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在那黑暗墓穴之中 ...
-
000
在旷野上，时天使独自站在巨人王庭一块高大的黑色石碑前。那是萨斯利尔替陨落的星天使立下的墓碑，上面空空如也，甚至没有祂的名字，下面的土地也没有埋葬着祂永远不会腐烂的尸身。
祂和黑夜做了交易，红天使说。祂的尸体已经被黑夜拿走了。主陨落以后，没有人能再找得到祂。
祂的墓碑空空如也，千百年来无人知晓祂的长眠之处。于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夜晚，时天使的其中一个吟游诗人的分身抱着竖琴路过此地，在上面用硝石在微弱的月光下刻下了祂的墓志铭。
我苍白的，脆弱的火焰…
消逝于比黑夜更深的黑暗。
于特拉洛克的骤雨中熄灭的蜡烛，
不复存在的余烬。
透明蠕虫覆盖着的白骨，
在虚伪的祝福中，
静静听着潮水的讥讽。
所有的一切如同凝视一座精巧的水晶迷宫般，
将你凝视。
不论周遭如何喧嚣，你只是沉睡在
扭曲皲裂的大陆，时光蹉跎的裂缝，黯淡无垠的穹苍。
001
若是将那天在黑暗坟墓里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再讲一遍，你将能看到天使十二对圣洁的翅膀跳着混乱的舞蹈，在灰色的尘埃中发出一种奇异的光，仿佛末日前最后的祝福。
克莱恩想起那天他举着煤油灯，走上第四纪遗迹里长长的黑色台阶，大厅过于宽广，他听到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回声像涟漪一样扩散在死寂的空气中。他伫立在最后一扇大门前，灵性直觉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漆黑的大门顶端仿佛大厦将倾，向他压迫过来，他下意识地提着灯退后了一步，向身后的莎伦小姐询问里面的大致情况。“可以进去看看，但是我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或许可以说是危险吗？”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莎伦小姐皱起了眉头，犹豫着说:“如果你一定要进去的话，记得别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在那之后的记忆似乎被隐没在迷雾之中，并非完全的忘却，而是每当克莱恩试图去回想，那段记忆都仿佛被轻巧地跳过了。他只记得在那间墙壁上印着邪异花纹的房间角落，有一柄金色的十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在近千年的时光里不染纤尘，本身就是一桩反常。它在这阴暗的房间里沉睡着，像旧日时代的月亮河流，散发着一种像花朵低垂的纤细脖颈那样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伸手去攀折。克莱恩微弱的回忆里，是自己伸出了手，于是一簇白色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拖入了某个古老的朦胧梦境。
在那个安静得近乎温柔的梦里，他隐约看见了一座尖顶教堂。苍白的少年黑色的靴子踩在神坛之上，动作像是在渎神，念诵祷词的语气却异常虔诚。“秩序…………的阴影，…………混乱的美梦，星空中永恒的夜航，我亲爱的雅典娜，你究竟去往何方了呢？”教堂里只是一片寂静。身后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发出了一声嗤笑。“既然这么多年都没能有回应，你还没明白吗，祂已经陨落了。”“我知道。祂们也知道。但我们总觉得祂还能听见祈祷的声音，否则为何要修建这座无用的教堂？”黑发的少年无所谓地笑着，用靴子撵着神坛上的细小灰尘。
但处于旁观者视角的克莱恩看到，在两人毫无察觉的一瞬，半空中降下了金发少女的虚影，她向两人报以恶作剧般的一笑，旋即又消失了。克莱恩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在事后回想起那名金发少女的容貌，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庞大的悲伤。那悲伤是如此的浓郁，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令人喘不过气来，但她只是毫不在乎地接受，像舒展四肢坠落海底的自杀者。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克莱恩已经站在米勒.卡特的地下室里。面对这位有些焦急的绅士，他感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只好用临时想出的措辞应付他说自己看到了很多蛇和老鼠，并且遗迹的大部分已经坍塌，无法再深入探索。“这座遗迹曾经属于谁呢？”他并没被方才的奇异场景弄得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于是问道。得到了答复后，他便和莎伦小姐一同离开了现场。
