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12、猴疫

　　老妪站起一声口哨下，那坐于床上的白猿立刻冲了出窗，找到了小猴子啼叫的报信位置。

　　娥兰一个闪身很轻易地就避开了白猿的攻击，掌心凝聚出一颗冰珠直攻白猿面首。

　　白猿长啸一声，庞大的身体相当灵巧地攀上了高处的藤蔓就躲了过去。

　　虽说一只没有妖力的白猿只需一剑便可解决，可此猿城一洞天乃是处处倒垂藤蔓枝条，迷宫似树海，白猿如鱼入海洋不见了踪影。

　　更为可怖的是，数百只棕色猴子汇聚着成一座猴山，竟是径直从地下城的上壁结伴化为一只猴掌向娥兰抓来。

　　娥兰抬手变出冰罩挡过了一击，但这猴群灵巧，四处散落后又从屋顶上各处跳了起来要去咬她的脚。

　　“抱歉了姑娘，这城你是出不去了。”

　　城主夫人脸上戴上青铜獠牙面具，骑着一只泰山猿就一起入了猴海的最中央。

　　这猴群密密麻麻如同下水道为患的鼠疫，这座猿城的猴疫又变作一跟壮硕猴尾横扫而来，逼得娥兰四处躲避。

　　即使用寒气冻住了几只猴子，后面攀来咬的马上就会填上，娥兰找不到攻击的好去处，又被上方时不时荡着藤蔓而来的猿猴骚扰分心。

　　“娥兰！擒贼先擒王！”

　　胡谦忠很快就提着一把郎朗长柄大刀横批竖砍下了几只藤蔓上的黑色长臂猿，而胡珺砍下院内树木枝丫，捆上一层布衣点了火驱逐吱呀乱叫的小猴子，进了夫人房间去从猴子手里抢夺铜镜。

　　胡谦忠的出现帮她免了被暗攻分心，也看出了这些猴群都是听城主夫人所骑着的那只猴王号令，只需要杀掉猴王，这些汇聚起来的猴群便会如乌合之众散去。

　　娥兰脚下踏出朵朵冰莲，若是这些猴子从洞顶上抓着树木再相互攀爬自成一体的话，她便以屋顶为落脚点结出冰花向上杀猴！

　　原本都在安眠的百姓们都出了屋子查看情况，今日不知道为何，巡逻的打更人竟是把家家户户门前有的照明烛火都灭了。

　　他们只是发现原先相伴自己的猴子们都不见了，更有孩童啼哭着四处寻找自己的猴子玩伴。

　　王达贵睡得沉但也被凄厉猿猴长鸣惊醒，外面不断有重物砸在屋顶的声音，他听见客栈底下人声吵闹，便推开窗去看。

　　一只被胡谦忠砍杀的猿猴尸体正好砸在了隔壁的窗户上，他被血吓得连连后退，又赶紧爬了起床去关窗，屋子里好些货品，可别被这奇怪的猴疫害没了去。

　　这种时候抱团最能保命，聪明的人从不一个人待着屋子里，把房间门锁好后王达贵急急忙忙鞋子也没穿只着袜子就到了一楼。

　　“风爷爷！是您之前送来的那几个人在杀猴！”

　　原先去偷胡珺腰间镜子的店小二一边和其他人把外面受伤了的猴子都抱进店内，一边带着哭腔和一开始那位腿脚极为迅疾的老人家诉说情况。

　　“莫非是炎寇乔装又进了城！”

　　老人脸上马上涌现出克制不住的哀伤与痛苦，还有浓浓的复仇之意：

　　“三年前来！三年后又来！”

　　王达贵可是知道三人身份的，这将军杀猴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可他出王府门前已经被少将军侍从传了话要保密几人行踪。

　　“唉！这叫个什么事啊！”

　　王达贵还想着这老人家闹猴疫的时候跑去和将军打架不是找死，再念着刚进城也是收了他人善意，也别管怕不怕了跑出去阻止老人。

　　“唉唉！客人你追不上的！外头危险快回来！”

　　店小二急忙上去把人扯了回来，外面竟是又一只猿猴身上凝结着大块冰霜摔在了客栈前面。

　　“这只还有气！哎呦这不是李家的元宝吗？”

　　店小二看着都哽咽出了眼泪，急忙又把这只从洞顶上垂直摔落怕不是震碎了全身的骨头的猿猴给轻柔抱了回去。

　　王达贵见老人家早已一点背影没留下，满耳充斥着能吓破胆子的猴叫猿鸣，嘶哑长啸和来自头顶的树木折断声在这座地下城中回荡回音。

　　他往头上举了个板凳出去看，一枝错纵结枝的蓝色雪莲盛开于城主府之上，而一只黑压压、密麻麻的猴手直接抓住了立于莲花叶尖的人。

　　连带着那枝雪莲一同被捏碎了，碎成了漫天的飘落的冰霜，一片片的雪下在了地下城里，好看但也揪心。

　　猴手握成一拳，忽然就安静了。

　　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汇聚起的猴疫一个个散了，就和刚刚被捏碎的雪莲一般，个个猴子全身结满了冰霜动弹不得。

