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7、元城？猿城！

　　此奇景让众人喷喷称奇，只见那只领路的小猴子牵着藤绳一晃就上了倒长在此洞天上的树林中，消失了。

　　此处再无外面的荒芜感，四处绿树果树交缠生长，农民们皆是搭着梯子，爬着倒掉下来的树根枝蔓上去打理作物。

　　而树下则是各式各样的摊子，草席上摆放的皆是新鲜切开的果盘，妇人们惬意地三两相聚在藤椅上开核桃、瓜子。

　　她们脚边则有一两只小猴子也有样学样把手中核桃两两相互敲磕，一同和那些个妇人们把开好的核仁放进藤篮里。

　　偶尔也见一两个调皮的小猴子拿了劳作农民头上的帽子就跑，人们也不恼，对着调皮小猴子和训小孩一般喝了一下就继续干活了。

　　那戴着草帽的小猴子贪心还想要第二个，又跳去了一个老人身边，那老人自己主动把帽子摘了下来。小猴子见他非但没有护住自己的帽子，反而摘了下来，也有样学样地把刚刚抢来的草帽拿在手里。

　　老人乐呵呵地把手里帽子转了两圈，又做了一个鬼脸。

　　小猴子便也有样学样地吐吐舌头，把手里的帽子跟着转了两圈。

　　最后老人手里的帽子向前一丢，却被眼疾手快地又捞了回去。小猴子也学着丢，但是一丢就愣愣甩到了老人的脚边，老人在小猴子来捡前先把草帽一拿，戴自己头上了。

　　“唧唧！”小猴子气得竖着尾巴原地转了几圈，手舞足蹈地用手势控诉这老人家真不厚道。

　　“你呀~想当人还早着呢~”

　　这老人家虽看起来得有六七十岁，满头白发，但居然身手极为敏捷灵巧地一踩身后搭向了屋顶的梯子，几脚就到了丢了帽子的农民旁边，把帽子还了回去。

　　纵使是胡谦忠这种锐目千里的习武之人，竟也有几步老者步伐未曾看清。

　　在这人猴相处极为和谐之处，再见此处奇景，碰上个比猴子还敏捷的老人家竟也让人不惊讶了。

　　“我见这也不像闹猴妖的地方呀。”

　　胡珺这次学乖了，说到猴妖二字时压低了声音。

　　“确实，我们先去找处驿站歇息，再打听打听这从不露面的小元王的为人。”

　　娥兰以前也从未来过这元城，只知瓜果确实一直以来是有名的，今日见此城即使在炎寇猖獗的最前线也仍然人人怡然自乐，不由得也怀疑起了司礼监给的密报是否当真有误了。

　　娥兰和胡谦忠二人虽然一路上都感受到城里人毫不掩饰地打量目光，但也觉得是此地民风淳朴，少见旅客罢了。

　　“哎呦喂！”

　　身后传来车马翻倒碰撞的声音，是一队风尘仆仆不知道找了多久路口的商队。最先下来的人一脚踏空，连带着身上的行囊一起散开了。

　　“我的钱！唉唉唉——你们这群笨蛋！”

　　那滚下来的胖商人看着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都脚滑了，其中有一个木箱磕碰开了盖子，里面的丝绸珠宝滚落了一地。

　　此时几只有半人高的黑色长臂猿猴晃荡而来，落了地就将那些散落的货物都捡了起来抱在怀中。

　　“我的货！！！”

　　那胖商人急了，但是一屁股正好卡在一个树根缝隙中，又急又起不来。

　　娥兰一行人都向他那走了几步准备搭把手，就见到刚刚的老人家突然一个闪身就到了胖商人面前，两手一拉就轻松把人提溜了起来。

　　这商人脸上还都是沙尘，又因为刚刚摔倒加上货物散了惊出了一身汗，看着极为狼狈。

　　不过倒也还算礼貌。

　　“多谢老人家了。”

　　看见这胖商人的急色，老人家摸了摸胡须，颇多了几分世外仙人的道意：

　　“小伙子莫怕，在我们这啊，猿猴绝不动财物，它们是在帮你捡东西哩。”

　　那几个黑色长臂猿猴当真是如此，长臂搂满了散落的货物后就放回了箱子里，商人刚刚掉下的行囊也被送了回来。

　　“哦哦！这猴子还真是通人性。”

　　胖商人带着新奇目光看了好几眼，从猿猴手里接过了东西，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沙，又是再向老人礼貌一行礼：

　　“鄙人第一次来猿城行商，想和城主见面，老人家可方便带路？您刚刚也见着了，我们这里可有上好的丝绸，城主想必定会喜欢。”

　　“好，老夫闲人一个，就给你领路吧。”

　　胡谦忠也上前打了声招呼：

　　“我们是游历边城的行客，能否一起前去客栈？”

　　原本胖商人有些警惕，但打量了一下胡谦忠，见此人面容端正，身材孔武，虎背蜂腰，应该是一侠客，而一旁年轻女孩神态面容都有些相似，估计是兄妹一起结伴游历，便也放了几分心。

　　再见胡谦忠高大身体后原本被挡住的娥兰，一眼就挪不开眼神了，若不是还有个胡谦忠在，他真想直接上前邀请同游这奇景之城。

　　他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摆，又将头发和发冠梳理固定，满脸殷勤笑意地正式自我介绍了起来：

　　“在下游商王达贵，诸位请多多指教。”

　　“古中，这是我小妹古珺，后面二人是我们的随从。”

　　“兰月。”