在离开遗迹的那个晚上，克莱恩做了一个梦。梦境混乱而荒诞，他看见金色的龙飞过荒野，尾巴上缠绕着扭曲的奇异花纹，仿佛鳞片之下，透明的蠕虫正欲破土而出。这不经意展露的神话生物形态令他感受到一种被污染的恐惧，于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画面跳转，他看到黑色的高背椅上，一位陌生男人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如果忽略他脸上的腐烂痕迹，他的面容足以称得上英俊。他有些火一般鲜艳的长发，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虽然只是梦境，克莱恩却感觉对方确实在注视现实中的自己。他用低哑的嗓音问:
“那个时候……你看见祂了吗？”
克莱恩还没来得及多想，梦境便化成一团扭曲的漩涡消逝无踪了。他和莎伦小姐讲起了这场诡异而莫名的梦境。“那是恶灵气息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减弱直至消失的。”莎伦小姐对他说。
002
我在沉睡
梦见了我的青年时代
命运不曾使祂受苦*
“我们的邻居，帕拉斯·斯图亚特小姐，她是本地一位知名银行家的独生女，是一名非常美丽优雅的淑女。”萨默尔太太向面前这位刚搬过来的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介绍道。“不过，正是因为她过于美丽，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她有一次同我抱怨，似乎有莫名其妙的人一直暗地里跟踪她，她已经到警署报案，但那边说暂时没有实质性的侵害无法立案。现在有些底层出身的公职人员真是……换成是我丈夫，绝对不会这样对待神圣的工作。”萨默尔太太一边抱怨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和家庭状况。
“过于美丽？不会和魔女有关吧……”克莱恩暗暗怀疑，旋即又觉得自己已经被这该死的非凡世界污染了，遇见一位美丽的小姐就本能地怀疑她是魔女。作为一名鲁恩绅士，单独上门拜访一位独居的小姐似乎不太合适，所以克莱恩暂时没有打算与这位帕拉斯·斯图亚特小姐见面。但命运总是充满了未知与巧合。在贝克兰德一个雾气弥漫的阴郁下午，克莱恩在明斯克街附近的一家小型餐吧点了一份黑椒牛排配烤蘑菇，漫无目的地透过有些污渍的玻璃窗注视着灰色的天空。这时，金发轻盈地摇曳着，掠过他视线，仿佛一簇辉煌的晶石，无需任何珠宝和缎带的点缀便已经足够夺目。少女迈着跳舞般的步伐从窗外走过，她经过的时候，克莱恩突然感受到窗外场景一阵不明显的扭曲，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名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瘦小男人已经双手被反剪，跪在了少女面前。少女的声音像银色的泉水般动听，但说出的话语却——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我每天都能抓到你在跟踪吧？你这么爱跟踪怎么不去跟踪你爹啊，难道你的爹是批发的，跟踪不过来？”
……克莱恩揉了揉耳根。克莱恩震惊。让他震惊的不只是这位优雅到甚至颇具神性的少女口中吐出的污秽话语，他更震惊的是，这熟悉的骂人方法，这熟练的干架气势，老乡啊！这绝对是老乡啊！虽然之前已经知道有罗塞尔这位老乡的存在，但看到同时代近在眼前的老乡这还是第一次。他回到家后，逆走四步来到灰雾之上开始占卜，黄水晶灵摆告诉他，与这位帕拉斯小姐相认并无明显的危险。他又试图占卜了一下这位帕拉斯小姐的身份，却只看到了一片深邃的黑夜。这片黑夜过于庞大静谧，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永远沉睡在其中，无法脱身。克莱恩结束了占卜，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对方也是一名非凡者，并且位格比自己高，或者拥有一些反占卜的神奇物品？话说为什么画面会转接到黑夜，难道这位帕拉斯小姐也是黑夜女神的虔诚信徒？克莱恩有些疑惑，结束了这次占卜。
克莱恩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专程上门拜访，这位帕拉斯小姐就先行敲响了他家的门。她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不得不说她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与她那高贵疏离的外表截然相反——开口道:“为什么是莫里亚蒂呢，华生先生难道不配吗？”
暗号对上了。于是克莱恩邀请她进了门。
