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渡春风》木离风

12、绒花

　　“呵，猜的不错，当今天子第二子，蜀王殿下。”
　　“我说呢，原来是蜀王。”他目光投向里面，这位置刚好能看到院落景观，院落内挂着几盏明灯，小泉水哗哗流着，在这月色衬托下好不惬意。
　　他摸了摸胸口那封信，这是边关传到驿站的紧急信件，可周管事死了，这封信也就传不下去了，梧飞思量一番，算了总归是皇家的人，给他看应该也一样吧，想着趁着俩人不注意将信扔进了院子中。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渐渐的梧飞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看向倚在门口睡着的两人，趁这间隙径直跳向隔壁的院内，他这次带着小心谨慎，唯恐像昨夜那样被人扔出去，苏穆正在院落中打水听到声音，随后放下手中动作转身对着梧飞，目光所向之处无不在用尽浑身解数躲闪。
　　“苏姑娘，你别这样，你这样瞧人感觉阴森森的，我害怕。”梧飞故作乖巧，身体与她保持好间距不断调动着位置。
　　“为何不从正门进，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正门？”梧飞望向那紧闭的木门，“我倒是想，可你家院落只有围墙能进，哪有正门锁死，里面还能住人的院落？”梧飞像是抓住了什么错处一般，脸色不由有些得意，双臂环叉于胸前指着木门道。
　　苏穆一时不知说什么了，确实，她自己也是沿着围墙进来的。
　　底气没了三分，苏穆语气有些缓和“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女公子放心，约定好了，今晚就可以出发，只不过……”
　　刚有点好脸色，梧飞便恢复本样，眉飞色舞起来，苏穆的听到女公子这三个字，刚平静下的怒火又燃起三分。
　　“你叫我什么？”她目光凌厉，下一刻好像就能把人撕成布条。
　　“啊，哈哈，苏姑娘。”梧飞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作玩笑罢，他继续说着“姑娘，人我是召集出来了，可如何安置他们呢？这些人是灾民，如果没有四凰城主的口谕，他们就算出来了也没有办法谋生。”
　　“这事不需你劳心，只需干好你该干的就行”苏穆重新打好水为旋灵梳洗。
　　旋灵坐在镜前，已整理好发髻，洁净过后上了妆开门将梧飞迎了进来。
　　进了屋，梧飞看向四周简单陈设的物件，心理想着这也太寒碜了点，跟踪她数日头一次看到她这么落魄。
　　“灵儿姑娘这地方你也待的下去？”梧飞自然有些不敢相信，堂堂涂氏千金竟然会屈居在满是腐霉味的旧房内。
　　“梧公子，这地方不比树上安静些？虽破旧，可还是有床被褥可遮寒。”旋灵语气平缓，抬眸落目丝毫没有表现出嘲讽。
　　“啊，灵儿姑娘都看到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想着昨夜把事情告诉姑娘，可好像来得不太是时候，试问姑娘，救出来的那些人应当如何安置呢？”梧飞话里不饶人的习惯还是需要改一改，至少在旋灵面前要收敛一下。
　　俗话说，施发钱财则为主，昨日刚从她那取得的金子，今日可不敢造次。
　　“这是四凰城主应该考虑的事情。”她轻轻拿起茶盏递过去，梧飞上前几步顺势接了过来。
　　“姑娘，据我所知，四凰城的赵大人无法体恤民心，灾民逃亡数月赈灾粮食颗粒未见，还需上山挖沟排水，况且我还听说他利欲熏心，一心求财与之结交者被骗银钱，灾民交给他，岂不是又送回了虎口。”梧飞辩解道。
　　“今夜等到灾民上船后，你还需做一件事。”旋灵坐在堂中，头顶上束发的玉珠铉转动起来。
　　夏涝淹没土地，今年此地必定没有收成即便是过了此等难关，待到来年呢？朝廷遣使虚郡国仓廪而大规模救灾或许能够解燃眉之急，赵世雄虽有意屯粮，可也不敢大肆扩大灾情，为了彻底解决江郭一带的水患还需另辟蹊径。
　　梧飞看着旋灵一语不发，忍不住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煽风点火。”
