蒙在所罗门的宫殿内卿卿我我，然后被闯进来的亚利斯塔当场抓获，怎么你现在还在这里喝茶吃点心？你很闲吗？快去走剧情吧。”

　　梅迪奇:“……”

　　梅迪奇感受到了那熟悉的、被支配的恐惧。明明她那时是被交给大蛇照顾的，为何她和阿蒙都专门来折腾他一个？乌洛琉斯那家伙是有什么幸运max的闪避技能吗？哦祂确实有。要不是因为觉得乌洛琉斯没那么无聊，梅迪奇甚至怀疑对方顺便调低了自己的幸运值。

　　金发的少女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哦，你现在学会跟亚当告状了。话说亚当居然帮阿蒙不帮我，我明天要去所罗门的正殿大声宣告:亚当，重男轻女，不行。”

　　“是你做的事情太无聊。”梅迪奇被她那对一切都无甚所谓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爽，却不知这无名火从何而来，于是只好以挑衅应对，用恶劣的语气说着:“我看亚当比你适合成神得多，你要是成神了，这个世界估计就毁灭了。不过在那之后，连大天使都当不成的你也太可怜了，我要是你，一定羞愧得会无地自容的。”

　　“唔，确实很无地自容啊。”她并未生气，用调侃的语气默默重复着战争天使的话，又想起那天亚当对她的暗示，露出了一个有些悲悯的笑容，在她神性的面容上显出一种庞大而美丽的哀伤。

　　在那之后，说不定你也要同我一起殉情呢？我亲爱的红天使。毕竟，神已经否定了你的存在。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克莱恩发现自己这位老乡似乎非常喜欢吟诵一些没人懂的旧日诗句。此刻她一边泡茶一边哼着自创的调子，用旧日的英语唱着:

　　“上帝生出无，生出空，但永不生出乌鸦。”唱到尾句，她似乎还很愉悦地重复了一句，“是的，永不生出乌鸦。”*

　　作为一名观众途径的非凡者，她似乎看出了克莱恩的困惑，她放下手中的茶具，“这是旧日的时候，我的一位留学生朋友教给我的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写法很有趣？”她开始试图烤小饼干，却被克莱恩警觉地阻止了，毕竟她上次几乎烤焦了家里所有的食材。好家伙，古埃及掌管火焰的神明也没你那么能烤吧？他好说歹说把这位对下厨跃跃欲试的老乡劝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本佛尔思·沃尔新出的爱情小说，让她不要再到处乱跑，然后就自己跑去厨房忙活了。

　　等克莱恩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餐厅时，金发的少女早就抱着书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像一只失去巢穴的爬行动物，脆弱又茫然。不知怎的，她蜷缩起来的姿态让克莱恩想起了大学室友养过的那只小小的金色守宫。克莱恩轻轻拍了她的肩膀，试图将她唤醒，没想到她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睡得更死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克莱恩听见她说，明明在眼前却无法相见……明明看见了却认不出来……这里也有这么恐怖的故事吗……？

　　通过拍头拍肩膀拍背等一系列猫猫叫醒服务，克莱恩终于让她从梦魇中醒来。那时她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像一只冷血动物突然发现自己的泪水带有体温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用发红的泪眼盯着面前的青年看，克莱恩有一瞬间觉得她非常可爱，旋即又赶紧把这个想法丢掉。

　　“我相信你以前也是那种不论看什么都很容易哭的类型呢。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爱情小说，还远远没到虐恋的程度。”克莱恩想起了从前认识的多愁善感的女同学，不由感到一种熟悉与怀念。

　　“哦？所以你也看了这本小说咯？”帕拉斯慢条斯理地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水，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带着揶揄的神色看向面前的克莱恩，“你好闲啊大侦探，最近不应该忙着接委托吗？再这样下去你该没钱交房租了吧？”

　　只是为了迅速了解鲁恩王国的风土人情而简略浏览了这本书的克莱恩：“……”

　　可恶，你有家里给钱了不起啊！克莱恩又开启内心默默吐槽模式。同为穿越者，经济状况怎会如此大相径庭，果然有些人就是更受命运之神眷顾的吧？不像他自己，从小到大考试都没有发挥超常过，连抽卡都很脸黑！

　　帕拉斯起身，提着裙摆走到桌前坐下。克莱恩注意到她胸前，一个银色的环形戒指在客厅的顶灯下闪闪发光。克莱恩从那条项链上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或许那是非凡物品？他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个世界的非凡者大都有一两件类似物品傍身，再加上她在本地的身份是银行家的女儿，更有钱去交易到类似的物品。

　　两人一同解决着晚餐。受限于食材，克莱恩做了烤串平替版，就是将羊羔肉切成小块，和青椒、蘑菇一同串起来。鲁恩的辛香料种类没有那么多，导致烧烤的风味也没有那么还原。不过克莱恩发现对面的少女吃得十分满足。大概是因为她以前不被允许吃这种垃圾食品？话说其实他也很想做小龙虾，但市场上只能买到很大只的海龙虾，肉质又松又柴，这令他很失望。