这位金发的少女举止有一种纤细而精巧的优雅，恍惚间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位居住在皇后区的上层贵族，然而她一进门就开始鬼鬼祟祟地四处翻找。她轻巧地推开沉重的柜子，墙壁上的灰尘扑朔朔地落下，克莱恩正在怀疑她的臂力对于一位柔弱淑女来说是否过大了，但想到她之前在街上气势汹汹骂人的场景，他只是揉了揉鼻尖，没有说话。柜子后面爬出了几只瘦小的老鼠，少女正想把它们一一杀掉，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啊，祂其实应该已经找不到我了吧？毕竟阿曼尼西斯已经把祂们都屏蔽了，只要那个谁不去和祂说……祂们应该没这么无聊吧！嗯。”于是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拍了拍手，冲面前的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腼腆地笑了下:“抱歉，我有些洁癖，非常害怕老鼠和虫豸一类的东西，因此失礼了。”她微微行礼，仪态无懈可击。“她的样子反而像是非常喜欢老鼠呢……”克莱恩内心暗暗吐槽。话说自己成为非凡者以后，听力已经比普通人强很多，为何还是听不清那名少女方才的自言自语？总感觉这位老乡身上有很多疑点啊，她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克莱恩暗自嘀咕着，但灵性直觉和方才的占卜结果告诉他，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危险。
“你会做饭吗？”外面的街道上，黄昏已经降临，能隐约闻到晚饭的香味。少女捂住发出了微弱咕咕声的肚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克莱恩。“我以前也完全没做过家务，更别提做饭了。”
“你穿越前也是独生女吗？”克莱恩随口问道。家中有独子的一般都很溺爱，通常不会让孩子做家务。“这倒不是。我有个哥哥。”少女轻快地答道。虽然祂们根本就不吃饭……少女暗自嘀咕着。父亲倒是教过他们按时吃饭，但只有自己很感兴趣。主要是也没有人会给祂们做饭啊。指望梅迪奇的话，只能吃到火烧乌鸦。啊不过我倒确实吃过火烧乌鸦……我还记得祂们难以言喻的表情呢，呵呵。少女想起了一些愉悦的往事，于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见克莱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咳嗽了一声说，嗯，我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
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没有通常的地方口音，只是用词有些奇怪和粗俗。按理说不应该啊……看她颇为优雅的行为举止，穿越前的社会地位应当不低，难道是常年网上冲浪导致的？“我的中文名叫做黄昏。”金发少女一边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一边嘟囔着说，“他们都说我的名字很怪，不过我很喜欢，很适合我。”她灰色的眼睛轻轻眨着，在煤气灯下像阴天的湖泊。克莱恩从她口中得知，她在廷根大学就读的时候被贵族朋友带着参加了一些非凡者集会，目前是一名观众途径的序列6催眠师。“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序列6了，”她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虽然这看起来很没有餐桌礼仪，却让克莱恩觉得看到了梅丽莎以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我不知道这具身体为何晋升得如此之快，也许这里面有一些我不清楚的内情，毕竟穿越者总会有金手指的吧？”她在“金手指”上加了重音，并且小声嘀咕，嗯，罗塞尔是这么说的，“金手指”，用在这个语境下应当没问题吧！少女后面的自言自语克莱恩自然是听不见的。她的途径和奥黛丽一样啊。看来塔罗会想集齐22条途径目前还得碰运气……克莱恩默默地想，前期只能发展一个算一个了。
克莱恩倒不能说和这位帕拉斯小姐相谈甚欢，毕竟他们穿越前并没有什么共同点。她似乎穿越前是某所赫赫有名的大学的俄语系学生，克莱恩听她表演了几句俄语，弹舌听得他头晕。她平时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打游戏不看动漫，只读一些小说，爱好是穿搭，逛街和偶尔去酒吧喝酒，算是五好青年了。不过这样一来，她那有些粗俗的表达是怎么学来的呢？克莱恩没注意到自己把疑惑问了出来，立刻噤声并且试图转移话题，毕竟没有哪位淑女愿意自己的说话方式被称为“粗俗”。但帕拉斯小姐只是毫不在意地说，自己以前性格太柔弱总是吃亏，于是朋友教了她很多骂人的话。
“因为我之前是语言系学生，我似乎在这里也有一些语言天赋。”帕拉斯小姐喝了一口甜冰茶，满足地躺在沙发上，笑眯眯地说:“古赫密斯语，古弗萨克语，巨人语，我都还挺精通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翻译。不过要收费，你要做饭给我吃！”她理直气壮地说。克莱恩想，她在家里一定也是这样和自己的哥哥撒娇。他不由得想起了梅丽莎，有些难过起来。
