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8、看什么戏？猴戏！

　　娥兰后退一步，掌心凝聚了些许寒气，但周围人又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霎时间，一派怡然自得的气氛又恢复了，除了这大厅之上高挂的白猿画像外再无端倪。

　　“客人来喽~进城辛苦了吧，让小子来给各位接接尘！”

　　店小二端来一小盆清水，而他的肩膀上坐着一只小猴子，小猴子头上戴着红帽穿着红衣对着几人就是几下鞠躬谦手。

　　边城的水珍贵异常，却没想到这家店如此豪爽，客人还没买东西呢就先给了水净手。

　　王达贵自然是先让两位女子先，娥兰也不犹豫，一双手牵着胡珺的手就一起入了水。

　　胡珺的手分外凉意，发现二人手外生出一层极薄冰层，隔开了水。

　　胡谦忠则是礼让给了王达贵：

　　“行走天地一方，这点小尘无妨，倒是王兄你刚刚摔了一跤，赶紧洗洗脸吧。”

　　王达贵也不客气了，一捧水就先漱了口，把嘴里的泥沙都漱了个干净。呸一声吐在了小二递来的铁碗里，随后又呼噜洗了把脸。

　　虽说动作粗俗，但也细心不让一滴水乱溅了出去。

　　等他用完后这水才轮到了后面商队的人手上，众人皆是从腰间拿出手帕，一人湿上一块把脸上手上的沙尘都擦净了。

　　娥兰三人各三间上房，两个随从则是一间中房，王达贵一行人除了王达贵，皆是住了下房。

　　“小二，来上两碗茶喝喝。”

　　“唉！八钱一碗，两碗是吗？”店小二立马就要转身去打水。

　　“多少钱？！”

　　王达贵被价格吓了一跳，急忙手拽着小二肩膀就让人别去拿了：

　　“我从雷城行来，那边的水也不过三钱一碗，五钱两碗！”

　　王达贵显然一副‘你这唯一的客栈住处白抢钱’的表情，撩起袖子就要砍上一通价格：

　　“我这一行人六七张嘴，一人一碗就得把这没赚的钱都花出去呢！”

　　“哎呦喂，小伙子别急。”

　　老人轻飘飘地就把人那激动挥舞的手压了下去：

　　“我们这啊不喝水，你吃上两盘水灵黄瓜就不渴了。”

　　“对对，我们这一钱一盘瓜，两钱一碟番茄红果子~”

　　小二急忙报价，肩膀上的小猴子刚刚被吓得吱吱叫，现在也趴在小二背上探出个小脑瓜赔笑。

　　“那来上三盘黄瓜先解解渴。”

　　胡珺从进幽冥河走船赶路后就没吃过东西，此时也肚子空空，怕马上咕咕叫闹了笑话，也说到：

　　“我这要两碟番茄，一盘黄瓜。”

　　“马上，马上！”

　　小二转身就去后厨，剩下的店小二帮着把众人的行李拿进客房里，这客栈忽的就热热闹闹了起来。

　　“给各位解渴的黄瓜来啦~”

　　只见那青铜碟盘上冰凉凉的盛着新鲜翠绿的几大根黄瓜，另一白瓷花碟上则是珠圆玉红的几串小番茄，看着霎是宜人可口。

　　胡珺一口朱红果子咬碎，酸甜的汁水就直溢开了整个口腔，这果肉细沙入口即化，连着薄皮无需咀嚼就能顺着下了肚子，让人瞬间解了暑意。

　　再吃那被精妙花刀切成薄皮的黄瓜，刚开始不注意看以为是一整根，没想到竟是薄薄切片但不斩断的段段水凉瓜。

　　咀嚼时不仅得以轻松吃到脆意，而且无需费太多力气便可让汁水迅速止了渴感，再多嚼上几段那微微酸醋味道显现在舌尖。

　　这黄瓜改花刀后竟是除了过凉水，还滴了几滴酱醋。

　　胡珺一口一块，小番茄和黄瓜段轮着下肚，一下子就得了满足。

　　隔壁的王达贵看这小女孩吃得香，也挥挥手给自己的人要了两碟这看着就喜人的番茄红果子。

　　那领路的老者在众人吃果时便默默自己出了门，娥兰眼角注意，这老人走时只如疾风消散，一点脚迹也未曾留下。

　　“这猿城有高手。”

