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11、老妪等候多时了！

　　这耄耋城主夫人看来是妖猴所变！

　　从之前的七夫人到现在的城主小元王皆是被这妖猴所蒙蔽。

　　再想起昨日破窗而入那青面獠牙的可怖猿猴，胡珺恨不得拿出铜镜直接把这妖妇照出原型。

　　但最关键的是如何把被抢走的铜镜的拿回来，她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想着找出更多端倪之处。

　　娥兰先开口从生意水路开始聊起：

　　“玉熙阁也考虑到运冰方便，若是能在地下城和边城直到鬼市水路建造起一条互通的官道那想必是极为方便商旅的。”

　　“确实。”

　　元怀王赞同点头:

　　“我们城一向是使着你们玉熙阁的冰来冰鲜蔬果运货贩卖的，倘若朝廷愿意修一条如此大道自然是极好的。”

　　“只不过这路的钱是朝廷先出一部分，各城再出一部分。等到道路修成能向来往商旅收费自然是能回本的，到时候填了修路的钱，盈利的关税则是由户部仓科统一收缴后再根据各城管辖的范围大小分发。”

　　娥兰一边端着苹果茶水晾凉，一边把新政修路的具体内容说了个清楚。

　　“嘉旭帝圣明，最西部也少不了真龙太阳庇护。”

　　听到这句话，元怀王只是微微苦笑，说：

　　“我们这些边城的老百姓等这颗新太阳可是等了太久了。”

　　不敢妄议先帝那二十几年不上朝，只让皇宫里的司礼监和朝廷官员组成的内阁决断国事的失责，几人皆是沉默不语。

　　“如今嘉旭帝励精图治，这天上地下就马上不存在两个太阳了。”

　　娥兰打破沉默，轻叹一口茶。

　　“修了官道，也能做兵道，还能减轻些军晌压力。陛下已下了命令要彻底镇压这霍乱作恶了十五年的炎寇，若是边城能齐心协力，必能共同击退寇乱。”

　　胡谦忠铿锵有力的言论振奋人心，加上他是将军府长子，自然是代表着胡大将军的。

　　“好！这炎寇不知杀了多少我城子民，自然是要答应的。”

　　元怀王正向前倾了身子更有兴趣前，旁边的老夫人咳嗽几声，他急忙关切起来：

　　“夫人怎么了？”

　　“这主殿待着怪闷心的，先让几位从客栈中收了行李来府上住着，我们再以宴客之礼相待岂不更好？”

　　老夫人扶着桌子不知为何面色有几分苍白：

　　“刚刚我这七妹妹唐突了三位，我先打点下备好晚宴，再议要事如何？”

　　“也是，我这就让管事的来。”

　　元怀王手一招让侍女去找了管家来接娥兰三人入住，这下便生得更可疑蹊跷了，毕竟对于已经没有什么兵力的元城而言，修了官道只会帮着抵御炎寇。

　　“哥！兰姐姐，你们听我说......”

　　胡珺急忙上前分别在二人身边耳语自己见到白猿尾巴还有城主夫人那不合时宜的窃笑。

　　“原先以为是这城主有异，如今这位老妇更是可疑。”

　　胡谦忠边走边说出自己心中所思：

　　“莫不是这妖妇给城主变了副英俊样貌？听过女大十八变，这男人怎也突然由丑变美了呢？”

　　“既然是妖术便不稀奇。”

　　胡珺干脆低头捂着肚子，叫唤着哎呀呀：

　　“我肚子疼！要去如厕！”

　　便直接转身又冲回了元城府，娥兰也提裙跟上，说：

　　“我去照看小珺。”

　　管事的这可为了难，但刚停下脚步就被少将军的金刚怒目瞪着小跑：

　　“还不快点带路？”

　　“唉唉......小的这就！”

　　管家也只好心里祈祷着府里的下人们都有点眼力劲，别让回去的两位大佛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他只能先赶紧领着这位大佛回客栈拿行李再赶回了。

