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伤停补时》深山紫

6、绯闻

　　“所以说，那两个人这样，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引坂同学的缘故吧。”

　　听完了或是好心或是看热闹的同学们的解释说明，高崎彩花往教室里看了眼。

　　确认正从口角升级为肢体冲突的两人宛如无人之境般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短时间不会离开后门储物柜附近，她果断扭头向引坂雫建议：

　　“引坂同学，我们从前门进吧。”

　　高崎彩花说得没错。

　　从同学们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事件的原貌，大概是这样的：

　　宫侑、宫治二人，从食堂无功而返后，先是因为互相推诿没带钱的责任在谁而吵架。

　　消停了一阵子，想到要向别人借钱，又因为谁去借钱而产生分歧。

　　正在教室里吃便当，以及出去吃饭回来的同学，也有人想要提出借钱给他们。

　　但头脑正热的宫侑没有理会。

　　而宫治发出嘲讽，指责宫侑对别人的好心帮助表现得过于不客气。

　　引坂雫的名字在此时被卷入纷争，被当作宫侑因鲁莽无礼自食恶果的典例。

　　“有些人就是不懂基本的道理呢。自己没礼貌，可是得不到别人的礼貌对待的。”

　　“引坂还不够你学的么。”

　　“这关她啥事？！”

　　“该说是好可怜，还是自作自受呢？”

　　“你到底有完没完！屁大点事要念叨多久？！”

　　随后两人便开始大翻旧账，从你早上多喝了我一盒牛奶到我上次的数学小测比你高几分，尽是林林总总不为人知无关紧要的琐事。

　　战争在大多数同学已经回班，二人都意识到吵着吵着已经没有空吃午饭时升级。

　　……

　　事件的起因和引坂雫在楼梯上的猜想大差不差。

　　但对于以下几点，引坂雫难以抑制埋藏在心底的吐槽之魂……假如她有这种东西的话。

　　第一，为什么为这么点事能吵这么久？

　　第二，在食堂门口稍微蹲守一下认识的人，然后借钱不就完事了吗？非要参加跑步竞赛一样跑回班里取钱包？食堂的新品有好吃到非今天吃不可？

　　第三，两个人加起来身上连1000日元都没有吗？平时都是走路回家或者有私人交通工具吗？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第四，她和宫侑的瓜葛没严重到足以成为他的人生教训的程度吧？

　　本质上，不是因为她打起来了，而是兄弟俩之间早就存在的既有矛盾才对。

　　她只是柴堆上的一根无辜的干柴而已……

　　好吧，也没有那么无辜。想起之前每次对宫治抛给宫侑的挑衅的眼神袖手旁观的行为，引坂雫略感心虚。

　　无论如何，流言蜚语产生的速度总是飞快。如果现在直接无视，按高崎彩花所言从前门进，指不定会发展成“宫兄弟为共同暗恋的一个同班女生大打出手”的地步。

　　并非她自恋。

　　君不见，宫兄弟现在才开始动手，嘴上正在吵的也是我最近的球场表现比你强、你覆盖了我的游戏记录这种事，却有人只因为提到了她的名字，就跑来告诉引坂雫他们因为她而打起来了么。

　　事实上，就算她从他们面前路过，也不会有什么事。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非要牵扯到没有什么关系的第三人。无辜之人遭殃之后，争吵的双方又会重归于好。

　　令人误会的表述，对事实进行扭曲的绯闻，通常反应了话者背后看好戏的心理。

　　比起担心，更多的是想看她如何应对。

　　引坂雫能猜到通风报信的女生并无真切的恶意，但这情景着实熟悉得令人不快。

　　小学三年级，刚转学到东京的时候，引坂雫因为尼崎口音一时半会纠正不过来，受到了很多嘲笑。

　　本来对她没有恶意的人，也会因为对她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而受到言语挤兑。

　　这时，其他人总是会将视线投向她，以观察她的反应作为消遣。

　　引坂雫总是一言不发。

　　毕业的时候，一些同学却道歉说，以前说那些贬低的话语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想和她做朋友。

　　甚至，因被言语挤兑而远离她的人还抱怨说，就算他们有不对的地方，至少没有主动嘲笑过她，她表现得也太一视同仁、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用嘴巴说风凉话，用眼睛无言旁观，也算朋友吗？

