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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盲目之人 ...

  •   魔法部的大厅没什么变化,大理石的地板反射出冷肃的光,鞋底踩在上面便会发出干脆的响声——唯独周围那些熊熊燃烧着的壁炉现在安静得一言不发,像是从无巫师借用它们前往魔法部一样。

      拉斐尔安静地站在约书亚的背后,她少见的穿了一身浅棕色的西装,栗色人字纹的马甲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向下就是灰棕的伞裙,散开的裙摆底下露出高跟羊皮靴,鞋跟锋利得像是刀子。

      乍一看她和魔法部中无声无息、匆忙自他们身边掠过的部员们没什么两样,但没有人敢真的将她看做一个普通的魔法部职员,所有人看见那张素白的面孔时都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尽管她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微笑,看起来相当无害。

      “我们直接去会议室。”约书亚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皱着眉头,显然对魔法部这样戒备的对待很是不满,但他没有发作。拉斐尔对此没什么意见,她伸出手拽住了约书亚的袖口,将他带向另外一个方向:“不是这边。”

      她冲着走廊一边的电梯门抬了抬下巴,轻声说道:“从这个电梯下去,威森加摩的会议厅在地下十层。”

      约书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电梯上贴着的数字——他们位于第八层,他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另一名革命党的成员已经嘿嘿笑着调侃道:“奥古斯丁小姐,没想到你对这里这么熟悉。”

      他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面色尴尬的闭上了嘴,其他人的脸上也都露出了有些僵硬的表情,礼貌的保持着微笑,站的离那嘴快的成员最近的女士没好气的在他腰间一扭,那男人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抱怨。

      “......没什么,毕竟那对我来说是相当深刻的记忆。”拉斐尔低低地笑了一声,她伸出手摩挲过电梯门边黄铜的按钮,然后轻巧地把它按下去,听到电梯的机械发出齿轮衔接的吱嘎声。

      相当深刻,深刻到她曾将手指关节碾碎、再等待古代魔法一点点将它们修复回纤长的模样,以此来忘记她的掌心里还握着魔杖的感受,否则她会被魔杖断开时那一瞬间产生的痛苦折磨得疯掉。

      没有审判,没有问询,没有任何一切在她的印象之中应当有的流程,只有一个阴沉着脸的中年巫师俯视着她,片刻之后从嗓子眼里挤出冷笑来:“奥古斯丁小姐,请交出你的魔杖。”

      下一瞬间就是骤然被撅断的木头发出破碎的□□,魔力从她密不可分的同伴上回传,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撕裂开——这无异于死亡宣判,她被剥夺了使用魔法的权力。

      再然后是阿兹卡班。

      拉斐尔闭上眼睛,她不着痕迹的缓缓吐出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雪松木,独角兽毛,十三又四分之一英寸,有着令人惊讶的柔韧性。

      这让它在被折断之前顽强的坚持了一阵,祈祷着自己的主人能够将它拯救下来。拉斐尔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电梯外不断变化的砖墙,无声而讥诮的翘起嘴角。

      叮咚。

      电梯大门打开了,门外并不是革命党成员们以为的空无一人,相反,在从电梯间抵达会议室的路上铺着红天鹅绒织成的地毯,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装饰,魔法部历任部长的画像都被临时请来了这里,正在油画的画布之中用或赞许或质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而在红毯的尽头站着魔法部长法瑞斯·斯帕文,啰啰嗦嗦的老头头发已经全白了,胖墩墩的身体裹在略微紧身的西装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肉球,头上还顶着破旧滑稽的海军礼帽。

      他的眼睛被丰厚的脂肪遮掩,拉斐尔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狡猾的光。法瑞斯·斯帕文的眼神很快的从他们身上掠过,然后张开双手,做出个夸张的、像是要拥抱谁的姿势来:“欢迎!欢迎来到魔法部,我的朋友们,会议室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只是在进入之前需要你们先交出你们的魔杖——不不不别紧张,只是例行的登记。”

