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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豪赌 ...


  •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亚历山大沉声说道,他的眼神从与会的巫师们身上掠过,最终定格在站在窗边的人影身上。拉斐尔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晚礼服,雪白的脊背裸露在伦敦的晚风里,突兀的蝴蝶骨在水晶灯下竟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错觉。

      仿佛那真的是一对蝶翼,振翅欲飞。

      但这不过只是错觉,她太过单薄瘦削,套上黑色的斗篷时和摄魂怪也没什么两样——甚至和它们一样的沉默,安静地站在雕花镶金的窗户边上,仿佛这场会议和她无关。

      约书亚和亚历山大对视了一眼,这位副官有些忧虑的摇了摇头,示意亚历山大说点什么。然而亚历山大对此只能表示沉默,他知道拉斐尔走神了,她根本不在乎现在这场会议里说的是什么,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事情夺走了她大部分的思考能力。

      “拉斐尔。”约书亚选择自己走过去,他编成辫子搭在肩上的浅金色发梢滑落,这让拉斐尔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对上一双截然不同的翠色眼眸,她凝视着那双眼睛半晌,才缓缓地问道:“什么事?如果是说会议的安排,我没有意见。”

      “不...事实上,你确定你可以吗?”约书亚抿紧了嘴唇,他看了一眼亚历山大,又看了一眼拉斐尔,最终缓缓地叹了口气,“回到魔法部,我知道你和亚历山大都不喜欢那个地方。”

      “喜欢?”拉斐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她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而退,然后低声笑起来,眼神像是洒落月光的海,“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约书亚,那只是一个地方罢了。”

      和阿兹卡班一样,不过只是一个地名,一幢建筑。

      她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东西无所求,自然也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约书亚离开了。

      亚历山大走到窗边,用魔杖敲了敲敞开的玻璃,那扇窗户乖巧的关上,把带着百合花香的晚风一并阻隔在了窗外。

      有拉斐尔的古代魔法逡巡在这幢建筑之中,即便魔法部的傲罗正从窗外走过,也无法发现这被施展了无痕伸展咒的房屋有什么不妥。亚历山大背对着窗户倚在上面,看向面无表情、甚至动作都不曾改变的拉斐尔。

      她并不在意那扇窗被关上。

      “拉斐尔,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还不是时候。”亚历山大说道,他的眼神凝沉的直望进拉斐尔的眼底,那双波光流转的湛蓝眼眸,在革命党的某些巫师嘴里就像是最为昂贵璀璨的蓝宝石。

      拉斐尔抬起手来有些疲倦的按住自己的眉心,叹息一般地说道:“德国和法国的纯血巫师家族已经彻底投诚,下一次欧洲魔法部会议时或许就会提出加入革命党成员的提议,你现在应该更在乎‘正事’,而不是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

      “毕竟你可是我现在最大的靠山,确保你不会出问题同样是‘正事’的一部分。”亚历山大低声笑起来,他刻意的要拉斐尔能看见他的眼睛,这个小计谋总是成功,毕竟他有一双和某人过分相似的眼睛。

      深棕色的,渴求着权力、饱含着野心的眼睛。

      拉斐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地说道:“我不会做什么,你可以放心了。魔法部的想法我很清楚,他们无非是想要借革命党做自己的前锋来肃清火灰蛇党和至福会的黑巫师,此前被揭露的那些混血巫师、麻瓜出身巫师不公正判决的下场让魔法部不再被信赖,想必麻瓜的首相也找过他们的麻烦。”

      “纯血巫师对于麻瓜首相的威胁嗤之以鼻,但他们会后悔的。”亚历山大挑起眉梢,他欣赏的看着拉斐尔的脸,半晌才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会羡慕某些人......他们来的太是时候了。”

      “你会吗?”拉斐尔哼笑了一声反驳道,她抬眼看向亚历山大的眼睛,湛蓝的眸子里毫无波动,似乎片刻之前恍惚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站在这里的党魁女士。

      “魔法部居心不良,他们的合作当然不可能是真心的,只是现在暂且有共同的目标,如果我们现在拒绝合作,就是给他们把柄,允许他们抨击‘革命党无所作为’、‘打着平等的旗号纵容黑巫师为非作歹’。”拉斐尔说道,“所以你要我去确保约书亚他们的安全,同时给魔法部一点小小的警告。”

      “你真的没有听会议的内容吗?”亚历山大笑着说道。

      “我对这些讨论不感兴趣,下次你可以更直接的告诉我要做什么。”拉斐尔抱着手臂,她看起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深秋的气温有多低,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长手套边沿露出的一点素白皮肤,沉声说道,“你做好准备了吗?这次合作随时可能被推翻,当然...如果你抓到了合适的机会,这同样是翻盘的好时候。”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东躲西藏,作为一个非法的党会组织存在,我知道。”亚历山大的表情终于也肃然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的转动拇指上佩戴的戒指,半晌才说道,“承诺你的我一直记得,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最好不过。”拉斐尔说道。

