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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孙媳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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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开阔的河道边的堤岸平坦夸阔,是片适合停船的滩子。按照约定,王虎拿起浆,看着轻描淡写划了两下,船就向着岸边停靠。
快到岸边,王虎起身一跳,跳上了岸。他手里头扯着绳子,把船拉着向岸边停。安厦有些意犹未尽。但听蒋兆说,这些筏子只能下,不能上,船夫要背着筏子回到上游去,很费时间。
安厦想,这里的居民往来多靠这些筏子。而且,船夫为了生计,很少会出现一块渡口守两个船夫的事情。还是不再向下了,以免今天哪个人想着坐船坐不到。
王虎年纪不大,还没完全长好,但力气不算事小。
十几个羊皮绑在一起的筏子不算事轻,但王虎背着不费力气。
蒋兆和安厦的马车还停在上游,几人也就正好同行。
安厦对船夫的生活很好奇。虽然蒋兆也和他说过不少,但安厦还是想多打探一些。
“你几岁开始上筏子的?”
“俺们都是会走就会上船,会跑就会划船的。”
“每天这样,辛苦吗?”
“还行。大家都盼着辛苦,能赚钱。到了秋收了,要上集卖货了,俺们船夫才会忙。平时,就像是今天,大家伙都不想坐船,俺们什么都没得赚。大家谁都不舍得花钱,只要不带着货,多远的路都只想着走去。所以,我们呐,虽然自个不种地,但都盼着地里丰收,丰收了,粮食便宜,而且上集卖货的多,我们活多,赚的到钱。”
在王虎的心里,他不怕苦,不怕累。他怕着灾荒的年月。旱灾到来的时候,江河枯竭,田里颗粒无收。他们船夫赚不到一分钱,还要拿着家里的钱去买天价的米。一家子辛辛苦苦攒个三五年,遇上一个旱灾,就都没了。
安厦接着问:“你们这里,地里头都种着些什么?”
“玉米,麦子,都有。听人家说,我们这里荒,比不上别的地方,听说,南方有许多水,地从来不会结块,都能种。我们这里能种的地少,大家都勒紧裤腰带。”
安厦不自觉点头。缺水,的确是西北农业发展不起来的大问题。
种土豆,玉米,红薯的确能改善这个问题。但再不喜湿的植物,也是要水的。在没办法实现南水北调的时代,西北农业的上线,非常有限。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农业之余,发展一些赚钱的副业,靠从产粮区买粮,保障面对灾害时的粮食储备问题。
前世,西北大力发展旅游业,这在今天行不通。大昭户籍制度严格,出行一趟并不方便。加上交通问题,靠旅游业让这里富起来,也不可能。
安厦想了想关于上辈子西北发展的出名产业,旅游,苦水玫瑰……每一条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都显得不太适宜,或者不堪大用。
安厦想到了一个很险的办法,盐池。
历朝历代,盐作为暴利的行当都被朝廷掌控,不允许私人插手。但朝廷的管控重点都在海盐上,没人注意西北的湖盐。
但这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安厦再怎么聪明,也是有知识盲区的,他并不确定湖盐的开采是否和海盐拥有一样的原理。
他也不知道,湖盐里是否含有一些应当要被剔除,但他不知道的成分。
湖盐怎么采能安全,适合食用,安厦不知道。
安厦不是天才,他没办法未卜先知晓得自己会穿越来。
要是有机会回去,把这些知识都背下来就好了,安厦心中懊恼。
王虎不能理解安厦的悲伤,蒋兆给了他很大一笔银子。王虎也不知道有多少,蒋兆是从他那荷包里抓了一把碎银给王虎的。
王虎没见过那么多钱,白花花的,要闪瞎他的眼睛。
蒋兆和他说:“这些钱,不要乱用,好好置办田地,经营好日子。”
王虎连连点头,说他知道了。
——
告别王虎,坐上马车。安厦对蒋兆给王虎银子的事情有些意外。王虎不清楚拿一把有多少,但安厦看个分明,那一把,少说上百两。蒋兆善良,但从不是施舍钱财式的善良,很奇怪。
“他叫王虎。”蒋兆像是明白安厦在说什么,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还在“虎”这个音节上加重了声音。
安厦意外得竟然明白了蒋兆是什么意思:“龙虎湾的虎?你是说?”