　　娥兰和胡珺回了府里，跟着领路的侍女后面，一边走一边打听着这城主府布局。

　　但是要问到这城主府以前的事情，侍女们都是一概不知的，细问之下，几乎整个城主府的下人们除了刚刚的管家都是在三年前炎寇破城后新招来的。

　　娥兰心里起了一个想法，莫不是这城主和城主夫人都一起换了人？

　　可是那几个小元王早些年就纳的妾室总不可能全部换了人，倘若都是被猿妖法术蒙蔽，那这猿妖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又何必居于这小小的一隅之地呢？

　　迷雾重重，娥兰和胡珺一起进了居所的厕室，随后寻了个天窗跃了出去上了房顶。

　　这城主府不大，却在干旱的西北边城修建出了几分苏州精致园林格式，有地下河导出的流水与奇石相互映射成雅性。

　　元怀王和老妇人于树下共弹一琴，再靠近就惊扰了屋檐上和奇石上的猴子。

　　“.....修了官道，会......发现......”

　　再多的话都听不清，只能通过二人相拥抚发姿势看出城主正在安抚着他的妻子。

　　二人不能停留太久，明了了城主夫人的住所后就快步赶回了厕室。

　　“两位小姐请随我到客苑吧。”

　　等到侍女离开，胡珺刚坐在床上，又突然蹦起疑神疑鬼地推开窗四处看看有没有臭猴子在周围窃听。

　　“话本中说世间妖魅都惧铜镜，我还以为是市井杜撰，没想到确有其事。”

　　“不过总听你说话本话本的，这话本什么名字，哪个作者，让你这么喜欢。”

　　娥兰反而对胡珺一路上总当做什么参考文献提出的话本起了好奇，随意提了一句。

　　没想到说到这个，胡珺一下子就眼睛发亮了：

　　“这本书是父亲外行时带回给我的一本，上面写着聊斋游记，名字署着蒲霞客。虽只有中册，但其中记载着他大半生所见所闻，虽是文人，但走出书斋行万里路，更是将一路上所闻之怪事，行过之地理江河全写进了书里。”

　　说到这里，胡珺不免有些可惜：

　　“我这本是孤本，也未见上下两册在何处。”

　　“那你可接着此书续写。”

　　“可我......我又写不出来什么奇事。”

　　胡珺有些犹豫，而娥兰站起已经准备好先要去夫人苑上探寻一二了：

　　“这里不就是一座怪城？倘若能寻了谜底，自然是可以记录下来的。”

　　“好！”

　　胡珺一下子就被提点通了，更加干劲十足了，不过不用等二人潜入，城主夫人就主动让侍女前来带路煮茶议事了。

　　胡谦忠担心她们两个，以最快速度就折返了回来，正巧和二人碰上一同去琴瑟悠扬传来之地。

　　这简单的迎客宴也不过是在树下小亭外围炉煮茶罢了，但架起炭火再摆上茶壶将新鲜果块和茶叶一起放进去文火慢煮，那清新果香闻起来安人心弦。

　　等到茶煮好了再倒在杯中凉置，最后从旁边的青铜冰鉴里拿出几块冰敲碎后放入，相当滋润舒服的解暑方式。

　　三人落座后，元怀王将刚煮好的果酱也一起涂抹在了脆烤两面白馕上，再由夫人切成一口的大小放在冰果茶旁边给三人分去。

　　一口黄金焦香的面味带着酥脆口感和那香甜果酱的湿润感一起入口甜了舌尖，这元城的瓜果出了名的甜，做成果酱更是砂糖般的甜腻，但正巧被白馕的粗粮口感中和了少许。

　　吃上几块后再喝上冰凉清酸香的果茶解腻，正是要说心中有什么不快不易事，美食好茶下肚也都消散尽了。

　　“先前议的官道一事，我认为是对民生福祉造福的大好事，不仅运输瓜果节约了时间，能更新鲜也少了磕碰。将来炎寇来袭，我们也能很快就找了邻城求援兵。”

　　元怀王闲情逸致地偶尔翻翻碳火，将上面烹烤的白馕偶尔转动一下，让上面更加均匀的受热：

　　“只不过......这出资修建官道一事嘛......”