　　这么个任务一出，梧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下接着似是反应过来反驳道“我好歹长的也一表人才吧，外加功夫在身，行侠仗义救死扶伤的事我觉得就很适合我？煽风点火，万一风还没吹起来，我自己被赵世雄给抓住，绑在木架上把我烤了怎么办？”
　　梧飞一心想和长姐团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一定会再三考虑一番。
　　这副反应旋灵早是料到了，白如荔枝肉般丰润的面颊悄悄浮现出一丝俏皮看不明显，却被梧飞捕捉到了，“这事也不是不能办，我也是为了我长姐，只要我长姐能平安出来我做什么也值了，可那时我如果见到了长姐，我做这一切不就没意思了。”
　　缓和的话解释一通，旋灵抬头看他一眼“事后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作为答谢，况且如果你长姐不在此处，你今后还可以同我一同进京都，京都鱼龙混杂各方人士都可打通关系，到那时寻你长姐会更方便。”
　　梧飞等待许久的心瞬间燃了起来，“那姑娘说话可要作数，如果寻不得长姐我可是要你为长姐，今后你可得护着我。”说完凑着身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变出来一朵淡蓝色绒花，尺寸不大却小巧别致，上手感触到质感柔和直面过去就算是在珠玉宝石面前也毫不逊色。
　　这五色通草苏朵子可使任何女子见了都心生欢喜，梧飞看她眼底透出些悦意“灵儿姐姐我手里的这朵绒花久开不败，象征着青春永驻，而且又与荣华谐音，我送你，日后定能荣华一生，富贵一生。”
　　话落，旋灵将东西取了过来，蓝绿色的绒花瓣配上橘红色的蕊心衬托着纤纤素手更加白皙“那就借你吉言了。”
　　失了骨扇，得这么一朵绒花，旋灵空落落的手掌细细把玩了许久。
　　苏穆将方伯带了进来，“姑娘，收到您加急送来的信件，我们连夜带着东西便赶回来了，老爷说了，宇家是经商出身，寻得机会做生意是我们家族与生俱来的优良传统，让我转告您只要您想经商，无论何时何地家里都会提供支持，不过老爷还让告诫您，四凰城不是久留之地。”宇明堂深知赵世雄的为人，他好比一条毒蛇，于他有利的事情他会谨慎掂量，于他不利之事即便失了信义也会斩草除根。
　　“方伯，江郭地处四凰城下游地带，夏涝频发，我思量着不如趁此机会将上游的堤坝建起来，一来可以保障我们江郭的粮食避免当地官员屡屡让我们豪绅出资救灾，家中每年入到这里面的银两不计其数，虽说有一定好处但终归是弊大于利。二来呢，我想着为沿江两带的灾民提供些立足的生计，在四凰城内修筑堤坝，我看过爹爹的手记盛乾三年在蛰潘一带洪水频发，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当地官员便组织民工修建堤坝，这样百姓就会有钱买粮食建房子，日后洪涝灾害也会解决。”旋灵说完，众人纷纷目光如炬，半响才反应过来她的宏图之志。
　　这是从宇府出来不到一个小丫头，方伯听着这方言论不由一惊，不愧是师出名门看来丞相的教导是有用的，竟能将里面的种种参透个明白。
　　即便心里对她的言论有谬赞，身为过来人方伯不免还是要泼上些冷水“可是姑娘，修建堤坝耗费的银钱可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你可知光是征用民兵需要多少人，这些民兵愿不愿意呢？还有我们没有权，一旦这件事宣扬出去众人只会笑你青天白日做梦，这是圣上该考虑的事情，怕到只是有心也没有办法完成。”方伯并非在打击她，皇权下的百姓商人自然要顺应皇权有些事情是不能越界，这个道理他要告诉这个未经世事的女娃娃。
　　“我虽没权，但可以借权。”旋灵突然想到了还在四凰城的林逸宸。
　　听到这话，一直站立在门口的苏穆迟疑顾望“借权—皇亲国戚，你是说将军，可他已经出征了，就算你借他的权，远水解不了近火。”
　　旋灵自然是知道的，她抬头目光迎上苏穆，苏穆刹那间便领悟过来“小姐，蜀王这人整日寻花问柳，不太像是个会做正经事的王爷。”苏穆说着，眼底倒像是流露了些嫌弃之意。
　　自来到四凰城，每次与林逸宸碰面都在楚馆，身边莺莺燕燕围了一群，虽说闲散王爷向来如此，可想到自家金枝如果被这人不小心折了，苏穆心里就不痛快。
　　正不正经旋灵倒不是很在意，如今四凰城压得住赵世雄的人只有他林逸宸，机会只有这一次，她要试一试。
　　此时屋内的人不再作声，方伯面露笑意“大家都饿了吧，我着人带了些早点。”