在某个他们一起躺在沙发上发呆的午后，克莱恩递给她一张写着古赫密斯文的破旧羊皮纸，装作让她翻译一番。对不住了老乡，先让我钓个鱼。克莱恩在心里偷偷鞠躬道歉。毕竟他总不能说，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信愚者得永生啊，这样看起来太像□□了，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上当的吧！
“唔……让我看看，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帕拉斯小姐小声嘟囔着，“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克莱恩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帕拉斯的话音刚落，她便看见了宝石发出的微弱红光，雾气如潮水般涌上，她看见自己站在了一片灰色的空荡空间。
“源堡……果然和他有关。”帕拉斯默默想着，露出了一个小孩子得到自己心爱玩具的笑容。“阿曼尼西斯，或许这场持续几千年的战争，我真的能赢呢？至少我会让我的尸身不染污秽地从你的神国离开。”
最上位，坐在黑色高背椅上的愚者微微颔首。“挑选一张属于你的塔罗牌。”
金发的少女漫不经心地从其中抽取了一张。“力量。”她轻声念道，“倒还不赖。”虽然显得我像个正面角色。
在某个下午，塔罗会如期举行了。
“下午好，愚者先生~”奥黛丽明快的声音在灰雾之上响起。她很快发现左边第三把长椅上出现了一名新的参会者，隐约能看见对方是一名身材纤细的少女，气质明快活泼，看上去很好相处。她发现了对面的注视，冲奥黛丽愉快地挥了挥手。奥黛丽下意识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发现自己心情有微妙地变好。愚者先生的手指在长椅的把手上轻轻敲了敲，“这位是塔罗会的新成员，力量小姐。”金发的少女屈膝和大家打招呼，塔罗会众人一一回应。“她尽管看上去很随和，却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阿尔杰皱眉思索到，“她应当至少是一位中序列非凡者。”
克莱恩从正义小姐手里拿到了这周的罗塞尔日记。他迅速翻看着，前面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常规内容，但后面的部分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天的宫廷宴会上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说特殊是因为她和那位不能说的人物是该死的同途径，似乎还和那个不能说的组织有一些联系。据说她和第四纪的图铎家族有些许关系，我偷听到她的侍女在没人的地方称呼她为图铎夫人。难道她是图铎王朝的狂热爱好者，在玩什么cosplay吗？顺便一说，她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总不能是看上我了吧。她长得倒确实很美，但让人不敢接近，仿佛有一种高位者对低序列的人的压迫……奇怪，据我了解，我们的位格应该差不多吧？”
克莱恩无奈地想，罗塞尔的种马思维还真是看到一个漂亮妹子就能运转啊……话说不能说的人物和不能说的组织是什么鬼？伏地魔吗？他抑制住了想要吐槽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不过听说这位夫人似乎有些神经质，有人说她经常陷入一种狂热的捉奸行为，也有人说是出于严重的洁癖，她甚至都不愿假以仆人之手，会亲自定期将房间里所有的活物清理出来杀死，包括藏在角落的老鼠和虫子……”
克莱恩看到这里，眉头一跳。他暗自腹诽，总觉得这个行为和金发少女那天第一次来到自己家的行为重叠了，是我的错觉吗？不过他大学也见过强迫症和洁癖严重的室友，或许患有这类精神障碍的人，行为都有共通之处？他想起那天调查的第四纪遗迹的主人，庞德子爵，似乎也自称是图铎的后裔……嗯，这其中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吗？第四纪那段历史真是复杂到让人只能管中窥豹，或许只能继续搜集新的信息才能拼凑出大概的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 *引自阿赫玛托娃
对正文的一些注释：
注1:女主的马甲“帕拉斯·斯图亚特“就是暗指雅典娜.图铎，“黄昏“是为了引来亚当的注视。前者因为小克没多想所以没怀疑，后者是他当时根本还不知道黄昏隐士会。
注2:塔罗牌中的“力量”牌面就来源于雅典娜。
注3:不是阿蒙亲妹，是掌管双途径的古神，类似于弗雷格拉，原身就是那条虫子组成的龙。远太出于某种目的给了她人形的身体并且抹去了她第二纪之前的记忆。按照远太给亚当和阿蒙起名的尿性，才给女主赐名雅典娜。Adam Amon Athene，十分工整一看就是三兄妹呢(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