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余晖》不识冬

9、第 9 章

　　回到阔别并不久的那间书房，亚瑟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这里暖色调的装饰、书桌上摊开一半的书籍以及餐盘里剩下的一些绿叶菜，都透露着一种寻常的生活气息。
　　只是告辞时他还有一整支队伍，如今完好无损站在这里的仅有他一人。
　　他打量眼前一切的目光中带有着些他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茫然。
　　亚瑟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整理好了软弱的情感，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将视线聚焦在西维尔身上开口说道，“西维尔，不，麦克洛恩领主阁下，我需要您的帮助。”

　　“好啊。”
　　西维尔毫不思索给出的回答让亚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好，好？”
　　“你需要我帮助你什么？”
　　亚瑟没整理好的思路被问题打断，下意识叙述起了他们从离开克雷斯顿到再次回来这几天所遭遇的经历。
　　西维尔一边撸猫一边认真听着，亚瑟本以为对方会在听他叙述的过程中提出些问题，比如关于那个女巫，比如他检查尸体的经过，比如他们具体的路径等等，但直到他口干舌燥说到了最后，西维尔一个问题也没问。
　　最后还是他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要知道的细节吗？”
　　西维尔很自然回答道，“我已经知道了全部。”
　　西维尔放下威廉，威廉轻巧跳到了它的专属位置——书桌上，在一本书上坐了下来，摇着尾巴注视着这场对话。
　　“你需要我帮助你什么？”
　　亚瑟听西维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叙述遭遇而忘了提出请求的具体内容，可这并不怪他，这几天的经历压在他的心中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此时有机会倾诉，他便不自觉将一切说了出来。
　　说出来后，他心里的压力顿时减少了许多。
　　他思考了一番，才提出正式的请求，“我的请求有两个，一是解除我和约瑟夫身上的诅咒，二是帮我找到那个叫做忒瑞弥恩的女巫下落。”
　　然后他就看见西维尔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说道，“如果这两个要求超出了您的能力范畴，那您只需要在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我便感激不尽。同时希望您能告诉我这两个请求哪里使您为难，我对这些巫术领域并不了解，希望您能为我解惑。”
　　西维尔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的两个要求一般来说都不成问题，解除诅咒和找到那个使者都不是问题，但问题在你的表弟约瑟夫少爷身上，他现在的状态有些麻烦。”
　　亚瑟一听是与约瑟夫有关表情都紧张了起来，他还以为阿福进入约瑟夫身体后对方已经安全了下来，此刻不过是普通的昏迷，但现在听西维尔的语气并非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道，“首先请原谅我们先前的隐瞒。约瑟夫并不是伊文斯家族的人，也不是我的亲戚，他是伊文斯家族所侍奉的英威斯顿的王室成员，六王子利威尔·汉诺威。他的安危比其他请求都要重要，希望您能尽力救治他，无论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亚瑟深深低下了头颅，他说不出强迫对方因为利威尔是王子就一定要把其救醒的话，只能阐明利威尔的身份，让对方明白利威尔身份的高贵与重要。
　　但利威尔是什么身份又与西维尔有什么关系呢？
　　西维尔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空气弥漫的气味多了一丝淡淡的苦味有点惊奇。
　　不过很快他就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注意到了亚瑟话语末尾的意思，有些试探问了一遍，“你是说什么代价都可以？”
　　亚瑟心里一沉，但还是用坚定的语气重复了一边，“是的，什么代价都可以。”
　　西维尔有些窃喜般问道，“那就算让你留在克雷斯顿也可以吗？”
　　亚瑟反倒因为这个代价过于轻微而感到诧异，“这样就行了吗？”
　　西维尔本来想立刻说是，但在话到了嘴边，他又把这话咽了下去，他想起了姐姐曾经教导过他的一些东西，临时改变了口风，“哈哈，我开玩笑的，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帮助你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报酬，等利威尔殿下醒来让他支付就行了。”
　　亚瑟却并没有把这话当作开玩笑，先前对方已经邀请过自己一次，只是自己拒绝了，如今在知道利威尔殿下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依然惦记着让自己留下来，可见对方的真心。
　　只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做出选择，他不是一个自由的骑士，他隶属于家族，而他的家族侍奉国王。