　　这天上眼见着是要下起了猴雨。

　　王达贵急忙退了回屋，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那些猿猴们皮开肉绽摔成血泥的模样。

　　但只见雪呜呜地被卷起来了，天生异相，这在地底下关了所有通道的城哪来这么大的风呢。

　　居民们都扯着家里的被子大张开来去接天上被风卷着圈打着转如落叶飘下的猿猴们，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干脆爬上了屋顶去接。

　　“汤圆唉！”

　　“团团啊——”

　　“小宝！小宝！”

　　胡谦忠听底下声声呼唤，便也叹息一声调转了刀背，只是能把这些个龇牙咧嘴就往他脖颈咬来的猿猴击晕便罢。

　　再见娥兰那边，刚刚被猴群握住时以寒霜护体将自己罩进了冰球里，一路向前滚动进到了最内部。

　　那老妪根本不会武功，而那为首的白猿猴王除了獠牙利爪，轻易地就被娥兰一道剑锋准备割喉。

　　却眼见一人一猴直接在眼前消失了，只有风声混合着杀机袭来。

　　娥兰持剑抵御再结冰御，被那疾驰而来的老人重踢三脚。刚刚数百只猴子都咬不破的冰壳虽然没踢开，但是疾风打转，把里面的娥兰逼得主动出来。

　　“老人家为何护着那妖妇！”

　　娥兰万分不解，这摆明了的一群发了疯的猴子在此不管，竟是护住了作妖的猿怪。

　　“你才是妖妇！”

　　老人一双健腿快如疾风，根本看不清身影的跑动几圈就在地面上起了一整个旋涡，搅着碎落枝叶和几根巨木刺来。

　　这老人虽快，可还是输在年老体衰，即便是能聚了旋风放利器袭来也被娥兰不过几下凝出的冰盾挡住了。

　　她自认不是识人不清者，这老人昨日领路之时，想必也是在城中德高望重一老者，再加上骑在白猿背上的老妪根本是半点武功不会，更是未见丝毫妖气在身。

　　“寇贼还来扰我元城！”

　　老人赤目不知是去了何处拿了一把菜刀，不管不顾地冲向娥兰。

　　“她不是炎寇！”

　　从头到尾没出现的城主元怀王此时先一步于娥兰挡下了老人，面容急躁：

　　“有误会！都乱了，都乱了。”

　　老人停下动作，气喘吁吁有些不解，而元怀王比先前所见要高大壮硕了不知几倍，身后一只白色猴尾晃荡。

　　这才是城里真正的猴妖！

　　几人站在庭院里对立，老妇骑着白猿被老人护在身后，娥兰和胡谦忠一人持剑一人把刀不敢放松，而这总算出现的猴妖城主站于两派之间。

　　“我才是猴妖，自知山神插手俗世已是有违天规，今日伏诛也该是我命。”

　　这位顶替了城主的猴妖仍然如先前那般作派，对着娥兰二人行了一个大礼：

　　“只求两位大人听完我的故事，放过我这无辜只是想为我掩盖的妻子，之后再用这铜镜照我原型，拘之杀之任君！”

　　胡珺拿着铜镜从里屋出来，来到娥兰身边和两人解释说：

　　“这城主是被黄酒灌醉了，所以刚刚打斗声音都没有把他吵醒，我拿铜镜时跟着这小猴子进了屋，把他用水浇醒。”

　　猴妖招招手唤来了白猿，和它额头对额头闭眼嘴里嘟囔，白猿便跳跃着上了屋顶长啸了好长一声。

　　猿猴们便个个安静了下来，还能动的猴子们竟和互帮互助的人一样去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回家。

　　是回家，它们正是那些街坊百姓家中的猴子。

　　“原先的城主去了哪里？你为何要假扮元怀王？为何百姓知情不报，还替你打了掩护？”

　　胡谦忠种种疑问根本不止，在他观念里除了正神之外的这些偏神、山神还有百姓私下供奉的民间神都是旁门左道，可见如今情况，他也有了些改观。

　　可为何又要袭击他们呢？

　　老妇人上前一边抹泪一边道歉：

　　“我想着，若是几位能把我当做那猴妖捉拿或者杀了去，就没人会再追究这三年前后被替换的元怀王的事情了。”

　　说完又是深深一拜，拜完后被城主扶起，她继续说：

　　“不是我们不想修路，一旦通了路，那我在邻城的娘家就能来元城，我就不再能留下来了。”

　　“为何？”

　　胡谦忠没想通这通路和当城主夫人有什么关联，又听老妇人声声泣血：

　　“因为他们四十年前把我三吊钱就卖给了元怀王之父，老元王！”

　　这妇人原来真是元怀王的姨娘，难怪年岁与七房妻妾年纪相差如此之大。

　　猴妖怜惜着为自己的妻子抹泪，开口说起了这一切的缘由：

　　“三年前，我离修炼成正仙，离开凡世只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