      她不再继续对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过身沿着大理石台阶上楼,消失在罗马柱分割的拐角处。

      亚历山大等到她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有些疲惫的捏了捏太阳穴,他听得出拉斐尔在警告他,他对于权力的掌控欲已经逐渐超出了她的容忍范围。

      他的确并不只是希望魔法部能够接受革命党的进入,他更希望掌握整个魔法部,将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一并清洗。

      但或许他看的没有她明白,一旦站在那个位置上,他是否还是他自己将永远是个谜团。

      亚历山大抓紧了自己的魔杖,片刻之后又缓缓松开——他们之间的合作还没有到应当破裂的地步,他需要拉斐尔作为革命党的旗帜和最尖锐的刀,而她,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亚历山大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

      六年前。

      看守者拖沓着步伐在回廊上巡视完最后一圈,这天是圣诞节,圣诞节的时候就算是阿兹卡班的看守者们也同样可以享受点清闲,他们会在最后一次巡视之后将看守的权力彻底送给摄魂怪们,如果有哪位囚犯认为看守的巫师离开会导致防守松懈,那么摄魂怪就可以得到一份圣诞礼物了。

      亚历山大·彼得罗耶维奇将自己蜷缩起来,刺骨的寒意沿着他破洞的皮靴钻进去,或许在西伯利亚挖土豆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感受,雨夹雪几乎要把他的脚趾冻掉。

      下流的咒骂和疯癫的尖叫声是阿兹卡班永不停歇的奏鸣曲,他已经习惯于听着这样的声音陷入短暂的休憩,也同样习惯于被高低起伏的惨叫声唤醒,他在这里已经一年了,足足一年的时间,他简直把这辈子所有的快乐都忘掉,唯独剩下点幽微的野火在心里蓬勃张扬。

      而他隔壁囚室里的女孩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他从狱卒们偶尔的窃窃私语和交谈之中得知,每一年都会有人来看望她一次,去年是两个,前年是一个,都是年轻的男孩,甚至还穿着霍格沃茨的校袍。

      亚历山大见过一次,是他刚被送进阿兹卡班不久的时候,来的两个男孩一个有着浅金色的头发,另一个有着深棕色的眼睛。他们跪在铁栏的边上,重复地祈求着牢房里的女孩能够给他们一点注视和回应,不断地说着爱——爱,可笑至极,亚历山大听说过他们之间事情的碎片。

      来源于某些多嘴的看守者,狱卒们大肆造谣着年轻女囚犯的罗曼史,粗俗无礼的开着低贱的玩笑。

      亚历山大无端地觉得有些烦闷,他慢吞吞地挪到铁栏杆的边上,看向那个安静的囚犯。

      她的银发已经很脏了,他们只有在下雨或者有雪的时候才能得到一点水来清洗自己,那些银白如月光的长发被粘连成一绺一绺,披散在她身后,几乎将单薄的女孩整个包裹其中。

      拉斐尔·奥古斯丁,亚历山大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他舔了舔嘴唇,想要打个招呼——这是整个阿兹卡班里最安静的囚犯了,他从未听见过她尖叫,或者咒骂自己的命运,或者在摄魂怪前来寻找零嘴的时候恐惧的咆哮。

      或许她会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亚历山大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他当然不安心于在阿兹卡班死去,成为一具仅有名字的枯骨,被埋葬在全是青苔的石块底下。他甚至原本不该被送来这里,他出身纯血巫师家族,在魔法部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有一份月薪十个金加隆的工作——他刚满十八岁,年轻而意气风发。

      可他的姐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父母早逝之后、会在他噩梦时搂着他给他讲述故事的姐姐,他那美丽的伊丽莎白——是一名哑炮,她出身于纯血巫师家族之中,却对魔法一窍不通。

      某一次她来到魔法部看望过他之后,就被那些视非巫师为玩物的纯血巫师看做猎物,亚历山大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那些畜生却在一边嬉笑着询问谁敢对着那美丽的尸骸丢出不可饶恕咒。

      因一个哑炮杀死纯血巫师,这无疑被视作他对于自己血统的背叛,他所有的辩护都被人为扭曲篡改,他那再无音讯的远亲家族也不肯多伸出半点援手。

      或许是因为摄魂怪靠近了,亚历山大只觉得自己内心那些被刻意压制下去的痛苦沿着干燥的喉咙窜上来,满嘴都是血腥的铁锈味。他低声的喘息着佝偻下去,伸出手死死的抓着铁栏杆,任由冰冷的铁粘掉他掌心的一层皮肤。