蒋兆点头。王虎看着十多岁的样子,差不多就出生在蒋兆在龙虎湾的事情之后。
但安厦又觉得太荒谬了,只是名字巧合而已,怎么会。
“就是他。你泼水的时候,我看见他张嘴了,又倒刺。”
安厦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相信世界上或许有鬼神,但自己亲身体验了,还是恐惧。
蒋兆说:“不是那些东西,别多想。”他看着安厦瞬间发白的脸,解释道。
“那是什么?”安厦追问。
“以后再说吧。如果你想探究我的过去,那我们应该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确定,不想影响你的判断。”
——
马车晃晃悠悠的,安厦就这么在自己的忧虑中睡着了。商人,王虎,奇怪男人,蒋母,甚至是唐洲的小厮,梦境里人影憧憧,如同鬼魅。安厦听见蒋兆在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突然间,人影,声音,全部消失。一个光球安静漂浮在前方,安厦靠近,但光球像是察觉到他的靠近,瞬间消失。
安厦留在原地,愣愣看着光球的方向。好像月亮。
——
今天的第二趟行程,是小吃。
西北有它独有的小吃文化,杏皮茶,鸡蛋醪糟,手把羊肉,肚包肉,红柳羊肉串……
蒋兆带着安厦到了一个小镇上。小镇的路并不好走,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出名的地方,更像是为当地人服务的小店。
蒋兆好像和喜欢带着自己来这些小店,安厦想。比起口味,这些在生活里被偶然发觉过的小店,承载了不少关于过去的记忆,是生活里少有的惊喜。
安厦很喜欢蒋兆这样。分享我曾经遇见过的好餐馆,连带着把那段记忆一起分享给你。这种事情,有情人做起来,重要程度不亚于儿童时期和最好的朋友分享秘密基地。
蒋兆说:“这里看起来离河边很远,但以前这个村子,是紧挨着河道的。”
河流改道的过程大多数情况下很漫长,但也时不时会因为暴雨,绝地,或者什么突发的事件在一夜之间改道。
原本,村子边上就是河。蒋兆做船夫的时候,时常送了客人,就来这里吃点东西。但后来,有一次滑坡,河道被堵住了。水朝着另一头流去,成了一条新河。
堵住的地方在山上,规模又太大了,没办法通。
在缺水的地方,人要跟着水走。这些年,村子里的人家有条件搬的都搬了,整个村子空了大半。
河流改道的时候蒋兆已经离开了西北,等他再回来,已经彻底没了以前的样子,和记忆里的村子对不上号了。
开餐馆的老人是个固执的家伙。他很老了,老到他的岁月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是大昭还没建立政权的时候。
大昭在北方的草原上,时常南下洗劫这座城市。在一次次的打秋风里,在大昭最后一次南下,彻底推翻旧朝的时候,说不清楚是哪一次,老头的家人都死了。他的妻子,儿女,亲长,每个人都死在这里。
他经营餐馆这么些年,有不少积蓄,但他不乐意搬走,他是活死人,他将来也得葬在这里才行。
推开餐馆的大门,一个老头在里头。就像蒋兆说的,老头像是个活死人。他佝偻着背,在屋子里忙活。他的小院特别逼仄,外头再好的阳光也不大能照得进来。
仅有的阳光洒在院子的中间,却发出惨白的光芒。老头的耳朵似乎是不好的,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身前摆着不少的东西,鸡蛋醪糟,杏皮茶,甜醅子,都是甜口的东西。
蒋兆喊了他一声:“爷,我来了。”
老头这才意识到有人来,颤颤巍巍抖着身体抬起头来。
“小蒋啊,是小蒋吧。”
老头已经不大认识人了,只有模糊的记忆。
蒋兆上前,扶着老人坐下。
老人的嘴巴在哆嗦,想说些什么,但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蒋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看老人了,对此并不意外或者感慨。他自顾自道:“我带着人来看看您。这是我——媳妇?”蒋兆说得有些犹豫,说实在的,他没有什么把女性词汇放在安厦身上的想法,但老头太老了,脑子不灵光了,蒋兆很难和他说简单说清楚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所以在说前,蒋兆犹豫了一下。安厦对此没什么太大意义,他一向是百无禁忌,无所谓这些。
老头听说安厦是蒋兆的另一半,立刻态度就不一样了。
“娃,坐呀,娃。”
老头伸手招呼安厦。
安厦从善如流,乖乖坐了下来。
老头身体机能都退化了,眼神也不好了。他抓住安厦的手,打量着这个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