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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马车里—
      知道有些话需要自己解释,不然这小年轻怕是要把自己怄死,白兰体贴地主动交待:“索莱斯基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帮了我不少忙,其中就包括这桩出海的生意,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他扮成'旁茨’先生作为我的代表。”
      有人分担白兰的重担,泽斐尔其实很开心,只不过他在郁闷这个人选为什么不能是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时候白兰的“读心术”又发挥作用了:“我的朋友,索莱斯基先生从两年前就开始接手这些交易了,那时候我们还没相遇呢,不是吗?”
      果然是这个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比自己能干或者关系更亲近,只是占了个天时的优势,不过,他有一种直觉,这个俄国阔佬一定别有所图!
      狡猾的俄国佬,看来以后要多多提防他了!
      泽斐尔擅自把这位贵人拉进了一份名单,并在心里专门为他设立了警钟。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小题大作,诶!感情嘛,难免会滋生独占欲,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自然无人得知,白兰也只当这事儿掀了篇完全过去了…
      又过去了一个星期,白兰终于等到了下定某种决心的泽斐尔—
      “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哦?什么事?只要我能效劳。”白兰不动声色。
      “您前段时间为琼斯和他父母通了灵,我也想和我的父亲母亲见上一面。”
      “这事不难办,不过需要你仔细考虑。”
      “我想清楚了,拜托您了。”
      从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出年轻人诚意满满,不似作假。
      白兰沉思了一会儿,摘下眼镜颌首,示意泽斐尔取来一应用具。
      过程很顺利,一刻钟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角很红,精神恍惚,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伤心欲绝。
      白兰蹲下身,想好好安慰他,可他的手刚碰上他的脸颊,眼前人便浑身一抖,条件反射一样避开了。
      他心里都明白仍忍不住一阵失落,勉强笑道:“去休息吧,泽斐尔,你需要好好养养神。”
      说着起身把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拉起来,扶着他回了房,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第二天泽斐尔就恢复了正常,照例处理工作,用餐,和那些老滑头们打交道,但这非但没有使白兰放下心来,反而让他更加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超出了控制,这种感觉很不妙。
      果不其然,一个星期后,泽斐尔失踪了…
      这天白兰本来正在去码头的路上,听到消息后果断调头,与前来找人的希金太太会合。
      为了不惊动当局,以免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二人只能等夜幕降临再联合布鲁诺公爵派来的人手分头寻找。
      三天过去了,仍旧一无所获。
      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的体重就清减了六磅,除了喝水以维持生命,其余食物一概不进,身形显得更清瘦单薄了。
      终于,到了第五天,一桩谋杀案轰动了整个王都!
      白兰站在窗前,盯着那行醒目的大字,沉着脸一言不发,一分钟后,他火速乘上一辆马车进了城!
      自出生以来,这位先生还没有如此失态,他一上车就付了一大笔车费并承诺到地方后会再给一笔,他只有一个要求:快!
      别管什么限速的禁令,只管向前冲,就像响应皇帝陛下的号召去冲锋陷阵。
      于是,本次短途旅程让人看出了混血马的实力,大概这些小马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跑赢纯血马。
      赶车人把白兰放到一个阴暗的小巷口前,拿着自己的丰厚报酬忙不迭地就离开了,好似这个小巷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会吃人一般。
      白兰疾步走近其中一扇小门,敲了敲,门开了道小缝,他低声说了句暗语,立马被放了进去。
      巷子又恢复了平静,似乎没人来过…
      进去了才知道这扇小门背后别有洞天,共有两层,一楼用餐,二楼住宿,装修风格简单阴暗,蜡烛不多勉强够用来照明,单人桌椅并且杜绝拼桌,来往的客人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到处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餐刀与碗碟的清脆碰撞声。
      白兰丢给老板一袋钱,刚说明了来意,就见老板有规律地敲了几下桌子地招来一位侍者,领着他上楼,左拐右转,像进入了某种复杂的秘道,这种秘道在亡命之徒躲避追踪时应该大有助力。
      侍者很可靠,不多打听,五分钟后就带着他来到了一扇门前,躬身施礼就退了下去。
      白兰轻轻敲门,一分钟后没有人应,他耐心全无,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猛地踹门,门缓缓地开了,一个左臂受伤的年轻人持着匕首警惕地对准门口的方向,好似一头蛰伏的猛虎。
      这正是失踪了五天的泽斐尔。
      “咣当”那把匕首掉在了地上。
      白兰掸掸裤缝,从容不迫地走进来,关上门,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距离那位失踪人口仅一个半英尺。
      鞋边是散落一地的药粉和绷带,不难看出有人刚包扎好伤口,就被门口的动静惊到了,不过头脑清醒反应挺快,也很有胆识,还准备殊死一搏!