　　“嗯？我这里有拟定好的合约条款，里面有对关钱的分配，若是对比例还有些想商议的部分，我可以书信再送回给户部再定。”

　　“倒也不是。”

　　元怀王摆摆手：“是元城实在没这么多钱，我们可以拿等价的瓜果稻粮来，但是这现钱嘛......”

　　随即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之色：

　　“老子那辈都把钱花完了，现在能勉强躲在地下收支平衡就不错哩。”

　　突然不见之前的风雅态度，一旁的城主夫人也用手拉了拉丈夫衣袖，圆起了场：

　　“真的不是我们不想，只是实在有心无力，倘若少将军能再商量一下就好了。”

　　城主夫人竟是勉力起了身给几人行了个大礼：

　　“其他几个边城也还未商议不是，那我们这边条款希望少将军能把我们这情况再和朝廷那边说说吧。至于这份条款，我们等修改之后再同意。”

　　娥兰三人也急忙起身回礼，即使心下再怀疑眼前这猴妖所变的老妇人，可表面功夫也是要做足的，胡谦忠出声告别：

　　“那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和娥兰先拟封书信寄回。”

　　嘉旭帝本就没指望这事真能一次谈成，况且娥兰和胡谦忠也不能算户部官员，只不过让二人先来这失管已久的西部边城一带都把口风探了，携具体情报回归罢了。

　　如今已经了解这新继任的小元王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荒淫无道、昏庸无能即可，虽然纳了七房姨太太，但也打点妥当。

　　不论私德，至少此城百姓都过得很好。

　　“唉？”

　　胡珺惊讶见此事轻易论了两句就结束了，有些惊讶，但是余光见这怪异老妇人直勾勾面露煞色，竟真与昨日抢她铜镜白猿有几分神似，里面噤了声低头埋头苦吃面前的果酱烤馕。

　　元怀王见这小姑娘吃得香，又从蜜罐里取出了蜂蜜在烤得金黄的白馕上均匀刷上了一层。

　　“小姑娘这个也尝尝，我们这里的蜂蜜都是采的果蜜，和别的地方比起来有蜜瓜香味。”

　　再好吃的蜂蜜馕也没品尝心情。

　　胡珺点点头，一口咬下去把自己烫着了。

　　“我家这个小妹内敛羞涩，不知能不能让她带回房里慢慢吃。”

　　胡谦忠干脆面不改色地说了一个弥天大谎，要是将军府的小妹内敛羞涩，怕不是京城刚满月的女婴都要时时刻刻拿丝帕盖着脸不敢见人。

　　“也是，管家等会送些果盘一起，来了我们这，蜜瓜可要多吃上几块再走。”

　　娥兰也见到老妇人刚刚变脸模样，于是决定今晚趁着夜色直接去这妖猴房间里看看。

　　“那就告辞了，请给我们房里送来些纸墨。”

　　这封书信自然是放在桌上还未曾动笔的，等到深夜，娥兰便上了屋檐准备去找那面铜镜。

　　“兰姐姐等等我！”

　　胡珺也跟了上来，怕娥兰不让一起，急忙说：

　　“姐姐不是让我续写话本吗？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写好呢。”

　　娥兰也不多花时间劝阻，只叮嘱一句要跟紧自己，就去了城主夫人的住所。

　　只见烛光影绰间，这位耄耋妇人身边群猴环绕，原先袭击胡珺的白猿正躺在床上把玩那面铜镜。

　　“吱啊啊——”

　　原来屋房壁瓦的角落里早藏了报信的婴猴，所叫之声如孩童啼哭，在深夜中尤其瘆人。

　　老妇人猛然睁眼，满目决绝：

　　“小姐无需如此谨慎，老妪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