      他抢在革命党的成员忍不住给他一个恶咒之前补充解释,然后嘿嘿笑着冲背后招了招手。有风衣上别着魔法部徽章的男人将一名老人推搡出来,在他手里塞了个带有羊皮纸的速写板。

      约书亚沉默的看着那位老人,缓缓地说道:“奥利凡德先生,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见到你。”

      奥利凡德先生眨了眨眼,他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他最后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例行的登记。”拉斐尔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地笑了笑,“那么我们会配合,约书亚。”

      约书亚不再看着奥利凡德先生,而是转过头向身边的同伴略微颔首,然后第一个交出了自己的魔杖,奥利凡德先生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飞快的在速写板上写下几个单词,甚至没有伸出手去接过魔杖。

      “我记得每一根魔杖,每一根魔杖,从我手里卖出去的,约克先生。”他低声快速地说道,“哎......这是一根好魔杖。”

      等到所有人的魔杖都被登记完毕,奥利凡德先生才被推搡着走到了拉斐尔的面前,他搓着手,尴尬的注视着这个美得有些凌厉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毫无拿出自己魔杖的意思,而是抬眼看着魔法部长的方向。

      “我没有魔杖,法瑞斯·斯帕文先生。”她微笑起来,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你们在九年前已经将它毁掉了。”

      魔法部长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安静地站在那里的女人是谁,约书亚几乎要以为自己从他那张肥硕的脸上看到了冷汗滑落,但事实上没有,法瑞斯·斯帕文只是很快的摆了摆手,让那魔法部的职员将奥利凡德先生带走,之后紧张的搓着手干笑起来:“是的,是的,九年了,时间太长,我都快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部长先生。”拉斐尔的眼神仍然死死地盯着他,约书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女人的语气冰冷得好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九年前的时候,她刚刚从阿兹卡班里带着一大批黑巫师越狱,分明只是穿着破旧的囚服坐在再普通不过的榉木椅子上,但那些被摄魂怪折磨得疯癫的囚犯却没有任何一个敢对她说出半个僭越的单词。

      “如果你忘记了,又何必叫他来呢?小冈特先生。”拉斐尔说道。

      银蓝色的魔法从地下盘旋而上,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沿着魔法部长的小腿向上,他显然能感受到寒冷刺骨的魔咒隔着单薄的西裤钻进他的血肉之中。

      法瑞斯·斯帕文的表情彻底的凝固了。

      下一瞬他背后的影子缓缓动了动,从黑暗里走出一个苍白的人影来。

      男人的模样比起十五岁的时候瘦削了一些,昏黄的光映出他脸颊上凹陷的影,明灭不定。他浑身上下都包裹在和影子一样漆黑的西装之中,唯独领口上别着一枚浅蓝色的胸针——两条蛇缠绕着一枚璀璨的蓝宝石——在一片墨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拿着魔杖,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用雾蓝色的、毫无焦距的瞳孔注视着几步之遥的拉斐尔,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说道:“奥米尼斯·冈特,首席傲罗。抱歉,部长先生没有提前告知我傲罗指挥部作为魔法法律执行司的下属机构也需要出席会议,是我来迟了。”

      “对,对,就是这样!”法瑞斯·斯帕文松了口气,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当然不是真相,他要求傲罗们为这一次的会议提供保护,并且点名要首席傲罗藏在他背后的阴影里,随时准备攻击革命党成员,如果他们胆敢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

      但他没有想过拉斐尔没有魔杖还能察觉到这么微弱的魔力流动。

      所有的革命党成员都很清楚拉斐尔的过去——亚历山大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而拉斐尔自己也对这些东西并不避讳。约书亚立刻明白了拉斐尔陡然冰冷的态度是因为什么,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忍不住想要替她说一句话。

      然而下一秒拉斐尔的表情就已经重新平静下来,似乎刚才骤然压迫魔法部长的魔法不是出自于她。银蓝色的黏稠魔力在空气中扭曲了片刻,然后迅速消失,她微微颔首,像是在礼貌地打招呼,但约书亚注意到她的眼神从未和那位首席傲罗对视,她避开了那位盲人的视线。