　　娥兰对着胡谦忠低语，胡谦忠沉思片刻商量到：

　　“先歇息一晚，明天再多探些猴妖消息再见小元王。”

　　娥兰赞同点点头，轻捻着朱红果子入口，纤纤指尖被衬得更优雅白净了。

　　一旁的店小二多看了几眼，捏了捏小猴子的耳朵就让它悄悄走了扶手横栏出了店。

　　胡珺孩子心性得多，吃了些瓜果下肚个半饱就开始打起瞌睡，于是也没力气再等晚饭了，自己先上了楼要睡会。

　　“吃晚饭了再叫我！”

　　说罢就快步冲进自己的住房扑到床铺上，两脚蹬松了被子，盖住了肚子后想了想又起来喊了二楼的店小二。

　　“我这来上一盏冰鉴，喏，钱。”

　　出来旅游最快乐的莫过于把攒的压岁零花钱都花个痛快，拿出妈妈临行前专门给自己缝的“防扒手”小荷包，豪爽地把钱给了小二。

　　“再给马厩里我的马也送上一块冰，你唤上一声小麻雀，那匹叫着回应的卷毛小黑马就是我的。”

　　小二有些惊奇怎么还有人会给自己的马买冰消暑，但见面前女孩虽是粗布衣裳，但荷包上绣纹骏马的丝线一看就是最上好的彩丝，便也不奇怪哪个家里受宠的小姐会这样做了。

　　“得嘞！”

　　反正钱不赚白不赚，小二就也满口答应了去，恭恭敬敬地转身离了房，关门只留缝隙时却见着了被胡珺顺带拿出照面的铜镜。

　　店小二停了步子，眼睛又在那留了条缝的木门外仔细瞧着了胡珺是将那荷包和铜镜一起别在腰间放好后才转身离去。

　　胡珺毫不知晓，只想着小睡一会就能吃饭再出门逛逛这猴子城的夜市，心里又期待又美滋滋的。

　　冰鉴被两个小二一同抬了上来放在胡珺床脚不远处，只见此方鉴为青铜所制，两边镶着铁环，靠里面的活板一被打开便露出了内胆里盛放着完完整整的方冰。

　　冷气一出，胡珺等小二两人退去关门后就一卷被铺把自己裹了严实，头脚掉了个个直接靠着冰块方向。

　　若是在将军府，这种行为别说被自己母亲骂上盖着棉被吹冷气奢靡，也要被听说的大哥好一顿什么要勤俭做人什么古朴立身吧啦吧啦。

　　这吹着冰气盖被子才是人生一大美事！

　　“要是没有玉熙阁运冰，这天底下的人还不得都热死......”

　　睡前还不忘嘟囔夸一下自己欣赏的兰姐姐，胡珺又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一只虫虫样就沾着枕头立马睡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娥兰和胡谦忠二人出了客栈，行走街市中追查猴妖痕迹。

　　地下城中向来不见天日，但讨巧的是在上方打了很多道井口，有猴子和三两巡逻穿官服者在月落起风沙前挨个把这些倒垂的井口都闭上了。

　　这样白天阳光能进来照着，夜晚又免了尘土倒灌。

　　此处人猿相处倒是极为和谐，就连百姓门上所挂着的神荼、郁垒二神也都长着猴子尾巴，那神情也不同外面那边严肃镇鬼，反而多了几分猴样的逗乐模样。

　　“此处也说不清是先民间猴神佑护在先，还是本就有人猴共同生活习俗在先。”

　　娥兰看着这些通了灵性的猴子们或多或少都帮着此地的居民们处理活计，幼猴们和襁褓婴儿躺在一处摇篮里被奶奶轻摇的扇风哄睡。

　　“你信民间神？”

　　胡谦忠难得对娥兰语气严肃了些：

　　“这天下只有一个神，便是京城上方的凌霄上清飞元真君。”

　　“京城的神佑不到西部边城，若是......”