　　先靠近，然后不尊重她、主动疏远她，还期望她永远守候在原地……

　　当友情是施舍吗？这不是比直接施暴的人还要糟糕吗？

　　……无所谓。她已经学会如何应对了。

　　一场心理战。

　　既然无法理解提出问题的人的思维，那就自己创造一个更具有吸引力的问题。

　　用行动和话语清清楚楚表明对前者的不为所动，用出其不意的做法让别人自讨无趣。

　　注意，要做得温柔、无害、不动声色，矛头不要直接对准本人……

　　顷刻间，引坂雫脑内飘过无数想法。

　　她对高崎彩花摇摇头，轻轻挣脱对方搭在她左边衣袖上的手臂，在特意提醒她不要进去的人惊疑的目光中，走到了宫侑宫治身前。

　　“宫同……”

　　两个脑袋在这个称呼下都转过头来。

　　看着一模一样但是神情各异的两张脸，引坂雫话到嘴边临时修改了措辞，避开了更为波澜不惊的那个人。

　　“侑同学，你喜欢我吗？”

　　引坂雫深知这句话的威力。

　　记忆深处某些场景历历在目。

　　“喂，你该不会喜欢引坂吧～？”

　　“说、说什么呢！我只是看她一直被你们欺负，可怜她罢了！再说了，我喜欢性格更可爱的女孩子！”

　　啊。

　　正在大声反驳、仿佛面对了无端指责和歪曲抹黑的人，是之前会借给她橡皮擦，在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不仅不会偷笑还会提示她，会帮她擦够不着的黑板的那个人。

　　九岁的引坂雫慢慢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没关系，不疼的。她的指甲不长，修剪得很平整，不会扎到肉里。

　　可是。

　　不喜欢性格不可爱的她，也无所谓。

　　但是，没有必要在这之后一直不理会她吧？

　　既然不喜欢，既然要无视，既然选择了同性的朋友，那就做到底啊。

　　为什么还要在意、指责她回敬他的态度不佳呢？

　　长大后的引坂雫可以理解这是所谓男生的自尊心，可那时的她只觉委屈。

　　而现在，她意图利用别人的这份自尊心来解决问题。

　　有意选择自尊心的表现和攻击性看上去都更强烈的宫侑作为对象，引坂雫想要得到否定的回答。

　　在她有意激起的绯闻的影响下，宫侑恐怕会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和自己划清界限。

　　宫治应该也会识趣，不再把她当作贬损兄弟的工具。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解决方法。引坂雫自嘲。

　　大概是因为她本性并不善良，却想成为一个看上去友善的人，二者之间的割裂让事情变得总会如此。

　　就像每次耐心听完不感兴趣的话题，强烈的被侵略感将自己的私人领地洗劫一空一般。

　　宫侑的反应不出她所料。

　　“啊？！说什么鬼话呢？”

　　他的眉毛皱在一起，脸也是红的——那是和宫治扭打的余韵。

　　宫治抓住宫侑胳膊的手也放开了，探究地等待她的下文。

　　很好，莫名其妙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成功止战。

　　“嗯——听说两位宫同学因为我打起架来了，所以前来求证。” 引坂雫说，“既然不是喜欢我，我也没做出什么值得兄弟俩为我大打出手的事，想来事实并非如此。”

　　用余光留意到“听说”所指的身后之人目瞪口呆的神色，引坂雫露出一个笑容，补充道：“至于礼貌不礼貌的，侑同学也没有理由介意我对你态度如何嘛。毕竟你不是这样的人。”

　　听说？是哪个嘴碎的在瞎扯？？

　　以及这个说法，搞得很了解他似的？

　　宫侑单边眉尾上扬，更困惑了。

　　本想反驳说，根本不是他在介意，而是宫治一直在招惹是非。但此刻，宫侑有了更想问清楚的事情。

　　“喂，你之前认识我吗？”

　　不然怎么对他的为人一副笃定的样子？

　　“怎么说呢，不认识吧。”

　　どうかしら、

　　该死，拉长的音节，暧昧不定的回答，语气助词的发音却优雅又漂亮，挠得宫侑心痒痒。

　　“什么叫‘不认识吧’？”

　　“意思是说，「高中排球界冉冉升起的双子星」的大名，我姑且还是听说过的。”

　　“……？？”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宫侑和宫治双双愣住。

　　「高中排球界冉冉升起的双子星」，这不是IH结束后，《月刊排球》给他们取的外号吗？

　　宫侑和宫治一致认为“新星”不如“最强”“王者”霸气。八月上旬刚发刊的时候，还会有前辈拿这个打趣、鼓励宫侑和宫治，现在根本就没人提了。

　　引坂雫是怎么知道的？

　　从班上参加吹奏乐部应援活动的同学那里听说的？

　　不对，《月刊排球》的那期报道是在IH比赛后出来的，去应援了的同学没可能会从观众席上听到这个形容。

　　那就是看了电视台的采访？

　　也不对，电视台采访没有提到过这外号，而且除了亲朋好友谁会看啊，就算是偶然也没这么巧的……

　　尤为清晰的咔嚓声打破了思绪。

　　宫侑用余光撇见了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弓着背离开教室门口的身影。

　　很好，角名伦太郎，果然是你。

　　摄影师都离场了——尽管是角名自己凑上来的无权拍摄——宫治没兴趣继续和宫侑干站着大眼瞪小眼。

　　“算了，” 宫治说，“上课了。”