　　娥兰简洁二字说了一下名字后就不多言了，只是又多隐秘打量了两眼这位身手实在过于敏捷的白发老人裤腿半提露出的健硕小腿。

　　老人在前领路，但却没了原先的疾风步伐，甚至还有些步履过于缓慢了。

　　王大贵也不催不急，从腰间拿出一把纸扇强拗儒雅模样扇风，走在娥兰身边，时不时用眼角偷偷欣赏两眼这在西部边城难得的江南美人。

　　甚至又多找了些话头，让老人边走边答走得更慢了些。

　　“老人家，这猿城里面到处是树，真是好极了，就是这入口也太窄了些，还有这进来的道，都把我摔了一个大马哈！”

　　“你摔了个大马哈，炎寇进城来也要摔个人仰马翻！”

　　老人家乐呵呵笑着，路过的人家看起来都对老人有几分特殊的敬意，都会停下手上的活点头或笑起来打声招呼。

　　“三年前炎寇攻城，有些防御措施的确是好的。”

　　娥兰开口接话，却没想到老人听见三年前的事就沉默了，让气氛多了几分尴尬。

　　王达贵急忙解了围，扭头和娥兰三人一起说起了话：

　　“我这次来卖布料衣裳给城主的妾室们的，哎呀呀。一路过来就听说了，城主的老婆们一个比一个貌美，而且城主也宠爱女人，只要布匹不差这生意都能谈成！”

　　王达贵搓搓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大钱包又看着娥兰夸赞：

　　“不过这西部边城都是异域的姑娘，兰月小姐这样一眼便是打江南水乡来的，我行了这大半年的路都没碰见一两个。”

　　做生意的人眼力劲和拿捏度自然不缺，也怕多搭讪了后面那位侠爷一个不高兴胖揍自己，装作像是此前拐弯抹角夸美人的话只不过是讲碎语传言时顺带的铺垫：

　　“这城主更是边城周围出了名的俊美，貌若潘安。”

　　胡谦忠和娥兰听此言心里便起了疑惑，对视一眼，胡谦忠开口装作是有些吃味模样：

　　“我曾经听闻倒是不一样，说城主长相丑陋似猴。”

　　一下子街道上从路边的商贩到挑着担子运蔬果的行人们都瞬间停了手上动作，就连叫卖声也断了一下。

　　虽然立马就恢复了寻常，但胡谦忠明显能察觉到有几道带着恶意的眼光暗中打量着自己。

　　眼前带路的老人突然不再沉默，打趣语调接上了胡谦忠的话：

　　“我们城主自小就面如冠玉，是那算命的说太俊俏的男子命薄，于是就对外说丑陋来压压运。”

　　胡谦忠在儿时宴会上可是与这小元王有过一面之缘，自然是听出这不过是强扯出来的谎话。

　　这下二人皆是心下了然，这元城果然有鬼。

　　娥兰主动对王达贵搭话：

　　“你刚刚说的妾室们都是看上了城主大人的容貌，自愿的？”

　　王达贵有些受宠若惊，但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犹豫，于是近了一步低声说：

　　“我这有丝绸面巾，小姐若是不介意等会我从房间里给你送来，这城主的妾室啊都是从周围各城抢来、买来的。”

　　随后又急忙遮掩提高了声音夸着自己的客人：

　　“城主不仅貌若潘安，还驭妻有方，妻妾和美啊，让小人好生羡慕。”

　　娥兰感谢这商人私下提醒，礼貌一笑。

　　本来不笑王达贵也不是很介意，冷美人有些脾气正常得很，结果这一笑给他整迷糊了，后面一路走脸上都带着掩盖不住的乐呵。

　　胡珺在后面见这胖商人模样有些好笑，但马上就被自家哥哥的眼神示意憋回去了，心里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不平。

　　这元城不大，果园占了十之八九，不过三年前元怀王战死，要短短三年就恢复生息也不可能。原先开国之事就划分出的封地如今也只能同鬼市一样迁于地下，想来也不禁对这岁月变迁、连年战乱有些可惜的感慨。

　　刚到此城最大也是唯一的客栈，就被门前所立二尊石像所吸引。

　　寻常客栈前的石雕都为雌雄狮子，但这里所立的竟是两只穿着公母衣服戴着吉祥招财的帽的猴子。

　　再抬头看屋檐下雕花装饰的横木，上面则是绘画着群猴戏。

　　“猿城名副其实啊。”

　　王达贵摸了摸这门口石雕，见上面一尘不染，想必是客栈的人经常擦拭才不让上面有了天上掉下的尘土。

　　“元？”

　　娥兰又问了一次商人口中的城名。

　　“是猿，猿猴的猿。这里的民俗神是白猿猴妖。”

　　“这里真有猴妖？！”

　　胡珺惊呼，想起之前手上还未还给娥兰的铜镜，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间绑带，结果一动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铜镜在入门的石砖台阶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忽然间除了刚来此地的王达贵和娥兰一群人，所有人都狠盯了向这面铜镜。

　　带着排外的目光刺得胡珺背后一寒，急忙蹲下把铜镜揣进了怀里，跑到了哥哥身边。

　　只是刚刚拾起镜子时她见铜镜映射出一凶煞白猿，青面獠牙让人胆寒。

　　“啊！”

　　胡珺想起小时候被那龇牙咧嘴的恶猴抓挠自己的模样，惊吓出声。

　　再往前一看，客栈一楼大堂处供奉着一幅足有二人等身高的白猿画像。

　　人面四臂，其中两手持刀剑挥舞，两手抱琵琶奏乐，眼神锐利如地狱阎王直盯着这些刚进客栈的外来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