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兰落雪》黄半绿

10、第 10 章

　　“我不会骑车。”在姜知雪的记忆里，他是坐过阿婆的自行车的。但是有一年，那辆车被偷了以后，阿婆就再也没买第二辆了。等他再长大一点，也没有机会让他学骑自行车了。
　　安九一听这句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不会骑？”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自己大概是会走的时候就会骑车了。他妈妈给他买过很多种自行车，一开始是两侧还有导轮的玩具小车，后来一两年就会换一辆，车子可以变速，颜色也用过好几种。在他能拿驾照前，自行车就是他必不可少的玩具。

　　姜知雪看着安九扑闪扑闪的眼睛，想了想，试探问道，“要么，我今天学一下？”
　　他见过别人在这个小操场学自行车，以前住在隔壁的一对兄弟，后来随着爸妈工作变动搬走了。哥哥扶着自行车后座，弟弟摔了几次，然后就学会了。
　　他想，应该不难，毕竟他是一个擅长学习和模仿的人。

　　安九突然就来精神了，二话不说就站起来，“可以，今天合适！很简单，你先过来，跨过这个座椅，扶着把手……”他抓着姜知雪右手，按在车把上，然后自己绕过自行车，扶着另一侧。姜知雪抬起腿，跨坐在座椅上，两只脚尖勉强可以触到地面。
　　“两只手扶着车把，尽量保持平衡，但也不用太紧张，这个车头是会活动的……对，就这样，然后，两只脚撑住地面，试着往前滑行看看……”，安九转到后方扶着后座，“你感觉还行吗？可以再试试抬起脚滑几秒，我扶着呢。”

　　姜知雪紧紧握着车把手，两只脚试探着离地，3秒不到车子开始朝左倒。安九在后面扶着，车子倾倒速度缓了一瞬，姜知雪感觉到自己左脚也踩到底面了。
　　好险，没倒。
　　就这么试了几次，安九跟在后头跑了小一圈，“你可以把脚放在踏板上，感受一下，你踩它，车就会走…你慢点踩，踩一点点，不要一下子这么多…”
　　“对，哎呀，慢一点…”
　　“挺好的，我放手啦…”
　　“我真的放手啦…”
　　“放…手…啦…”

　　陪着姜知雪在小操场滑行了几圈后，安九累的满头大汗。他没想到陪人学个自行车而已，居然这么累，但看着姜知雪在前面已经可以歪歪扭扭的踩圈，他就觉得今天可太棒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姜知雪，他总是想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分享给他，他想，这或许就是投缘。
　　“姜姜，你自己玩，我感觉你很快就能骑好了。”

　　边说，安九边喘气走到走廊下坐着。他托着下巴，看姜知雪在太阳底下歪来扭去，已经开始想如果姜姜也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他们可以放学后骑车出去玩，二小在江边小镇里，离市中心有点距离，好玩的地方都要骑行一阵，比如江下一中旁边的新华书店他就很喜欢，以后可以喊姜姜陪他常去了。

　　那天，回安九家拿书包和校服的，还是安九他自己，因为姜姜虽然学会了骑车，但车子只有一辆。安九虽然是自行车骑行高手，安全行驶记录大概是9年，但他也没载人同行超过300米。于是两个11岁左右的男孩子各自思索了一下，开始商量，
　　“你一个人住害怕？”
　　“啊，没有啊，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嘛。”
　　“明天周一，早上就能见到。”姜知雪觉得他现在像以前隔壁王老师家养的小狗，撵都撵不走。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睡。”可能是折腾一天，确实有点累了，安九的脾气上来了，说完这句话就把头扭一边去了。

　　姜知雪想不明白他那个小房间的单人床有什么好挤的，但看安九语气都有点急了，也就不忍心再说什么。在他看来，安九家条件很好，想必房子也是崭新的，宽敞的。但姜阿婆从来不允许他夜不归宿，他也不放心让阿婆一个人呆在家里。
　　“那你自己回家拿校服和书包行吗？”
　　“哦，我可以骑车带你啊。”
　　“下次吧，今天都有点晚了，两个人太慢了。”
　　“那好吧，我自己去拿。你能不能也买一辆自行车啊？”
　　“不能…至少现在没必要买。”
　　“好吧…我现在好饿，有吃的吗？”
　　“…你是真能吃。”

　　姜知雪叹了口气，照顾孩子是真的不容易，但还是马上去厨房，就给安九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番茄是前几天阿婆有一个学生来看望她的时候，带来的。面条就是挂面，普普通通的做法，但安九竟然觉得很好吃，反正比中午的什么手擀长寿面好吃。

