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茶白酒香

2、下山

　　“你……真的要走了？”

　　此时正值晌午，光线很好，有一点点热。一个月前那震动全修仙界的轩然大波还在被反复讨论着，萧金城和徒弟站在天道门正门前，身后就是上千余级石阶，天狼长老跟了二人一路送别他们。
　　这一个月萧金城都在她的住处养心阁疗养内伤，应河自然也在养心阁住着，照顾病中师尊。一个月后她的内伤好得差不多了，二人趁着午休时间无人打扰，打包行李，遛走下山。

　　不过天狼长老“正好”遇见了二人，于是执意要跟着二人一道，好好告个别。
　　“天狼长老，我真的已自毁金丹了。待在这干什么？我要下山玩会。这天道门上下事务我前几周已正式交接与您接管，我相信有您在，天道门一样能好好运转。您不必担心。”

　　天狼长老重重叹了口气。几天不见，他好像又老了几岁。

　　“伽楠长老，像您这般钟灵毓秀，千年不可多得，您……到底是何必呢？……”

　　萧金城淡淡地微笑了下：“天狼，我有自己的考虑。而且，我已不是‘伽楠长老’啦。”
　　“我的弟子已突破大乘境，此后无论什么法器宝物，无论是多么灵力充沛的山水宝地，都无法助长他的修为。不如跟我下山去见见世面；且有我指点，他应该更容易突破境界。不用担心他。”

　　天狼默然片刻，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开口道：“他是你唯一的弟子，跟着师尊走理所当然。只是……萧阳，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别忘了，天道门永远有你的一处安身之所、立足之地，天道大门永远对你敞开……我老了，坚持不了多久了……”

　　萧金城静了一静，缓缓开口道：“放心，不会持续太久的。”

　　天狼长老愣了愣，“……什么意思？”
　　萧金城却不说了，反而问道：“最近有苏宗师的消息吗？”

　　天狼长老哑然，一时有点心胸发闷：“……没有。抱歉。”

　　萧金城并不意外，她随意地点点头。

　　苏宗师指的是苏澜，天道门创始人，上一任天道门宗主。那时大约二十多年前，自那时起天狼长老便跟着他了，因此萧金城选择天狼长老接管天道门也不无道理。天狼长老活了几百岁了，辈分、地位够高，经验丰富，能够压得住人，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

　　苏澜曾是萧的师父，从她小时起便手把手教她剑术，教她独门秘法，教她修行，自从她十八岁突破大乘境，他便把宗主之位让给了她，自己……下山修行去了。
　　没多久，她听言苏澜在北方一个叫问心门的宗门里当门面宗师去了。他徒弟无数，想必也忘了她了。

　　“天狼长老，往后多日，辛苦你了。”

　　天狼长老眼带浓浓不舍地看着她，嗫嚅片刻，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最后仓促一点头，

　　“不辛苦……记得常回来看！”

　　“好，一定！”

　　两方互相鞠躬道别后，萧金城带着应河踏出了天道大门，迈上了长长石阶。天狼长老目送二人离去。萧金城走了两步，回头，拉着徒弟最后向天狼挥了挥手，天狼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了！”

　　二人转身沿着石阶向下走着，直到身影消失在蜿蜒山路的尽头，天狼长老才叹了口气，微微眩晕地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回去了。

　　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他敏锐而无奈地感受到有不少事情脱离正轨了，命运的齿轮转动，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害怕繁荣是假象，害怕山雨欲来，害怕那股若隐若现的变天的味道，害怕萧金城的陨落不过是一根导火索。但他大概明白，数百年无人飞升定是其中一个原因，暗潮涌动，人心惶惶，不是错觉。这惶惶不是最强宗师立地飞升，天下又少了一个大乘境后就能彻底解决的。

　　他猜测萧金城早就感知到了，因为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维持假象，所以自己放弃飞升“推了一把”，激化矛盾，上下搅浑了水，然后下山去深入了解、彻底收拾收拾局面；他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打算安排，但他相信她有自己的周全考虑。
　　只是那是年轻人干的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血精力和时间，他这把老骨头，有心掺合掺合，时间也不太允许了。

　　一只小灰鸟落到天狼长老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他。不是是不是此风水宝地灵力充沛的缘故，这些小生灵格外地亲人。

　　他疼爱地摸摸小灰鸟圆圆的小脑壳，

　　“小灰鸟，祝他们好运，好不好？”

　　灰鸟歪歪脖子，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他，张开翅膀飞走了。

　　两个时辰后。

　　“终于下山了，上次下山还是在六年前，可算能下来玩啦！”

　　应河微微有些不悦：“师尊，您的内伤还没痊愈，灵核严重破损，应当……”
　　“晓得晓得，当心身体。”萧金城朝徒弟露出灿烂微笑，“沉月，自从你进入天道门后还从来没下过山呢，你想去哪玩？”

　　应河有些别扭道：“……没什么好玩的。”