　　“好了，你和利威尔殿下身上的诅咒已经去除了，那个使者的踪迹我也已经打听到了，如果你需要，随时都可以找到她。”
　　在救醒利威尔之前，西维尔先把他和亚瑟身上残留的诅咒给驱除了，一如先前解决阿福造成的问题之时一样举重若轻，只是用手在两人的身上抓了一下，亚瑟就看见一团黑影被西维尔抓了出来，然后被迫不及待扑上来的威廉吃到了肚子里。
　　西维尔拍了拍威廉的脑袋，一边掏出手帕给它擦拭嘴角，一边责怪道，“你不能总是什么东西都乱吃！”
　　威廉的童声带着些委屈和撒娇，“但那个诅咒真的很好吃，像吃糖一样。”
　　待西维尔给它擦完嘴，威廉就一跃从窗户离开了房间，不给西维尔继续唠叨它的机会。
　　亚瑟注视着威廉离开的地方感叹道，“我之前都没有发现你的猫也是和阿福一样神奇的生物。”
　　西维尔好心提醒，“你以后可别在威廉面前这么说，它可不愿意被和阿福并提，小心被它报复，猫可是很记仇的。”
　　亚瑟想到了曾经被妹妹养的猫挠过的经历，很认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猫是很记仇。”
　　诅咒从身体离开的瞬间，亚瑟有一种心头阴影少了一片身体为之一轻的感觉，他分不清是心理因素还是真实如此，但此刻他的情绪确实稳定了不少。
　　他看着西维尔，期待的问道，“下面该让利威尔殿下醒过来了吧？”
　　西维尔也看向他，“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想让利威尔殿下醒过来，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亚瑟不明所以，“什么地方？”
　　“另一个英威斯顿。”

　　西维尔说的很严肃，亚瑟也听出来了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但还是不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叫另一个英威斯顿？”
　　西维尔努力思考该怎么解释，平行世界这种说法对方不一定能理解，就算用比喻似乎也很难找到相应的参照物，于是他想了想，干脆不解释了。
　　“给我一只手。”
　　“啊？”
　　亚瑟有些迷惑，但还是很听话伸出了一只手过去。
　　西维尔双手握住了亚瑟伸过来的手，手很宽大，骨节分明，触摸中能明显感觉到茧子的存在，而且与西维尔的手相比，亚瑟的手就像是火炉一样，有力、温暖。
　　亚瑟有些神色不自然，手掌被西维尔一双略带凉意的手包裹，让他有种失控的感觉，但他努力保持镇定。
　　“闭上眼睛。”
　　“你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就是，我让你亲眼看看另一个英威斯顿。”
　　亚瑟闭上了眼睛，下一瞬间，他的心神就仿佛无限拔高，然后又迅速下降，他有了种失控感，有点像从马上意外摔落下来的感觉，但比那要长的多。
　　等到那份感觉结束，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英威斯顿国都林丹的上空。
　　从他的角度可以俯瞰到林丹的一切，如果仔细凝视，还能拉近视距。
　　他本来还以为这是西维尔使了什么巫术，让他从克雷斯顿观察林丹。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因为他看到了绞刑架，以及在绞刑架上吊死的那个人。
　　那是贝伦斯·汉诺威，给他和利威尔写信告诉他们可以回去的那个人，四王子，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王子之一，而此时他那双蓝眼睛死不瞑目盯着绞刑架下方。
　　在那里站着一个亚瑟熟悉的人影。
　　曾经化名约瑟夫的利威尔·汉诺威站在两个护卫中间，抬起头与他兄长尸体的眼睛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