　　“我喜欢蒜泥小龙虾。”似乎听到了克莱恩的心声，帕拉斯一边喝着自制奶茶一边补充道。不愧是观众，怎么每次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克莱恩点点头，决定下次先尝试一下蒜泥茄子。

　　在一个天气有些阴沉的早上，克莱恩照常来到了克拉格俱乐部，在日常和塔利姆先生寒暄之后，他端着餐盘准备坐下来享用美食。这时他看见了那位知名的外科医生，艾伦，整条腿都打上了石膏，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

　　“你认识什么精通神秘学的人吗？我的意思是说，我最近不走运得已经有些反常，我想寻求一些神秘学的庇护……”艾伦有些愁眉不展，最近一连串的不幸积累起来，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克莱恩本来想试探着问问他是否有接触到带有诅咒效果的封印物的可能，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知道这件事涉及到的神秘学领域可能较为高深，帕拉斯小姐大概率也束手无策，但在两人一同享用晚餐时，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是怪物途径的非凡者。”帕拉斯一边努力与烤得有些硬的牛排战斗，一边说。

　　“怪物？”克莱恩重复着这个熟悉的词汇。他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半个怪物”阿德米索尔以及自己之前的一些判断，“是的，我记得这条途径的确和命运有关。”

　　“疑点是，据我的判断，对方的层次应该不低，到底有什么必要去为难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非凡者都这么闲的吗？”帕拉斯一边说着，一边想到自己似乎把自己也骂了。以前梅迪奇最喜欢同她说的就是，“你这个位格到底为什么这么闲？你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吗？”

　　“如何判断对方的层次不低？”克莱恩确实觉得那位名叫威尔·昂赛汀的小男孩有诸多疑点，他的能力应该超出了自己能够处理的范围，但他目前还无法判断对方具体的位格。

　　“这是我的一种直觉。”帕拉斯轻轻笑了，“从很早以前开始，我的运气就一直很好。我猜测的离真相基本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仅仅作为参考。”

　　她想起很早以前，她还拥有着孩童的身体的时候，常常安静地坐在乌洛琉斯身边看书，偶尔在笔记本上写着东西。梅迪奇不理解主为何把闹腾的阿蒙给他这脾气暴躁的人带，而把乖巧的她扔给同样很乖的乌洛琉斯，这组合一点也不互补！后来红天使发现，看似文弱的幼年星天使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其实通常在笔记本上写的都是“梅迪奇今天出门会左脚绊右脚一下子趴在主的面前，这是非常合理的”之类的内容。可怜的红天使应付阿蒙和她的双面夹击，时常暴走。

　　“其实一开始也捉弄过祂啊，”金发的小姑娘坐在长长的白色台阶上，啃着从花园里顺来的红色果实，毫不在乎汁水弄脏了白色的长袍，“不过乌洛琉斯太幸运了，总是能够避开。何况，就算真的捉弄到了，祂的表情也很无趣啊，你不觉得吗？”

　　“我可不希望被你们觉得是有趣。大蛇只是单纯面瘫而已，我才是正常反应好吗！”梅迪奇不满地冲她说，拎着她的衣服后领把她从台阶上提起来。她倒也不挣扎，乖乖悬在半空，嘴硬道，“不错，你的人性很充沛嘛，虽然你从没当过人。”

　　在那个金色的寂静午后，阳光从苍穹直降，几乎要将万物的影子都隐藏。她提着裙摆走到乌洛琉斯的身边，对方在一棵有些深绿色树冠的树下睡着了，银色的眼睫像死去蝴蝶的翅膀轻轻垂落。祂或许比较放松，展露了一半神话生物的形态，银白色的尾巴从亚麻长袍下伸出来。她觉得很有意思，便也化出黄金龙的形态，悄悄蜷缩在祂身边躺下。可恶，我作为龙的体型竟然还没有一条蛇大……她暗暗不平，但很快便在这过分静谧的空气中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乌洛琉斯坐在她身边，低头注视着她，银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总感觉有一丝轻微的怜悯。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乌洛琉斯把一个银白色的指环交给了她，但是什么也没解释。她很疑惑，跑去找梅迪奇，问祂大蛇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送自己东西。梅迪奇接过那个指环端详了一阵，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把指环还给她说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她发现梅迪奇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不爽。她没搞懂这是为什么，不过也懒得去想，便把指环串成项链挂在胸前。

　　她想起那时，她在第三纪的神战中本该永远沉眠，却奇迹般地从空想出的分身上醒来。亚当说，那天你拿走了祂的一节尾骨，这使得你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个名叫威尔·昂赛汀的天使出现在附近，是代表乌洛琉斯已经注视到了这里吗？帕拉斯抚摸着胸前的戒指，它在昏黄的灯下散发出水银那样无机质而冰冷的光。她随即自嘲般地一笑。除非主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否则你是认不出我的，即便你就在我的面前。这是黑夜的计谋。祂做事一向天衣无缝。

　　就像那天遗迹里的红天使恶灵一样。祂从她身边经过，却毫无反应。

　　但主永远不会告诉你们我在这里。这是神的旨意。神宣告了她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