　　娥兰想接着说，但又觉得争辩无用，只是轻轻感慨：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边城也好地下城也罢，信个民间神可能实在些。”

　　胡谦忠皱眉表示不认可，正想多言辩驳几句正神为主时那游城的猴戏台子便开台了。

　　“哎呀，小珺要是知道有猴戏被睡觉错过了，怕不是起床要闹。”

　　娥兰适时转移了话题，不愿讨论那些形而上、虚无缥缈的神佑庇护与否。

　　胡谦忠也不善那些言辞辩论，在此地如此信奉猴妖偏神之地反驳当地信仰也不免失言惹麻烦，便一起先看看这地应该极为精彩的猴戏当消遣了。

　　“小妹喊了也只会躲被子里闹着要睡觉。”

　　大戏台子一布好，戏班子就先来了两个美娥娘穿着襦裙三步两步敲着锣先开嗓唤起了观众：

　　“来瞧瞧来看看啊~好戏开场，各位大人们来赏个脸吧~”

　　女子们的声音高锐清脆，一下子就传进了周围街市，和娥兰二人一样的商旅来客们都好奇地出来了。

　　一颗寿桃正立其中，刚刚的两个美娥娘提着裙子上去敲了敲这颗比人还大上一倍的桃子，忽然就见白雾起。

　　几只长臂猿猴从里面蹦跃而出，身穿草叶裙裹体，手里举着火炬从口中喷酒气四处吐火。

　　“好！”

　　马上就有人起了喝彩，若是人来，也不过寻常街市都有的杂艺，可偏偏是让怕火的动物来表演了喷火。

　　几只猿猴对视一眼，分开两路钻进了还在台上的女子裙下，一下子就全部不见了。

　　两名□□上臂的汉子也从寿桃后面走了出来，摆放起了两个火圈立于台子中间。

　　“哎呦~哦哦~”

　　刚刚两名端庄女子忽然变了猴样，挠挠头抓抓腮，办起了鬼脸一副滑稽样。再是两腿一开一跨，刚刚消失不见的猿猴全从裙子底下钻出来了。

　　猴子们分成两队排着队跃过火圈，并且在跃过后一起手拉着脚在空中转了好几圈，落到地上行了个招财进宝的拱手后竟是开口吐了人言。

　　正是刚刚两个叫唤的美娥娘的声音：

　　“祝老爷们恭喜发财，小子在这里给各位大人们讨个吉祥啦！”

　　围观人群均是一片喝彩声，有几个人鼓完掌就径直把打赏的铜钱往台上扔，被那些个猿猴一分不落地全部接到了。

　　“老爷们把手里票子都举高些。”

　　美娥娘开了口，招着手，又指指猴子。

　　其中一个猴子跳下了台，学着大腹便便的官老爷们走路，还顺便抢了一个路人的帽子戴上。

　　“哈哈哈。”

　　听见笑声后那猴子更嘚瑟了，它招招手竟是让别的猴子一起给它搭起了轿子，而它慵懒地躺在中间翘着个二郎腿，悠闲自在。

　　刚刚举着打赏票子的人就见到这个猴老爷坐着轿子来，便递了上去，没想到这只猴老爷看了一眼这票子竟呸了一声，扭头对比了眼前递来的额度不同的钱钞，选了个最大额的。

　　没被选中的人也不恼，个个皆是被这猴子扮的官老爷逗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唉！看看这个！”

　　观众们也攀比起了票子大小，数额大的被坐着轿子的猴老爷收下，数额小的被贼头贼脑后面跟着的猴小厮收了下去。

　　“这猴戏有意思。”

　　娥兰二人也被逗乐了，胡谦忠从兜里掏出个小铜板，未曾想小铜板连这猴小厮也不懈收。

　　“好呀这猴子。”

　　胡谦忠笑得开怀，又将铜板收了回去。

　　“少将军这么吝啬只给一点点，猴子也不乐意收。”

　　娥兰捂嘴倩笑，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胡谦忠打趣。

　　胡谦忠也不恼，更是笑得爽朗：

　　“我也没给过比这铜板更多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