　　在这句真正的休战信号出现之前，引坂雫就已经将他们的安静视作事情解决的象征，转身回到座位上了。

　　她把便当盒收进抽屉，一丝不苟地拿出课本和文具，工整地摆在桌面上。

　　位置和角度，和昨天、前天乃至更早以前相比都分毫不差。

　　这种一板一眼、按部就班、认真到可怕的人，为啥会突然不走寻常路、语出惊人啊！

　　正常女生会直接上来就问“你喜欢我吗”这种尴尬的问题吗？

　　比他还自恋啊？

　　电波系吗？？

　　望着引坂雫挺直的脊背，宫侑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很快，他便无暇关注“引坂同学为何那样”的问题了。

　　因为，上课的时候，他的肚子叫了。

　　好饿！

　　上一顿饭还是晨训结束后。

　　阿治那混蛋，带了零食在课上偷偷全吃掉了，也不分他一点。

　　难怪一向不肯亏欠自己肚子的他中午一直僵持着没服软……

　　可恶，听到同学们的偷笑了！

　　为什么老师偏偏要在他肚子叫的时候喊同学上黑板答题啊？

　　叫的还是引坂！认识新同学还没认识够吗？！

　　这下全班都安静下来，显得他这边发出的声音格外明显，让他很尴尬啊！

　　对上引坂雫走下讲台时扫到自己这里的目光，宫侑尴尬地扯扯嘴角，尽量做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

　　引坂她、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绝对在心里嘲笑他吧……！

　　在坐立不安、以及努力地掩饰坐立不安中，宫侑度过了下午的课程时间。

　　他从未觉得两个小时如此漫长过，老师讲了什么完全没进到脑子里去。

　　宫治课间又犯贱说了他什么，宫侑也没怎么注意，全靠本能回嘴，满脑子都是一下课就要甩开宫治、冲到隔壁班去找银岛借钱，然后买点吃的充饥。

　　没想到有人收拾的速度比他更快。

　　宫侑注意到桌面上多了什么东西时，从他桌前经过的圣卡特茶西色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口，被一个女生——是叫高崎还是高松来着——喊住以后停住了脚步，没有往他这里看一眼。

　　但宫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空空如也的桌面上现在摆着的两根Asahi能量棒，就是从引坂雫手里来的。

　　这算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他又没有被打。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但引坂她、其实是个默默无闻做好事的好心人？

　　噢，也不对，她是当着面给的，不算做好事不留名。

　　二十多度的天气，为什么穿着制服外套？她不热吗？也没见到有汗……

　　“这啥？”

　　桌侧投下一片阴影。是宫治。

　　顾不得诸多疑问，宫侑连忙用手笼住写着“一本满足”的塑料包装袋，往自己身前一带：“我的！是给我的！”

　　凭借优秀的动态视力，宫治依稀辨认出，宫侑护住的东西是朝日牌的条状代餐饼干。

　　“……行行，知道了，是给你的。”

　　“别想抢！”

　　宫侑警惕地盯着目光在他指缝间徘徊的宫治，犹豫了不到一秒，选择当场拆开包装袋，喀嚓喀嚓把能量棒往嘴里送。

　　至于吗，这么不信任他。宫治腹诽。

　　“我可没狠心到跟一个上课肚子叫的人抢食的地步。”

　　回答他的是宫侑囫囵不清、嘟嘟囔囔的声音。

　　“不做人到故意当着我面把最后的零食吃完的人是谁！我肚子叫还不是你的错！”

　　“噫，能不能吃完了再说话…都说了你去借个钱不就能吃上饭了吗。”

　　“凭啥？谁丢钱包了谁去借！”

　　“啊？侑君你一天天的有带过钱吗？你的钱包和脑袋一样是摆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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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着训练包的两人远去，留下撤退不及时的受害者们无语凝噎。

　　“……这对话，咋感觉这么耳熟？”

　　“中午吵架不就因为这事？还没吵够吗。”

　　“又开始翻旧账，服了他俩了，谁能拯救一下我的耳朵……”

　　唉，今天也是被吵闹的双胞胎噪音攻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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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位置和角度，和昨天、前天乃至更早以前相比都分毫不差。
　　宫侑，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