　　方伯退到门外，拍了拍手随后几个拎着食盒的小厮便走了进来“小姐，门我已经叫人打开了，而且留下了几个武艺不错的人为你看家护院，赵世雄既然不留情面，我们宇家也不必给他面子，纵使他官位高，自然也还得有些生意上的往来，门面得充起来，省得长了他的烈焰。”
　　方伯听说昨夜遇刺一事心里多有不快，作为宇家多年的管事，他自将宇鑫和旋灵两人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他们二人联系着宇家的前程，未来宇家整个家业要交于他们二人打理，方伯不敢马虎。
　　“方伯费心了！”
　　“而且我看这屋子老旧，住不得人，既然姑娘要留上几日，我今日便差人租了个宅子，暂且将就在此用早饭吧！”
　　小厮们在不大的案几上码好早膳，掀开碗碟多是些甜口食品，甄尔糕，苹果软烩，豆腐八仙汤配上些银碟小菜松蘑，时值春日方伯特此吩咐人备上这些甜味菜肴以养护旋灵儿脾胃。
　　旋灵看着这些早膳就知道是方伯用心准备的，坐下来细细品味一番，经由此处各地菜肴都不合胃口，今日独有一份虽比不得宇府的珍肴她却入口了不少。
　　不待开口招待梧飞甩开后袍坐了下来，“今夜有大事要办，我今日需得好好补一补，然后睡上一觉才能不出岔子，啊…哈哈，苏姑娘一起啊！”
　　倒像是这家主人，未见生分之感自觉招待起其他人，旋灵抬头示意她一起，苏穆满是惆怅，眼底透出些个嫌弃意味来“真不客气一下。”
　　“自家人，旋灵姐姐是不是！”他转头一偏对准旋灵谄媚笑起来，“姐姐不要介意，随性散漫惯了，如今投靠了姐姐规矩日后自然会学，希望两位姐姐耐心些教导。”他说的实心实意，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在坐的人也不好再驳他的面子。
　　“快些用膳吧！”苏穆被他吵烦了，直接厉声道。
　　日头升起，林逸宸出了卧房视线被院落中多出的红色囊封吸引，他径直朝前几步，一眼便看出这信笺来自边塞紧急文书，信印处标注“奏朝廷”打开后林逸宸蓦然扫视屋檐并无他人，然后认真阅读内容—“玉门边关有匈奴来犯，携骑兵七万，尔等求助朝廷派兵两万支援。”
　　来信者为玉门关的建威将军巩秋，至今已有三代戍守玉门关，一直南征北战为盛乾天国立下过赫赫战功，边关四将之一，受家风影响善骑射，名副其实的铁将，他叔父是当今的左侯爷，是忠贞不二的东宫党羽。
　　来不及多思虑这封边关文书是谁递过来的，他收好文书，认真看这红色囊封和大印并无差池。
　　可支援玉门关最近的守备军在昌吉，待这封信送到殿前再等调令下来怕是来不及了，北荒之主欲要起兵造势接着西域匈奴新王登位怕也是要趁乱攻占领土。
　　“江影！”林逸宸的声音顺着凉风穿入闷热的屋内，江影听到声音即刻闪身而出。
　　“公子有何吩咐？”看他神色不佳继续问道“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西域匈奴带着骑兵攻打玉门关，建威将军兵力不足上奏朝廷请求支援，你现在派人到昌吉找魏晓宇，让他集合两万兵力去玉门关，匈奴人有骑兵，此次应战不仅要求战马还需粮草。”
　　应对七万敌军对玉门关本不是难事，可是战马过境犹如滔滔江水，步兵即使再强也难以抵挡，现下他也不知玉门关骑兵多少，眼下大军压境，正值春耕时分，今年镇关粮草恐怕要从这四凰出了。
　　江影得了指令，将文书带了出去，林逸宸松了神色，径直出了庭院看到门口卫兵“昨夜可有人在这附近？”
　　听到林逸宸清冷的声音，卫兵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回王爷，昨夜有一闲徒曾出没，在这树上睡了，现下不知去了哪里。”
　　听闻此话，林逸宸欲言听到隔壁喧闹声，隔着门缝看过去，一袭紫衣笼罩玲珑身形，优雅姿态甚是熟悉，待细看一番竟是旋灵，她怎会在此？
　　卫兵迎着他视线悄悄扫了一眼“王爷，就是里院那位公子了，他昨晚被院内的两个姑娘扔出来后就直接在这颗树上歇息。”
　　“扔出来？”林逸宸清冷的脸上似有些疑惑，看院内热闹径直走上前去，门外轿子已落好等待旋灵，出门正在林逸宸碰了面。
　　“灵儿姑娘，竟在此处歇住，真是有缘，我也落脚于此。”手持骨扇指着那富丽堂皇的庙宇庭院，明明是同一处地界，旋灵这处院子除了门面上看得过去，里面却四处漏风脏乱不堪不由对赵世雄心生出些怨怼。
