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他偏偏爱嘴人》一枝哉

2、他的小狗

　　在宽敞的房间内，头顶的射灯洒下光亮，笔直的光线投到少女身上突然融成了一团迷糊的暖光；女仆轻微的脚步声整齐地响起，和醉人的玫瑰香味氤氲在一起。
　　“菲尔小姐，这是您想要的雪莲”管家穿着得体修身的西服，立体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呀，谢谢管家哥哥”正在梳妆的少女回过头来，眼睛像星星一样发出光来，鹅蛋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帮我放在那边就好啦”
　　管家微笑以应答，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走出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你们说，我把雪莲送给达米安哥哥，他会高兴吗？”少女甜甜地问。
　　“当然，小殿下”
　　……
　　屋内女孩与女仆娇嗔与嬉笑的声音此起彼伏，珠宝碰撞发出叮咚响声，在春日的夜里，如同虚幻的梦境。

　　管家在宽敞的连廊上走着，皮鞋在大理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黎星”一道女声在耳后响起，管家回过了头。
　　穿着一身皮衣的女子从窗户外翻了进来，扯下面罩，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管家却面不改色，冷静地说：“你回来了，沈鸢。”
　　沈鸢毫不在意地拨弄着手臂上的绷带，说道：“辛苦你了，陪了这个废物一段时间。”
　　管家捏了捏鼻子，好像有些苦恼的样子，继续往前走，“我走了，你要是没事就送菲尔去上上学吧。”
　　“如果殿下还在的话，就好了……”管家随着尾音，栽倒到了地上。

　　第二天，沈弃堀准时睁开了眼睛，把被子叠成整齐的方块，走出了帐篷。
　　看到了昨天的那个男人，沈弃堀望向了他。
　　“长官好”
　　男人朝他点了点头。磨难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疤痕，青色的黑眼圈与浓密的胡茬使原本精神的脸显得颓废。
　　“我们要开车去城里，需要捎你一程吗？”
　　沈弃堀点头应下了。
　　意识到现实完全不同于书上冠冕堂皇的描述，或许去往文明的中心才能更加快速的认清现实。
　　上车后，沈弃堀发现陈霂并未和他们一起。
　　车辆在颠簸的路上行进着，沈弃堀的头如同小鸡啄米般，意识也逐渐模糊。
　　意识飘忽了很久，回到了久远的时候。
　　小时候的沈弃堀捡到了一只白色的小狗，与雪地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小小的呜咽声，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沈弃堀在火光边帮小狗烤暖了身子，每天都尽量喂给它食物。
　　小狗竟然奇迹般的活了回来。
　　在某个冬日午后，像小雪团一样蹦跶起来时，爷孙俩都瞪大了眼睛。
　　它总爱用着湿漉漉却极其纯净的眼睛看着沈弃堀，眼睛里只有他的影子。
　　沈弃堀也爱把下巴靠在小狗的头上，一人一狗在温暖的小屋里，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发呆。
　　“多多，多多……”小沈弃堀笑着，用上扬的声音叫道。
　　那是在寒冷与疾病中仅存的温暖时光。

