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群山》本来无弱水

3、噩梦的开端

　　“下周有个演讲比赛，每个班至少要两个人，大家积极参加，要参加的找夏黎报名”老姜说完之后让大家安静上自习便转身走了。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报名的人依旧一个也没有，要说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就是有这样的特点，私下里废话一大堆，什么规矩都敢逾越，但要真的让他去台面上展示，却又胆怯得很，因此演讲比赛这种事儿自然是不愿意参加的。
　　“老师，一个报名的都没有”到了周五的时候夏黎不得不和老姜汇报报名的情况。
　　“你参加，然后你在去找一个”老姜哄着她的孩子头也不抬地说，她在自己孩子的面前是那么的温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她的孩子有没有见过她歇斯底里骂人的一面。
　　“啊？我？我不行吧老师”夏黎同样是怯场的，对于本身就不太爱说话的她来说，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无疑就像公开处刑。
　　“你可以的，你是语文课代表，又是学习委员，你不上谁上”老姜轻描淡写地说。
　　“好吧”师命难违，夏黎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回到教室以后夏黎一直在鼓动同学们参加演讲比赛，可是对于演讲比赛这种事情大家要么不感兴趣，要么害怕上场，因此都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正在夏黎为难之际刚刚一言不发的田希突然一脸调皮地说说“你求我我就去”
　　夏黎彷佛找到了救星，抱着田希的胳膊撒泼道“我求你，我求你了，咱俩一起刚好有个伴儿”
　　“唔~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参加吧”
　　“田希你太好了”夏黎激动地说着，使劲的晃着陈诺的手。
　　夏黎和田希都非常喜欢看课外书，但整个洛山乡连一个书店都没有，学校里倒是有一间图书室，可惜那个图书室的门一直紧锁，图书室简直就是徒有虚名。老师们觉得学生不应该把时间花在课外书上，但事实上没有课外书的话学生宁愿去做一些违反班规校纪的事当做消遣也不愿学习。
　　虽然在这个穷乡僻壤课外书十分匮乏，但陈诺和夏黎还是看了不少课外书，她们几乎把班里所有人的课外书都借来看了一遍，因此写其演讲稿来便是下笔如有神。
　　终于到了演讲比赛这天，一共有三十多个人参加比赛，大家都十分紧张地站在台下候着，嘴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演讲稿，生怕自己上去忘词了。
　　田希是第三个上场的，平时看起来内向腼腆的她站到台上时却格外地沉稳大气，她的演讲妙语连珠、铿锵有力。当她终于顺畅地完成了演讲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田希从另一侧下台了，在回到观众席前还不忘回过头来对还在候赛区的夏黎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夏黎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一直站在候赛区紧张地等待比赛已经让她很疲惫了，当她终于稳步走到演讲台上时，阳光下的她微眯着眼睛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老师和同学，手心和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作为一个不爱与人交际的山里娃娃，这是她第一次对着这么多人讲话，而且坐在第一排的是她眼熟而又陌生的评委老师。瘦小的她穿着那件她姐姐穿过的白衬衫，一阵风吹来，白衬衫像套在了一根竹竿上似的，在风中翻飞着，让人觉得她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但她假装出来的一脸淡定又让人觉得她是如此的沉稳。她把颤抖着握着稿纸的手背在背后，努力的压制着内心的紧张。
　　老师们用手盖在额头上挡着阳光，前排的同学双手捧着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苦瓜脸，后排的同学们已经开始闹开了，不时传出肆无忌惮的笑声和吹口哨的声音。夏黎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她知道这时候所有人都期待着她赶紧结束这枯燥的演讲，但她又觉得观众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对她的不尊重，于是演讲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她不由得提高了分贝，几乎是喊到：“我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要做敢于搏击风雨的雄鹰……”
　　她突然的高分贝似乎起了点作用，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的评委老师直了直腰，吵闹的同学们也稍微安静了一些“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她还是一脸淡定的走下了讲台，台下零星响起了一阵敷衍的掌声。
　　夏黎庆幸自己没有忘词，但她估计自己的分数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是一脸愤怒的吼出来了。回到观众席上，她在田希旁边坐下，一只手握着田希，另一只手握着稿纸，掌心的稿纸都湿了，她抹了一把汗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和其他选手一样忐忑的等待着最后结果，剩下两位选手的演讲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下面由我宣布，获得本次演讲比赛优秀奖是……”主持人开始宣布结果了，首先宣布的是优秀奖，说白了就是个参与奖，优秀奖的名单念完了，庆幸没有她俩的名字，于是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宣布获得三等奖的同学是……”这一次她们听到了夏黎的名字，得了个三等奖虽然不算满意，但至少也不是个让人悲伤的结果。