      他憎恨被纯血巫师把持的魔法部,那些腐朽的,肮脏的,被数百年甚至更长的岁月掩盖其中的傲慢,他想要一个新的魔法部——只要给他机会离开这里,只要给他丁点机会,让他离开这里,找到他的朋友们,他就能寻找到更多痛恨这泥淖的人一起把它彻底洗干净。

      摄魂怪离得更近了,它们嗅到了不同于快乐和绝望的情绪,好奇的围拢过来。

      也或许并非好奇,它们只是饿了。

      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孩突然看了过来,她闭着眼睛——亚历山大惊讶地发觉合上的眼睑轻微凹陷着,但她缓缓睁开眼,露出来的并非他想象中恐怖的血洞或疤痕虬结,而是湛蓝得像是宝石一般剔透的眼瞳。

      那双眼睛波光流转,在月色下美得不可方物。

      下一秒那些摄魂怪好像突然吃饱了,它们不再靠近这边的囚室,而是四散开来,继续在阿兹卡班里搜寻零嘴,而那女孩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视线,重新闭上眼——眼睑从饱满变得干瘪,她将脸埋在膝盖之间,似乎要睡着了。

      “拉斐尔,拉斐尔·奥古斯丁?”亚历山大嘶哑地喊道,“我知道你,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是不是?为了你的小男友?是你的情人吗?十五岁的时候就有的情人?”

      女孩一动不动。

      “他们每年都来看你,今年还会来吗?或者不会?”亚历山大坚持着说道,他好像不在乎拉斐尔是否会回答他,只是絮絮叨叨地、有些神经质的低声笑起来,“你不恨他吗?塞巴斯蒂安,是这个名字吗?那些狱卒说过他——你为他杀了他的叔叔,他却把你送进这里,送进阿兹卡班!”

      “不是他。”女孩说话了。

      她的声音低而平静,像是在说另一个人而不是她自己:“不是他把我送来这里,我自己愿意的。”

      “我知道真相,”亚历山大陡然说道,他的眼神猝然凌厉起来,纯然不像是疯癫的囚徒,深棕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杀人的不是你,你不过是替罪羊——他们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不应当在这里被囚禁到死,终身监禁,哼!”

      拉斐尔没有看他,她的回答好像只是为了反驳亚历山大的指责,反驳现在结束了,她又像是一尊雕像似的沉默下来,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你在这里待了三年,而你还没有疯。”亚历山大说道,“古代魔法,上次我听到他们提及这个,你有办法从这里离开,是不是?拉斐尔·奥古斯丁,帮助我,帮我,我承诺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什么都可以。”

      拉斐尔没有回答,但她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看向亚历山大。

      “你不需要自由,你也不需要财富,是吗?”亚历山大低沉地笑起来,他的眼睛笑时更像是某人了,偏偏他的头发却是浅金色,在月色里像是流淌着光,“你爱他们,爱——但你拒绝回答他们,也不和他们说话,一点希望也不给他们,你在害怕什么?”

      “他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不想沾染他们太多?你会给他们带去灾厄?还是有一个身在阿兹卡班的女朋友会是他们未来的污点?”亚历山大飞快地,尖锐地说道。

      拉斐尔的表情终于变了,她像是愤怒,又像是悲哀,猝然想要从原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可她太久不曾动过,僵硬的腿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她踉跄着扶住墙壁,手指上布满冻伤的痕迹。

      “闭嘴。”她冷冷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足够多了,帮我,我会告诉你我想要做到的一切,我承诺给你自由,过去的所有都会被彻底的遗忘,你可以站在他们身边,拥抱,亲吻,你只是你,你们只是你们。”亚历山大也站起来和她对视,眼神沉郁坚定,“你应当憎恨——不是恨他们,魔法部,你本不应该在这里被囚禁到死,是魔法部的不公——你应当恨它。”

      拉斐尔用眼神将他凌迟,审视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巫师,一年多的牢狱之灾让他的脸颊凹陷了一点,但眼睛里燃烧着的、幽微的光却让他看起来精神矍铄。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可以?”她问道。

      “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亚历山大像是无赖似的说道,但他的眼神不闪不避,直直地看进拉斐尔的眼睛之中,那双眼里有银蓝色的光在深处盘旋,评估着这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知道拉斐尔并非真的石雕——她坐在那里的时候将发生的所有都听在耳朵里,他也曾见过那两个穿着霍格沃茨校袍的男孩离开之后她靠拢过去抚摸他们曾触碰过的位置,掌心隔着时光交叠。

      所以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因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赌她会答应。

      而她在赌他能做到。

      ......

      深秋的雨顺着屋檐滴落进男人的衬衫领口,亚历山大面不改色的将风衣领子竖起,沉默地走进夜色和雨幕之中,他有他的任务需要完成,拉斐尔说的没错,魔法部所谓的合作就是一个圈套。

      但他们需要这个圈套。

      他仍然在赌。

      没人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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