      白兰弯腰拣起那把匕首,放在手里来回把玩抛弄,好像对这柄冷血无情的玩意儿很感兴趣。
      对面的伤员被勾起心思,不上不下地难受极了,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先—生—”可甫一开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嘴被粘住了,好像十天没有喝水干得要命!
      他舔了舔嘴唇,艰难道:“先生,您怎么找来这种地方了?”
      “哦?您说我不应该来?”
      冷冰冰的诘问让他哑口无言,白兰一向待人温柔,更是从未斥责过他。
      这还不够,他的主人冷笑一声,把报纸甩到他腿上,用手套点了点那行醒目的花体字《国王的宠臣拉加蒂公爵遇刺》,下面还有一小行:公爵阁下已脱离生命危险,凶手还在潜逃。
      眼下这番情景如果面对的是别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十分沉着地应付,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能巧言令色先发制人占据主动权,打得对面节节败退落荒而逃,反正他从不以正人君子自居。
      可现在对面的人是白兰,他现在的主人,他本能的不愿意欺骗他,利用他的同情心来占据上风,自然而然地,束手无策的人成了他。
      一个手持利剑却无法主动进攻只能被动格挡的士兵想要自保?哼!简直是痴人说梦!
      失去先机常常会引起各方的觊觎,唯一的下场就是活靶子一样被射得面目全非。
      他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宛如聆听训诫的孩子般坐得笔直。
      时间就像凝固的奶酪,浓稠得吞噬了分和秒,只剩下一个漫长的计时单位。
      他在虔心等待最后的判决,法律在他这里也决不会越过他主人的审判,这是他全部道德的发源地,全部标准的衡量尺,全部忠诚的享有者。
      “您果真是最无畏的勇士,皇家勋章和骑士金剑都应该授予您;您应该去指挥最精锐军队,把我们的敌人赶去海对岸;您是人民的英雄,惩恶扬善将救百姓于水火;您是整个国家的大功臣,该塑金身进先贤祠,千秋万代都留下您的美名,我也万分瞻仰您,您愿意屈尊做我的秘书真是使寒舍蓬荜生辉!您是要做一番事业的人,是时代的启明星,日月都没您耀眼!跟您比起来,太阳和月亮都有渎职之罪,您才是泽被万物的真正之主,它们,早就应该被赶下台了!”
      白兰扶着手杖,语调深沉,怒极反笑,整个人凛然不可侵犯。
      他从来没有摆出过这样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仿佛这不是一间小客店而是威严的皇宫,身下的椅子就是缠丝镶金的王座,手杖就是国王的权柄。
      这样一来,他们明明近在咫尺,甚至瞧得清彼此发丝间的微小颤动,却又好像相隔很远,之间有无数条看不见的鸿沟和屏障,上帝和撒旦之间的距离也不会比他们更长了。
      泽斐尔慌了神,这正是他最无法忍受的,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决心在最后通牒下达之前做些什么来挽回一下。
      “先生,请允许我为您讲述整件事的经过。”
      “请开尊口吧,泽斐尔先生。”
      受伤的小秘书尽量客观公正平稳地说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您为我通灵后我见到了我的父母,我向他们询问真相,起初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不愿意告诉我。我再三肯求,父亲才对我说,是拉加蒂公爵,他表面做的是舶来品的生意,实则是在贩卖人口。小姑母就被拐卖到了他的其中一艘船上,她趁人不备逃了出去,他们害怕这桩勾当泄露就追上去把她杀了并抛尸到乱坟岗上,一个乞丐目睹了这一切,几天后,他乞讨到我家附近,母亲给了他点吃的,他看到家里摆着的姑母的画像,就把他看到的都告诉母亲了。母亲很难过,生了一场重病,后来又传来叔父病死在印度的消息,母亲和父亲都—”
      “您说,我怎么能—”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您告诉过我您化名旁茨先生并由索莱斯基先生代您出面,与公爵做生意,而且您还说过这是一桩家族生意,从您父亲开始就已经和公爵是生意伙伴了。我心乱如麻无法面对您,我决定独自一人先去杀了那条老狗再来和您谈,如果您的父亲也和那件事有牵连,我就杀了自己去向我的父亲谢罪!”
