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茶白酒香

1、陨落

　　天道门，修仙界稳居第一的宗门。此处山高清静，灵力充沛，弟子如云，有名修士与极有威望的宗师更是数不胜数。
　　最重要的是，当今修仙界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宗师，便是天道门的宗主——
　　萧金城。
　　关于此人，天道门外的修士和平民都有许多神秘的猜测：传说此人已突破大乘境极晚期，天下无人能敌，只要突破最后的瓶颈期便能顺利飞升；传说此人是个可怕且性情不定的暴躁宗师，吓跑了众多妄图拜为其门下弟子的无知修士们，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格外喜欢受虐的；传说此人父母早逝，童年凄惨，刚筑基时被天道门捡回去有救命新生之恩；传说此人如今才二十出头，年方十八便登顶大乘境，天赋异禀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传说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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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说了吗？应师兄突破了大乘境呢。放眼整个修仙界大宗师突破大乘境之人寥寥无几，才二十一岁就达到如此境界，真令人惊叹！”
　　“不愧是萧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据说当初他被萧宗主收下时还没筑基呢！”
　　“是啊，他连剑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正在一处空地扫着落叶。四下无人，二人扫得漫不经心，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修士机灵地四下一看，撑着扫帚凑到另一个修士耳边说道：“我听说这里头大有门道，此番秘密，你可别与他人说——”

　　“干甚么呢！”

　　两个修士被吓得一个激灵，缩头缩脑地回头一望，整整齐齐把头一低：“天……天狼长老。”
　　只见来人是一个面部皱纹如刀割，表情紧绷绷的老头，精心留的白胡子在风中很有造型感地飘着。双目炯炯有神，十分清明，是一双年轻的眼睛，又比年轻人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出的深沉味道。身形修长，肩膀宽阔，站的笔直挺拔，不怒自威。他是天道门一位很有威望的宗师，很难说清他到底活了多久了。

　　“好好扫地，莫要摆龙门阵！”

　　天狼长老颇为严厉地教训他们一顿，挥挥手，两个垂头丧气的小修士乖乖扫地去了。

　　“奇怪，今天风怎么这么大。”
　　“是啊，天也灰蒙蒙的，不会要下雨吧？”

　　二人嘀嘀咕咕一阵子。
　　突然，远方传来幽幽钟声，低缓深沉，二人身边一只被吓着的小灰鸟扑棱棱翅膀飞走了。两位修士对视一眼，一齐将目光投到远处钟声响起的地方。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一位修士疑惑地说。他记得他俩并没扫多久的地。
　　可是天道门的钟声不会无缘无故响起啊。
　　两位修士把目光收了回来，专心对付被风吹的满地都是的落叶；天狼长老回过身去，一个起跳跃上屋顶；小灰鸟叽叽喳喳地扑棱扑棱翅膀。
　　一切如常——

　　惊变发生在一刹那，一道金光柱自天道门最高的山巅金银台上直通天际！
　　一时四下里狂风咆哮，那璀璨的金光映照在二位弟子澄澈的眼底，二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道通天金光柱。
　　天空顿时变暗，乌云翻墨，在金柱照耀下映上白光。二修士在如龙咆熊吟般的暴风下几乎听不到其余任何声音，只见那翻滚的天空似是裂开了一条缝，但无论如何也看不见雪白的背后是什么，被刺得闭上了双眼，不由自主地从心底生出一种没由头的畏惧。金光柱越发明亮，所有抬头看向那片耀眼金光的修士都好似心里某处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天门开了！有人飞升了！！……”
　　“……是萧宗主！！！”

　　这道金光不光天道门的修士们双眼发直地看着，它倒像那日月光华一般不讲理地霸道，此时全天下，修真界的修士和平民百姓，老人与小孩，男子与女子，甚至一些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生灵，都一齐仰望着，凝视着这道通天的金光。

　　天下第一宗门天道门宗主，天下第一大宗师萧金城，突破了大乘境极晚期，天门洞开，立地飞升。
　　修真界已有数百年无人飞升，而今亲眼看见天门中开，整个修仙界都沸腾了！

　　天狼长老看着那道金光柱，饶是稳重如他，也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天狼也活了几百岁了，不说天道门这个并不历史悠久的宗门，放眼如今的修真界，那些没死的老宗师里，也鲜少有人敢与他比资历。然而这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天门訇然中开之象。此前，大宗师飞升之佳话，只存在于他听了几百年传说之中，如镜中花，水中月。
　　天狼长老那好像无论何时都如年轻人般清明的双眼罕见地染上了一丝老态的浑浊，他发现自己眼眶竟微微湿润了，身形也微微佝偻起来。他凝望着那道金光，如叹息般低声呢喃：
　　“真……真壮观……”
　　“哪怕一辈子不飞升，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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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门山巅。
　　一个巨大的结界笼罩着通天金银台，波光流转，正上方是一朵梅花，金光柱正好穿花而过。
　　结界外是数也数不完的人，还有更多人流从四面八方不断地向山巅涌来。他们都被结界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且齐齐站在离结界边缘八尺开外，但一双双敬畏，艳羡，嫉妒，狂热的眼神都死死盯着半透明的结界内。