　　看着一帮又一帮的人走上领奖台，田希确信自己没有错过主持人说出的每一个名字，这些名字中确实没有自己，她开始紧张又期待。
　　田希万万没想到她会是一等奖的得主，当她听到“获得本次演讲比赛一等奖的是七年级三班的田希”时，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坐在班级前面的班主任回过头来说：“叫你呢？怎么坐着不动？”她才确信这个得一等奖的人就是自己。她小跑着上了领奖台，校长微笑着发给她一张奖状，还有一个红包，那是奖品。
　　合完影后同学们就各自搬着凳子回教室了，洛山中学是没有报告厅的，有什么活动都是同学们抬着凳子到操场上坐。田希和夏黎也搬着自己的凳子随着人流往教室涌动，在往回走的路上她俩悄悄打开了那个作为奖品的红包，田希一等奖的红包是50元，夏黎三等奖的红包是30元，那时候她们一周的零花钱是十五块，所以这笔钱对她们来说已经不算少了，这种实用的奖励让她们心里都乐滋滋的。
　　那天恰好轮到她们组打扫卫生，所以下晚自习之后回去得比较晚，在会宿舍睡觉之前她们照例是要去全校共用的公厕上厕所的，因为整栋宿舍楼都没有一个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是老式的旱厕，现在正是“粪满为患”的时候，屎尿都溢出来了。她们上厕所不是走进来的，是跳进来的——只能捡没屎尿的地方踩。
　　夏天正是蛆虫繁衍生息的季节，有很多蠕动的蛆虫从粪池里爬上来，没有尾巴呈现乳白色的是还未发育好的，那些拖着长长的尾巴呈现灰白色的是长大了的。虽然它们是吃屎长大的，但这是一种有理想、有远见的动物。它们蜕变成苍蝇需要一个干燥的环境，于是它们老早的就挣扎着从粪池里爬出来。这也是坚持不懈、顽强不屈的动物，哪怕粪池的侧壁又湿又滑，它们爬上来又跌下去，爬上来又跌下去，但它们仍旧不停歇的往高处爬。
　　那密密麻麻爬着的小生物构成了一副恶心的壮观，下黎总是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从蛆虫的空隙间走进去。有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蛆虫，便会发出啪的一声，那是蛆虫薄薄的皮囊不堪重负而炸裂的声音。每当听到这样的声音总免不了在心里忏悔，默默说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踩死的”，以请求那只被踩死的蛆的原谅。
　　毕业多年后夏黎还会偶尔梦到自己回到了那个旱厕，身上被许多蛆虫爬满了，每每吓得醒过来，额头冒着冷汗，胃里翻滚得汹涌，感觉就要吐出来了。厕所最里面那个角落里堆满酒红色的蛆虫的壳，历经艰难险阻爬出粪池的伟大的蛆将在这些壳里羽化成蝇。
　　她们上完厕所准备出来回宿舍时却发现门口有几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妈的，等你半天了”一个高高的女生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戳了一下陈诺的胸口说，夏黎认出她是白天参加演讲比赛的人，应该是初三的学生。
　　田希和夏黎都傻眼了，她们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她们。
　　“哟，一下子堵到俩，那就更好了”另一个女生笑得一脸邪恶的说，十四五岁，本应该是如天使般阳光灿烂的年纪，但是夏黎却觉得眼前这些人如同恶魔一般。
　　“你，你们要干什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堵，她们两人都吓傻了。
　　“别他妈废话了，你俩应该有钱吧，把钱给我就放你们走”带头的大姐大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缓缓的把烟吐在陈诺脸上后说道。
　　“没有，我们没钱”面对这来之不易的几十块钱，她们实在不想就这样拱手相让，何况对那个时候的她们来说这几十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不给是吧，给老子按着她”在大姐大的指挥下她身后的几个女生走上前像电视剧里那样将陈诺的手别到身后按着。
　　“你们要干什么？”夏黎着急地问道。
　　“嘘~”大姐大向夏黎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便开始搜查田希的身上。
　　一向乖巧的夏黎哪儿见过这场面，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可是自己势单力薄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肮脏的手在田希身上来回摸索。
　　“妈的，还说没有，这是什么？”大姐大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从田希裤兜里搜出来的五十块钱说。
　　“你的呢？你自己给还是我来搜？”大姐大说完转向夏黎。
　　夏黎缓缓从裤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了她。
　　“这还差不多”大姐大说着拍了拍夏黎的脸蛋。
　　“也不早了，快滚吧”
　　夏黎想要拉着田希赶快逃离，谁知田希竟站着不动，嘴里说出一句“你们这些坏蛋，早晚会遭报应的”。
　　“报应？你告诉我报应是什么？信不信老子搞死你？”那个大姐大说着一巴掌扇在了田希的脸上，皮肉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夏黎的心颤了一下，她想帮田希，但却始终没有反抗的勇气，只是拉着田希的胳膊不断地小声说“快走吧，快走吧”她们两个缓步走出厕所，然后飞一般的跑回宿舍。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她们的生活也一样按部就班，只是去吃饭的路上又遇到了那几个女生，她们像没事儿人一样有说有笑，让人完全想象不出她们曾经做过的事，走近了时夏黎和田希刻意靠边避开她们，可是带头的女生还是故意撞了上来，她们两个被撞倒到花坛里，那些女生笑得更大声了，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