　　“见过王爷！”似是早已料想一般，旋灵恭恭敬敬向他作揖行了礼，这与昨日见面恰似相异。
　　“灵儿姑娘这是要出门？”他目光落在停好的轿子上，随后上前一步靠近她“灵儿姑娘，今日可否随我一同去赏花？我知这四凰城内有座青山，正值好时节山间好清雨，遍布是鲜花最是得美人心悦神怡。”
　　声音不大，温热的气息似乎扑向了她的面颊竟让人发觉出暧昧来，她不由后退两步，内心虽乱，语气却镇定十足“王爷风流倜傥，身份显贵身边自然少不了才情横溢之人作陪，昨日潇湘馆的曼妙女子便是不二人选，赏花自应由佳人作伴才是上上之举。”
　　这一张利嘴，林逸宸每每都会被她说的亚色失声，频频笑道“既然灵儿姑娘不得空，那我换个时辰再见姑娘一次，而且姑娘我是诚心邀你，旁人都作不得数，赏花如围棋对弈，需得灵悟相通眼光一致才能赏出意思。”
　　“王爷，我今日不得空，没时间陪你赏花，还是另寻他人！”说罢，旋灵俯身上了轿子，绯红的潮色从脸上慢慢晕染，她平日里除了宇鑫很少与男子这样近距离接触，刚才那一幕幸得旁侧无人。
　　后随着一众人排在轿子后面，直朝四凰城中心走去，林逸宸持着骨扇看似无意，心思却放在了人群中的梧飞身上，额间红珠甚是醒目，他为何要劫持边关紧急公文？又为何递给自己？
　　京都城内云诡波橘，各方名门望族势力盘根错节为了在朝中巩固自己家族地位，四处提拔官吏，赵世雄，旋灵，红珠少年每一个人似乎都在盘算着什么，林逸宸身为三皇子本意要放下权势归于南岭做一悠闲王爷，可奈何抵不过兵戈扰攘，朝迁市变的大势所趋，身为皇子又怎能真的看着边塞被外族踏马横扫，目睹百姓颠沛流离。
　　华丽轿子停落在一处府邸，这里原是上任巡抚张成的宅邸，辞官后便陪夫人去岭南赏风景了，现下宅邸空着，稍费些银子四处做工的佣人们便会回府。
　　眼下门口站立的下人看到旋灵纷纷作揖，旁的人看到这阵势不由停下脚步驻足观望起来更有甚者还悄悄议论出声“这是哪家的千金，竟有如此派头。”
　　“怕不是公主吧，我听说这府里住的可是朝廷大员，这身打扮，通量的身枝一看就是贵人。”
　　……
　　门闭，声音不由被隔断了。
　　玉门关数十丈高的城墙上，春风迎着军旗荡漾开来，身着坚硬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戟威严霸气，目光如炬盯着远方黑压压一片军马，巩秋一袭军装勃然生姿，如琼枝一树立于城池中心，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死死盯着马背上的单于伊索，他额间抹额上一颗拇指大小的蓝色宝石在日光下折射出光，他那如鹰一般的眼睛也同样死死盯着巩秋，风吹动他头顶的冠羽，随后一声令下骑兵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城门奔涌而来，城墙上的巩秋一声令下，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天空飞驰，与地面黑漆漆的军马一同形成了一轮巨大的黑洞。
　　城墙下的马匹应弓倒地，顿时间玉门关外厮杀四起……
　　午夜，几艘船只停靠在江心，梧飞立于岸边率领一众人登船驶离。
　　待到了城区，一群人直接来到了赵世雄府邸门前纷纷举起火把“赵大人放粮，赵大人……”
　　夜色被通红的火把照亮，门半开缝隙透出个头来四处张望一番，看到这形势着实被吓了一跳赶紧把门闭上，慌不迭的向赵世雄卧房跑去，边跑边喊着“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要烧宅院啊！大人”
　　随着一声声大人，赵世雄刚被身边小妾哄下便直接坐起身来，眼珠瞪的如铜铃一般“你这登徒子，又有什么事，整日里慌慌张张，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身旁的妾室自觉门外情况紧急，随手披了件外衣躲在围帐后听着一主一仆的对答。
　　“大人不好了，门外来了好些个流民他们个个手举火把，要求我们开仓放粮不然就放火烧了咱们这院子！小的不得不报啊！”
　　“什么，这是要造反啊！随我去看看，我看看这群刁民有没有这胆子，还敢放火，去给我把府衙的官兵召集起来，有人敢放火烧我庭院，一律格杀勿论！反了天了还。”赵世雄说着，将衣物装戴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