　　此时一道从远处赶来的人影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在围观众人留出来的空隙处，从地上站起，沉声道：“师尊。”

　　来者是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身量颀长，浑身透露着一股沉着稳重的气质，看上去比同龄人早熟。
　　他正是萧金城唯一的亲传弟子，二十出头便突破大乘境的天才新秀、天之骄子，应河！
　　此时师徒二人，一人在结界内，一人在结界外，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却如隔天堑。

　　嘀咕声自二人身后响起：
　　“萧宗主飞升了，谁来当天道门新任宗主？”
　　“想必是这位应小公子了。”
　　“可他毕竟才二十几岁........”
　　“萧宗主也才二十几岁啊，不一样管得好好的吗？算起来自她当宗主以来也不过才几年，就要飞升了........”
　　“你没明白，他的意思是这位‘应宗主’突破大乘境完全是瞎扯，据说他才刚筑基呢！”
　　“是啊，他甚至连剑术也没修过。完全是为了面子.......”
　　“少说两句吧，万一他们听得到呢？”

　　结界外的应河并没有听众人的流言蜚语，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结界里的萧金城。
　　萧金城自开天元始便双手环抱，微微低头，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了，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认真感知什么。她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像是没注意到几乎全天道门的修士都围了上来，像是压根没看到眼前夺目的金光柱。不知怎的，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萧宗主在等什么，为何不立刻踏入金光柱中，立地成神？”

　　应河不自觉地眉头锁紧，握紧了拳头。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萧金城似乎并不是很想成神。只是修为大圆满 ，即坐地开天，由不得她选择。不过既不想成神，又修到大圆满是为何？难道这也由不得她选择吗？
　　他并不清楚她不想成神的具体原因，也不知道她原来到底打算做什么，现在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不知道师尊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
　　沉思许久的萧金城突然动了。
　　随着她一动，层层人海顿时泛起了汹汹波涛，个子矮的想往高处挤，外圈的想往内圈挤，个个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传说中的飞升究竟是何样子。

　　神是什么样的？定是呼风唤雨，世人在他们眼里皆若蝼蚁，他们悲悯的眼神无时无刻看着众生，听着那至诚的喃喃祈祷，伸手一挥，便能让芸芸众生离苦得乐。
　　虽然无人得过神谕，无人见过真神，也无人见过神拯救苍生的模样。众所周知，从妖患手下救出黎民百姓是各修士宗师的义务。而神，理当是负责风雨农时，爱恨情仇，战争苦难之事的。

　　应河猜测师尊是想飞升后找个机会把自己贬谪下来，虽然听上去离奇而不可思议，但据他对师尊的了解，这种事极有可能发生。虽然贬谪后修为尽散不可避免，但对于萧金城而言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能重头来过再三五年就能突破大乘境了。
　　若是她迟迟不下来，最多十年，他必定飞升上天庭找她去。

　　结界内的萧金城打开环抱的双手，换了个姿势站着，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不对。

　　应河在一瞬间瞳孔收缩，失声道：“师尊！！！”

　　“临渊。”

　　萧金城周身瞬间爆出一层金光，她伸手一收，一把凛凛重剑凭空出现，萧金城双手握剑，往地上重重一插！

　　她唇角一勾，冷冷道：

　　“我不飞升。”

　　令人难以想象的，强劲的灵力通过剑身直通天地，短暂的几秒间天道弟子集体都忘记了讲话，一时分不清是金光柱更亮还是那灵力更亮。

　　天门缝隙竟然在萧金城的灵力作用下一点一点合上了！
　　金柱的光随着天门闭合渐渐消退，最终彻底消失，天空密布的乌云也渐渐散开，透出了一束束阳光。

　　梅花印的结界闪了两下，几乎在散去的一瞬间就被顶端带着月亮印的屏障替换，应河在此间隙内闪了进去，快到几乎看不见身形。

　　萧金城身形一晃，扶着临渊剑，咳出一口心尖血：“……爱徒，扶为师一把。”

　　此日，萧金城登峰造极，修为大圆满，开启天门，后放弃飞升，自爆金丹，硬生生合上已打开的天门。
　　此实乃举世未有之、匪夷所思的惊天动地之事，一举轰动天下。
　　一朝一夕大之间起大落，繁华落尽，云泥之别，不尽于此。

　　至此，天下第一大宗师，开天之日，于天道门山巅金银台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