　　11岁的这个生日，对于安九来说，真的是相当的忙碌和充实。当天晚饭后，是他今天的第五顿饭了，他甚至试图参与姜知雪的洗碗活动，但最终还是被阿婆和姜姜一起撵出了厨房。

　　周一早上7点不到，姜知雪被噩梦惊醒了，梦里他被人扼住了咽喉，濒临窒息。惊醒后，视线和知觉在快速恢复，眼珠子转了转，看到安九侧对着他，睡得很香，发出规律的小呼噜声，且整条右小腿压在他胸上，不动如山。

　　他艰难的、用力的把这条作恶的腿推走，旁边的安九居然也毫无反应，睡得很沉。望着白色天花板发了一会呆，闹钟响了。他侧过身坐起来，捏住安九鼻子，几秒后嘴巴张开了，呵，接下来该封嘴巴，但是看着那张嘴有点下不去手，想了想，开始挠痒痒，这家伙居然还是没反应。最后忍无可忍，按住他肩膀，翻过来摆平，怼着肩膀开始大力摇晃。

　　安九被晃醒了，一睁眼看到姜知雪的脸，很开心，双手吧唧一下直接捧住，“作业写完了，别催我……”
　　“7 点了，起床，今天要升旗！”
　　四条胳膊搅在一起，各扯各的，安九居然开始捏他的脸，他受不了直接翻身一下坐在安九身上，“你个小骗子，还说你睡觉踏实，嗯？”

　　安九被晃痛了，这才意识到好像不是做梦，起床气随着智商慢慢复苏，看到坐在自己肚子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压回去了。
　　“姜姜，你掐人挺痛啊，才 7 点着什么急啊，7 点半也来得及！”边说，手从脸上拿开，开始挠他胳肢窝，为了防止他逃，还两条腿都压在姜知雪大腿上，用自己体重按住他。

　　姜阿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男孩在床上较劲，姜知雪被压在下面，因为身体瘦削的缘故，虽说没有营养不良，但力气也确实没安九大，这会两条腿被按着，两只手使劲往外推，但耐不住胳肢窝太痒了，又一直忍不住想笑。安九也没太占着便宜，虽然力气大，但被姜知雪两只手按在脸上，五官都糊成了一团，还要防着不要被误伤了眼睛。

　　笑声，叫声，很热闹。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姜阿婆第一次发现，原来姜姜可以笑的这样活泼。这间不大的两室一厅，50 平左右的空间，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日日都是如此，她也忘了什么时候起，再也没听到过姜姜的大喊大叫。
　　他那么乖，那么听话。从很小的时候起，就那么懂事。

　　想到这里，姜阿婆早已古井无波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疼惜，她安静退出卧室，慢慢坐回沙发上，缓了一会，渐渐这种怜惜变成一种遗憾，最后又归于平静。她想，当年没有把他送去福利院，而是把他当亲孙儿养在身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他现在身体健康，乖巧懂事，走的是正道，没有走上歧途。这几年，她感觉身体愈发沉重，但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就会照顾他一日。只要他好好念书，考一个好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工作，也不求他大富大贵，但求踏踏实实，平平安安，能再遇到一个好姑娘，结婚生子，这样也就圆满了。

　　“阿婆，早！”安九顶着睡了一宿后飞出五角星形的头发，边穿校服外套，边喊道。
　　“哎，早上好，给你们煮了粥，快去洗脸刷牙，一会来吃。”姜阿婆看着他的鸡窝发型，眼神带笑，很慈祥，她现在看安九，也是半个亲孙儿，姜姜有个朋友不容易，更何况安九这孩子家教好，品行纯良，她也是越看越喜欢。慢慢想着这些近的远的，姜阿婆也就站起来，慢慢往厨房走去。

　　半个月后，11月初的时候，省中小学数学竞赛决赛成绩出来了，二小这次考出了近三年最好的成绩，姜知雪拿了一等奖，实际上看分数的话，是小学赛段全市第一名。喜报传来的时候刚好是周一，二小校长直接在升旗后公布了这个好消息。和获奖证书一起发到姜知雪手上的还有600块现金，6张崭新的100钞票，还是连号的。

　　“姜姜，你怎么这么厉害！”安九拿着那几张钞票，对着太阳光看来看去，就像第一次见到百元大钞一样。
　　姜知雪笑了笑，“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去哪念初中？”
　　“我吗？没想过，你去哪？”安九想到要毕业，那就意味着离长大又近了一年，很开心，“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把六张百元纸币塞回信封里，突然有点忧伤，因为说不定他爸爸很快这个项目就要结束了，他妈妈的一年之期结束后，也能回北城了。如果要回北城的话…

　　“姜姜，你会离开这吗？”安九把头又侧过去，临近12点钟的光线很刺眼，照着他睁不开眼。
　　“离开江下吗？”，姜知雪停下手中的铅笔，看阳光下眯着眼的熟悉的脸，想了想，“也许会，也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