      “原来是这样。”她说道,“魔杖的检查已经结束,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会议了吗?部长先生。”

      会议进程很顺利。

      对于现在的魔法部而言,火灰蛇党和至福会显然是他们最为担忧的部分——这些黑巫师和被他们同样称之为“黑巫师”的革命党不同,那群黑巫师的目的明确且唯一,杀戮,恐怖和绝对的力量。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火灰蛇党曾不遗余力的试图争取拉斐尔的原因。

      女人安静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垂着眼看着自己被黑色蕾丝长手套包裹着的指尖。她在整个过程之中都一言不发,像是事不关己。法瑞斯·斯帕文停顿了片刻,等待约书亚在合约上签字的时候飞快的瞥了她一眼。

      拉斐尔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懒得回答,无非是革命党现在的党魁是谁,革命党之后的行动方针,或者她的私事——她和魔法部两位首席傲罗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关系。

      呵——拉斐尔垂着眼睑,突然有些想笑,她当然知道这些桃色绯闻源头是谁,除却当事人们自己,谁也不会更清楚都发生过什么。

      然而或许是当初在石牢里时度过的寒冬太冷,她现在总是犯困,被摄魂怪带走的快乐好像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体里了,连看见奥米尼斯的时候她也无法产生多少情感。

      那些属于十五岁秋日里的爱似乎跟着她的十五岁一起尘封,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石雕的碑。

      “我出去走走,不用等我。”她突然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那些立刻紧张起来的傲罗,淡淡地说道,“我认识路。”

      “你去什么地方?亚历山大会担心。”约书亚说道。他是故意的,革命党里对于拉斐尔的说法各有不一,但唯一所有人都认同的就是“居然能抛下这样的女孩简直是个混账”,现在能够当着其中一个混账东西给他添堵,约书亚乐见其成。

      拉斐尔看了他一眼,湛蓝的眸子里像是带了点笑,但稍纵即逝,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老地方,他知道是哪里。”

      她不再说话,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裙摆摇曳,很快就消失不见。那些傲罗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应该追上去确保黑魔王不会对无辜的平民动手,还是站在这里保证魔法部长的人身安全。

      “我会跟着她。”奥米尼斯突兀地说道,他站起身,从风衣里抽出他的魔杖甩了甩,杖尖点燃起一抹妖冶的绯红色。他冷淡地冲着法瑞斯·斯帕文颔首,然后迅速的沿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行动敏捷而迅速,完全不像是个盲人。

      法瑞斯·斯帕文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心里忍不住想要给奥米尼斯·冈特这个季度追加几个加隆作为奖励,这个出身冈特家的年轻人即使是身为傲罗,也总是一副冷淡而傲慢的模样,今天的几次动作倒是很上道——他总不能在刚刚签订合约之后就要求傲罗们跟踪革命党的党魁,身为首席傲罗的冈特主动要求再好不过。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首席傲罗判断失误。

      约书亚看出了他的想法,男人的嘴角讥讽的扯了扯,收回自己的视线在面前的合约上,在最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怀里摸出刻着鸢尾与百合的火漆印章。

      魔法部部长都是这个模样,魔法部又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约书亚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伸出手和法瑞斯·斯帕文握了握。

      ......

      魔法部入口处正对着的麻瓜街道上,拉斐尔从衣兜里摸出自己的钱包,打开来抽出一张价值1镑的纸币递给柜台后的年轻人,然后笔直的站在那里,等待他把她想要的冰淇淋舀出来。

      粘稠的金黄色枫糖浆浇在混杂着葡萄干和坚果碎的朗姆风味冰淇淋上,或许是因为客人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店员甚至多放了一块小小的金箔黑巧克力装饰在冰淇淋球上。

      “我以为你会多加一份糖浆。”奥米尼斯说道。

      他站在拉斐尔背后一步的距离,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无焦距的眼神落在拉斐尔的身上,她没戴围巾,柔顺垂落的银发堆在大衣的衣领上,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我会,但今天我没带够纸币。”拉斐尔说道,她向外走了两步,在冰淇淋店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深秋时节还会买冰淇淋吃的人太少了,门口的长椅上空空荡荡,她和奥米尼斯是唯二的顾客,其中一个还没准备消费,但店员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奥米尼斯在她身边坐下,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拉住她放在长椅上的手,但他最终只是收回手,交叠着落在膝盖上,轻声问道:“还好吗?”

