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余晖》不识冬

6、第 6 章

　　亚瑟本以为驱逐那只梦中怪物的过程会出现一些神秘的手段，比如画上一些符号，或是做个什么仪式。
　　但实际上他只是等着约瑟夫睡着，在睡梦中的约瑟夫眉头迅速皱了起来，便看见西维尔将手伸向了对方头部轻轻一拍，约瑟夫本来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来，原先憔悴苍白略有扭曲的表情也得到安抚，肉眼可见的陷入了香甜的梦境。
　　“真是神奇！”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然后下一刻他就吓了一跳。
　　“汪！”
　　他紧张的转过身，便看见一只纯黑色的猎犬立在他的身后，尾巴摇的飞快，紧跟着他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西维尔拍掌的声音，这只猎犬摇晃着尾巴冲向了对面。
　　他的目光追随着猎犬扑入西维尔的怀中，西维尔娴熟的撸着猎犬的头颅，猎犬高兴的发出“汪汪”的叫声。
　　“好狗狗，好狗狗。”
　　西维尔与猎犬嬉戏了片刻，便将猎犬放在了地上，猎犬立刻冲向了在床上的约瑟夫。
　　“殿下！”
　　慌乱中亚瑟连伪装的称呼都忘了，他正要冲过去拦住猎犬，就听到西维尔说，“不用紧张，阿福不会伤害他的。”
　　他看见猎犬只是在床边来回奔跑，确实没有攻击的意图，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只狗就是在梦中追逐少爷的那只？它叫阿福？”
　　“是它，阿福是我刚刚起的名字。”
　　西维尔看见亚瑟的目光一直紧盯在阿福身上，似乎还是在警惕，只是紧绷的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
　　亚瑟又观察了片刻，确信这只猎犬最多就是嗅一下约瑟夫少爷的气息，或是在约瑟夫少爷搭在床边的手上舔一下的程度，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他看向西维尔，略带疑惑问道，“我有一点想不通，如果这只狗是被你的手段吸引过来，那就是不受控制的，那它为什么在梦中只是追逐着约瑟夫少爷，追上了也只是咬一口又放其逃离？还是说它在梦中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西维尔整理了一下思路回答道，“不是的，阿福可以在梦境与现实穿梭，如果它愿意，可以很轻易将被它盯上的猎物咬死。”
　　“那它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西维尔面戴复杂看着猎犬的方向说道，“阿福跟我说，没有咬死约瑟夫是因为他挺喜欢约瑟夫的。”
　　“喜欢？”
　　亚瑟的声音充满了荒谬的疑惑，“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如此虐待约瑟夫少爷？”
　　西维尔注视着亚瑟认真辩解，“那不是虐待，准确来说是阿福在表达他对约瑟夫喜爱的方式，你要知道，阿福不是人类，它只是一只虚空猎犬，而它对约瑟夫的喜欢也不是人类之间的喜欢，而是猎人遇到了心仪猎物的喜欢。它喜欢约瑟夫身上的味道，而它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猎物如果迅速咬死就太亏了，所以它追随着约瑟夫的梦境，每次只在梦中吃掉他的一部分——可再生的一部分，而现实中约瑟夫则不会受到伤害。”
　　亚瑟震惊了许久才总算找到了话语，“你是说，这只猎犬，它在圈养约瑟夫少爷？”
　　西维尔思考了一会儿“圈养”这个词是否准确，才点头道，“是的，它在圈养约瑟夫。”