　　事实上，萧金城自爆金丹，并没有爆完——她当时估摸着留了一个残基，日后下山进补灵力，炼完全丹没有问题，只是短时间内很难回到巅峰状态。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吧，往人密集的地方走。”
　　萧金城思索半晌，一锤定音。

　　应河点点头，接过萧的临渊剑，注入灵力，带着萧一起踩了上去，凌空飞起，御剑得御得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像他自己的剑一样。
　　其实应河以前挑过法器，但实在没有哪一件法器能使得称心。他最喜欢的就是临渊剑，萧阳再怎么疼爱徒弟，当然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剑送他，于是他干脆就不要了。

　　“我跟你说哦，山下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有不少可能你我见都没见过，这次可以大饱口福了——”

　　“师尊，拉紧了！”
　　“开玩笑！我还能掉下去吗！”

　　二人乘着剑，穿透云层，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飞着。一开始是大片大片的田地，间落着几户人家，一段时间后房屋渐渐密集，看得见灯火阑珊。
　　此时天色渐晚，二人准备找个下脚处歇息，正事再议。应河缓缓下降，找了个较空旷处精准地落下。

　　还未落定，萧便从剑上轻轻一跃，轻盈地落在地上，把临渊剑收了回去。应河猝不及防，连忙在半空中迅速稳住了身形，好歹没摔。

　　“辛苦了爱徒！”

　　“……”

　　　此时天已半黑，但时辰不算太晚，路上还有行人走过，街边点着几盏灯，于是还是有人看见了他们。

　　“仙君！”一位散步的老奶奶瞪大了眼睛。
　　“是呀是呀，老奶奶好，请问这附近有什么客栈吗？”

　　老奶奶伸手，往东南方向一指。

　　“谢谢啦。”萧金城运转残基，消耗了一点点灵力，送给了老奶奶一个小小的祝福：“祝你遇到好事！”

　　萧金城拉着徒弟走了，这位呆呆的老奶奶回过神来，冲他们的背影道：“哎哟，你们也是！”

　　萧金城推开这家叫“悦来客栈”的门，门上风铃叮当响。客栈亮着暖黄色的灯，还挺热闹，吵吵嚷嚷的，坐着不少吃夜宵的人。

　　萧金城向掌柜的出示了身份牌：“两间客房。”

　　掌柜的是个看起来精明勤快的妇人，她见二人像是远道而来的修士，热情地推荐道：“好的客官，要吃点宵夜喝点茶吗？”
　　“要，菜单我看一下。”

　　应河掏出钱袋数钱——因为萧金城不想理财，干脆扔给稳重的徒弟管钱……额，锻炼他与世俗打交道的能力。萧金城接过菜单翻看。两个小二麻溜地擦干净桌子，掌柜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小二点头，卖力地把桌子又擦了一遍，亮得反光。

　　应河交了钱，探头去看菜单，掌柜也递给了他一份菜单。
　　应河打开，只觉得许多没见过的菜名看的他眼花缭乱，一时不知道选什么好。
　　山上的饮食皆偏清淡，动不动就是白灼青菜，水煮萝卜，四大皆空蘑菇汤，偶尔厨子做点肉，也是水煮五花，清蒸小羊，虽然丧心病狂，但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吃多了就习惯了。

　　萧金城对天道门的厨子颇为不满，有时候不想去食堂，就自己在养心阁做饭吃。有几次她心血来潮，亲自下厨为天道门倒霉催的弟子们做辣子鸡丁、红烧牛肉，味道很香，勾人心弦，不过效果非常销魂，能吃辣的念念不忘，不能吃辣的哭爹喊娘。不过好在宗主挺忙，不能常常来展示一番厨艺，这让天道门坚信清淡口味有助于修行的顶级大厨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份菜单，不少菜后面都标着辣度，应该是萧会喜欢的口味。应河看过一些古书，辣椒有祛湿祛寒功效，在盐紧缺时能作为盐的代替，不失为一好物，他觉得天道门的厨子有些过于极端了。

　　最后萧金城点了一碗馄饨一碗面，应河纠结了三秒点辣的还是不辣的，最后决定点清汤加辣椒酱。

　　“客官，您要的二两小面馄饨好了！”
　　应河正拿了一双筷子准备坐下，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好像有许多人跑过。客栈里的客人也都站起身来，一名小二慌慌张张地跑来：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掌柜，有妖精，妖精出来闹事啦！”
　　“妖精来吃人了！”
　　“快，快跑哇！”
　　众人手忙脚乱，带翻了一片凳子，有人被撞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别乱跑！跑远了哪个来救你！”掌柜大喝一声，众人被吓了一跳，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萧金城悠哉悠哉地吃了口馄饨：“啊，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本来还想先歇一晚呢。”

　　她站起身来，“也好，本来时间也不多。”

　　“应沉月，你真的不再吃几口吗？”

　　应河：“……”
　　其实还是有点辣的，早知道不倔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