      “你就是为了来问我这个?”拉斐尔叼着巧克力片,把它嚼碎了,嘴唇上也沾上了一点黑色,她毫不在乎,一口咬掉了冰淇淋球的一角,然后低声笑起来,“你怎么看见路的?”

      她毫不避讳,眼神落在奥米尼斯的袖管上:“魔杖?”

      “......是,在袖子里,固定器绑着。”奥米尼斯回答道,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然后很轻地说道,“我就是为了问你这个,拉斐尔。”

      我很想你。他想说,但简单的单词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嗫嚅了半晌,才突然的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钱夹:“我带了钱。”

      “不,我吃不下了。”拉斐尔说道,她抬眼看着奥米尼斯的方向,眉眼柔和的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我也带了钱,我骗你的。”

      她盯着奥米尼斯的眼睛,像是在等他谴责,但奥米尼斯只是沉默的僵立在原地,半晌才把钱夹塞回去,低声快速地说道:“那别的呢?”

      “你有什么事吗?”拉斐尔说道,她歪了歪头,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和魔法部的合约已经定下,至少在火灰蛇党的总部被他们自己烧成一堆灰烬之前我们没有什么冲突,如果要商议傲罗和革命党成员的具体合作方式,我建议你去找亚历山大,而不是我,我不习惯跟别人合作,你该知道的。”

      “如果你看过预言家日报。”她补充道。

      的确,她总是一个人出现在战役发生的地方,不需要魔杖也不需要支援,银蓝色的古代魔法摧枯拉朽。

      不,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我很想你。奥米尼斯几乎从自己的嗓子眼里尝到言语实质化割开喉管的血腥味,他终于垂下眼,脊背笔直,看起来却无端的疲惫:“我知道了。”

      “你不该跟着我出来的。”拉斐尔快要把冰淇淋吃完了,赶在奶油全部融化之前。她换了个姿势,眼神却仍然落在奥米尼斯的身上:“首席傲罗先生。”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奥米尼斯说道,“还是说你已经忘了。”

      拉斐尔没回答,她沉默的把最后一口蛋卷嚼碎了咽下去,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摆:“这重要吗?你不该再见到我,也不该表现出来你和我很熟悉,你是魔法部的首席傲罗,而我只是一个阿兹卡班的逃犯,我们——”

      “不。”奥米尼斯说道。

      他仍旧坐在长椅上,只是仰起头看着拉斐尔的方向微笑起来,原本疲惫而生疏的表情一点点散去,他好像突然确认了什么,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我是奥米尼斯·冈特,而你是拉斐尔·奥古斯丁,来自斯莱特林。”他缓缓地说着拉斐尔曾紧张地和他说出的第一句话,轻声笑着说道,“如果你真的忘记,或者你真的不在乎,拉斐尔......为什么要让我走远些?”

      拉斐尔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她沉默的走上前,用冰冷的手指抚过奥米尼斯的眼角,他下意识的闭上眼,指尖一触及分,像是初雪落在他的眼睑上。

      “奥米尼斯,离我远些。”她说道,“你知道原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那何必像塞巴斯蒂安一样执着?你们不爱我,漫长的时间和愧疚让你们追逐着一抹影子,你们早该忘记了——让他别再给我写信,我不会回的。”

      “你如何区分爱和愧疚。”奥米尼斯说道。

      拉斐尔没有回答,她转过身,鞋跟撞在一起,身影在空气之中扭曲消失。

      她幻影移形了。

      奥米尼斯仍坐在原地,片刻之后抬起手抚过刚才被拉斐尔触碰过的位置,然后将指腹凑到唇边,落下一个迟到不知多少年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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