　　突然睁眼看到眼前的废墟时，沈弃堀有点没反应过来。
　　大片坍塌的房屋，裸露的钢筋直挺挺的戳向天空。
　　车开过的地方掀起了漫天尘土，惊起了成群的乌鸦。
　　车上的其他成员都紧紧盯着车外，眼睛中爆出了一条一条红血丝。
　　“万幸还有五分钟就到达城墙了，辛苦大家了。”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弃堀揉了揉眼睛，看到大家绷紧的弦突然都放松了下来，车内的气氛舒缓了不少。
　　沈弃堀也乖巧地向他们道谢。
　　“要不，你还是把脸挡挡吧”队伍中有一个人像不忍心似的，提醒道，“城里，也脏得很……”
　　“不过他也能靠这张脸吃饭吧，这个世道，呵”另一个人嘲讽的出声。
　　沈弃堀没吱声。
　　跟着他们下了车，虽然觉得无所谓，但避免其他麻烦，沈弃堀还是用围巾捂住了下班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遮挡视线的刘海和破旧的衣服将他外观上的闪光点一一抹平。
　　冰冷红外线从他们的头顶扫射过去，也不知道通过了多少道入口，终于到达了一处宽敞的区域。
　　条状的人群像蚂蚁一样，衣衫褴褛，肩上身上都是大包小包，缓慢的向前蠕动。
　　看着会犯密集恐惧症，沈弃堀低下了头。
　　“你就在这排队吧，自己小心一点”队长的语气有一丝急切“其他人跟我走”
　　沈弃堀看着他们走向了一栋绿色的小楼房。
　　沈弃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跟着蠕动的人群继续往前走，对于他来说，进城后该如何生存，才是最紧要的问题
　　从天亮到天黑，沈弃堀终于走到了所谓“城墙”前。
　　是那种古建筑的城墙样式，只不过在上面加上了更加现代的军事加固。
　　城墙上黑压压的一片。
　　沈弃堀的视力很好，他眯了眯眼睛，发现那架着数不清的枪械。
　　枪口对着平民，仿佛在驱逐犯人抑或是牲畜，让人从感觉到生理不适。
　　继续往前走，沈弃堀看到前面有一片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干净，整洁，也格格不入。
　　前面排队的，有部分人麻木的伸出手腕，悬空浮出他们的身份信息。
　　手腕上还有没有消除的疤痕，沈弃堀意识到这是他们在体内植入的芯片。
　　但是他好像没有。
　　更多人是用着急切甚至是惶恐的表情，颤颤巍巍地掏出包里所有之前的东西，再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制服们。
　　虽然看见的往往是冷冰冰的高傲的表情，拿两根手指挑起他们上贡的“宝物”。
　　最后大多依旧绝望的被驱逐走。
　　沈弃堀摸了摸后颈。
　　在轮到他时，队伍停滞了一刻。
　　头顶的仪器还在滴答作响，工作人员识别不出身份信息，撇了撇嘴，厌烦地抬起了上眼皮看向了沈弃堀光洁的手腕。
　　“你没有植入芯片？”制服的表情充满了厌烦，看着沈弃堀没有下一步动作，突然抬高了音量。
　　“那你他妈在这排什么队？”
　　沈弃堀眯起了眼睛，浅色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
　　“我说”冷清的声音在制服的耳边响起。
　　“先生，你的服务态度会让你丢掉这份工作的。”
　　制服的眼神突然一点点呆滞下来，眼里绕起蚊香似的圈圈。
　　沈弃堀侧身从他的身边走过。
　　跨过出口的那一刻仪器们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有异端入侵!紧急戒备”
　　排队口瞬间陷入混乱，无视警告，衣衫褴褛的人们就像溃堤一样冲进城里。
　　比起异端，污染的废墟更让他们难以生存。
　　从关口开始腐烂的城市，能有什么秩序。
　　在生存面前，秩序又算个什么。
　　沈弃堀在路上慢慢走着，听到旁边的男人抱着孩子，一边飞快地走一边絮絮叨叨：
　　“进城就好，进城就能去办临时身份卡……真幸运啊”
　　沈弃堀跟着他拐入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又快速拐进一条队伍，填写了姓名等基本信息，就获得了一张小卡片。
　　上面写着 “13区，临时居民沈弃堀”
　　“请在三天内完成体检，否则将对您进行驱逐”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在填写的这几分钟身后已经排起了乌泱泱的队伍，门前安保人员的嘴张大的能塞下两个鸡蛋。
　　“关口的那群人在干吗？”他们喃喃道。
　　沈弃堀敏捷的从缝隙中钻出门外。
　　临时居民在前10天每日补助50元。
　　这点钱根本不可能活不下。
　　可对于很多人来说，远离污染与异端已经足够他们热泪盈眶。
　　找份工作才是重中之重，沈弃堀摸了摸扁扁的肚子。
　　沈弃堀花了两块钱进入了车站，准备坐悬浮列车。
　　哪怕是最边缘的13区，人口量也不少。
　　沈弃堀等了一会，上了一辆通往老区的列车，可能是目的地的原因，车上人并不多。
　　沈弃堀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闭上了眼睛。
　　疲惫使睡眠质量一向良好的沈弃堀迅速进入了梦乡。
　　直到一向稳定的悬浮列车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头顶的报警器也不断发出响声，车厢内的其他人开始尖叫哭泣。
　　沈弃堀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玻璃外。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乌鸦成片飞过，遮挡日光，仿佛陷入了黑夜。
　　远处地底传来了阴森的嘶吼声，好似在呐喊着，疯癫着，宛如百鬼夜行。
　　维持秩序的军队也都不知所措，拿着武器却不知从何下手。
　　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巨大的异端入侵，陷入了惶恐之中。
　　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突然间有一只乌鸦停在了玻璃窗户前，与沈弃堀对视上了。
　　沉默了片刻。
　　它黑豆豆般的眼睛突然闪过了玫红色，兴奋地叫了两声。
　　“？”沈弃堀歪了歪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下一秒，悬浮列车突然急速下落，巨大的失重感使沈弃堀眼前一黑，心脏好像被捏住一样，风尖锐地从脸颊旁刮过。
　　恍惚间，他感受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抱着多多的感觉。
　　“果然人死前会回忆自己的一生”在意识模糊之前沈弃堀还在想。
　　列车自动打开了气囊，乘客们横七竖八的躺在上面。
　　沈弃堀用力睁开眼睛，弯曲了下手指，却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迅速地爬了起来，沈弃堀发现自己的旁边躺着一团……一个小孩。
　　留着齐肩的小卷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圆鼓鼓的腮帮子下有着薄薄的红嘴唇。
　　“好萌”沈弃堀的内心深度认证。
　　沈弃堀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她”的父母。
　　直到感觉到衣角被小小的扯动了一下，沈弃堀才回过头来。
　　一双澄澈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泛出泪花。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沈弃堀问道。
　　“我叫多多。”她皱了皱鼻子“我……没有爸妈了”
　　沈弃堀的眼中添上了一丝震惊与怜悯。
　　小女孩好像完全不怕生似的，牢牢圈住了沈弃堀的脖子。
　　沈弃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突然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撒手。
　　沈弃堀以为她是太害怕了。
　　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女孩糊满泪水的脸上，嘴角却狠狠上扬着。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