      他双眼含泪看着白兰,扬起一个堪称凄婉的笑容,双手捧着匕首,着魔地说:“您瞧,就是这把小东西,它现在已经满饮我仇人的血,未来,这里还会有我的血。但是还不够多,他还活着,只是受到了重创,魔鬼还没有把他带走。”
      白兰的心也乱了,他的脸血色全无,他万万没想到泽斐尔给自己选择了一条如此艰难又如此壮烈的道路,他的试探、怀疑、运筹帷幄在这种纯粹面前显得那么冷血,那么无情,那么轻薄!
      这种赤诚的浓烈的感情使他大受震憾灵魂都在颤抖,他感觉自己抓住了那根树枝,他就要从漂浮不定的海水里回到岸上了!
      血液又流回了他的身体内,四肢百骸是前所未有的充满活力,这真是一剂灵丹妙药。
      “我的朋友,我明白,如果我的父亲也参与了那些肮脏的交易,即便我本人没有牵扯其中,那么,你来找我寻仇也是十分正当的,我毫无怨言—”
      “先生,我怎么会想杀您呢?您知道,我下不了手的。”
      “不,泽斐尔,你听我说,倘若真是这样,我不能一边肆无忌惮地挥霍利用父辈的不义之财,一边又宣称自己的无辜清白,享受了权利就要承担后果,否则便是可耻的虚伪的自私的懦夫!”
      “现在,我以我自身起誓,我和我的父亲从未做过有损名誉之事。泽斐尔,你相信我吗?”
      白兰的语气很郑重,他鲜少这样发誓。
      泽斐尔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了脑袋,沉重的心情立刻轻松起来,正似死刑犯在临行前忽然得了特赦,喜不自胜。
      他对白兰向来是无条件信服的。
      “毫不怀疑,先生。”
      两颗得到解放的心又在一处了。
      回到粉黛乱草宅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希金太太早就按照白兰的要求准备了一桌清淡有营养的食物。
      上了年纪的胖太太正是唠叨的时候,一整个晚餐的时间泽斐尔都在被数落,不过他知道这是好意也就欣然接受了。
      由于他受了伤,晚间的工作就由白兰自己完成。
      他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又仔细检查伤口有没有化脓,确定它正在好转才把部分真相告诉这位冲动的伤员。
      “我的父亲生前确实在与拉加蒂公爵做珠宝黄金生意,我父亲很有商业头脑,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当然,他们赚了很多钱。但是,公爵是位冒险家与野心家,这种赚钱的速度和门路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把目光投向了黑色地带。他藐视法律,亵渎生命,决心做人口贸易。一开始,他干得很隐蔽,加之我父亲十分信任他,这桩恶行没有被发现。后来,他的野心越来越膨胀,掳去的人越来越多难免走露了风声。我父亲和他大吵了一架,要和他分道扬镳,公爵贪财不想他带走大部分资金,就拟了桩叛国罪名安在我父亲头上。”
      “现在,我可以确切地说,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我再次与他搭上线,自愿趟这趟浑水,不过是为了报仇。我假装对这笔不义之财很有兴趣,适当放出些诱饵,这条鱼马上就上勾了。公爵的人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把不幸的落难者们放回去与家人团聚,再装上真正的货物贩到美洲,换成宝石珍珠后就返航,一直是这样。”
      好一招“偷天换日”,巧妙地瞒过了公爵本人及他的众多眼线!
      真是令人拍手叫好!
      泽斐尔心口像堵了团吸满泔水的烂棉花,这样一切都有合理解释了,白兰不经意间展露的忧郁神情,超脱年龄的镇定缜密,原来都是命运这个玩弄人的家伙造成的…
      它变幻莫测,对人不留情面,前一秒还在众山之巅,下一秒就可能坠进谷底,翻云覆雨和过街老鼠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先生,我愿意做您永远的近卫军,我的忠诚不会改变。”
      年轻人的虔诚总是能给以白兰莫大的支撑,他动情地说:“谢谢你,我的朋友,你也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今天这种冲动的事千万不要再有下次了。”
      伤员这次是真的感到羞愧了,他不好意思直视白兰,只好垂下眼睛点点头。
      白兰总算可以放下心来,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他恐怕一次都不能承受了。
      “我的朋友,我们想要报仇,并不一定要手刃他,这种人的鲜血会脏了我们的手。另外,他这种大人物是受法律保护的,还会使得我们有牢狱之灾,这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我们可以利用他最珍视的东西,彻底地摧毁它,让他自己在山崩海裂中了结自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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