　　约瑟夫醒来时，眼睛还没睁开，就感受到左手上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是在他七岁时候养的那只金毛，总喜欢在他睡着后舔他的手背，于是每次他醒来后都会收获一只沾满了口水的手。
　　所以他的手下意识做了抚摸的动作，但从狗头上传来的触感却与他记忆中不符——那是极为光滑的触感，甚至能摸到头骨的轮廓。
　　他一下子僵住了，然后猛地起身，便看见在舔他手的是一只黑色的猎犬。
　　他一时间没有认出这就是那只在梦中追逐他的恶犬，因为梦中的阿福凶恶异常，四蹄还有雾状火焰缠绕，此时的阿福除了身形极为矫健，与其他猎犬的区别并不大。
　　“约瑟夫先生，您醒了。”
　　约瑟夫转过头，先是看见守护在床边的亚瑟，然后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西维尔。
　　那是本红皮书，他记得是亚瑟带着旅行的读物。
　　亚瑟对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此时约瑟夫脸上的气色已经红润了起来，看来这场沉眠让他的精神恢复了常态。
　　“领主阁下，这是你的狗？”
　　他指着在舔他手掌的猎犬疑惑询问，趁机还撸了一下狗头。
　　西维尔略带笑意的语气响起，“你不认识阿福了？它就是在你梦中的那只猎犬。”
　　约瑟夫的身子僵硬了起来，瞬间将手抽回。
　　亚瑟终于出声安抚其对方，“不用担心，危险已经被领主阁下解除了，这只猎犬不会造成伤害。”
　　随即亚瑟便将先前西维尔告诉他的关于阿福的真相告诉了约瑟夫。
　　约瑟夫听完后神情复杂，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阿福的右后脚上，那里有一道伤痕，是他在梦中最成功一次反抗的证明。
　　他看向了西维尔，“既然我在梦中并没有真实被咬，那为什么猎、阿福的腿上会有我造成的伤口？”
　　“因为它跟你不同，在梦境中它也是实体。而且你并不是没有被咬，你被咬是真实的，只是阿福没有让它实现。”
　　约瑟夫迟疑道，“你是说它能将在梦中的伤害化作现实？”
　　“这是它的天赋，就像是我们吃饭喝水这样简单。”
　　约瑟夫凝视着阿福许久，阿福任由其打量的同时，也在他的周围转悠。
　　然后约瑟夫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笑容，“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西维尔疑惑看着他，“你不生气吗？就算没有实质伤害，但亚瑟说你好像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约瑟夫坦然道，“我确实糟了些罪，但正如领主阁下所说，阿福是因为喜欢我才进入了我的梦中。我不能苛责它不按照我的想法做事，他也只是选择了它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罢了。”
　　西维尔若有所思，“可他对你的喜爱只是对食物的喜爱，你不觉得不对吗？”
　　约瑟夫笑道，“我听说许多宠物之所以与人类表示亲密，也不过是将人类看作是自己的供粮者、铲屎官，甚至是储备粮食，从这层意义上来说，阿福的出发点并没有错，只是它的能力超过了那些宠物太多才让我无法承受。”
　　西维尔沉思了一阵，理清楚了约瑟夫的逻辑后，也笑了起来，“我有点明白为什么阿福会喜欢你了，虽然我没闻到你身上有什么好闻的味道，但你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约瑟夫打量着阿福问道，“那阿福之后会怎么处置？”
　　“不知道，我没有处置它的立场，而你也不具备处置他的能力。”
　　亚瑟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西维尔说的话有点嘲讽。
　　约瑟夫饶有兴致问道，“那我可以让阿福跟我回去吗？我是说回林丹。”
　　“少爷！你疯了吗！”
　　亚瑟矜持不起来了，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约瑟夫。
　　约瑟夫努力辩解，“麦克洛恩阁下不是已经说了阿福并不是存心要伤害吗？”
　　亚瑟坚持立场，“但那是林丹！是人口足足七十三万的国都！您是要将这样一个无法管控的危险生物带入国都吗？！”
　　似乎听懂了亚瑟在说自己坏话，阿福跑到了约瑟夫身边，对着亚瑟凶狠咆哮了起来。
　　“阿福！闭嘴！”
　　西维尔严厉的声音压下了阿福的叫声，阿福委屈的呜咽一声，盘坐下来埋起了头。
　　亚瑟对西维尔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又继续严厉望向了约瑟夫，言辞打消他危险的想法，“总之，我不会允许您将它带回国都！无论如何都不行！”
　　约瑟夫被对方下定决心的目光注视着，最终不甘心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落幕，约瑟夫有些不舍看向了阿福，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转向了西维尔。
　　“领主阁下，再次感谢您的帮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神奇的生物。无论是阿福的存在，还是您挥手间就帮我解决了这一麻烦，都让我大开眼界。冒昧问一句，您是巫师吗？”
　　问完后约瑟夫才想到巫师在英威斯顿人人喊打的骂名，连忙解释道，“您知道的，《猎巫法令》已经被废除了很多年，我并不是对巫师怀有敌意或者成见，只是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巫师，所以对您感到好奇。”
　　西维尔纠结了一下回答，“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我感觉自己和那些民间传说里流传的巫师应该差距挺大的。”
　　约瑟夫追问，“那您的能力是家族传承还是在外面的学习？”
　　西维尔想了想回答道，“只是我个人的能力，既非学习也与家族传承无关，我的兄姐都是普通人。”
　　眼看着约瑟夫兴趣上来了似乎还想继续追问，亚瑟打断了这不礼貌的探究隐私的话题，“麦克洛恩领主阁下帮您解决了问题，但我想您还没有忘记您入睡前的承诺吧？”
　　约瑟夫郑重看向了西维尔，“当然没有忘记。领主阁下，请问您有什么麻烦或是什么需求吗？只要您提出来，我一定会在能力内尽可能满足。”
　　西维尔有些迟疑，他本来没准备提需求，但他看了看盘在那儿生着闷气的阿福，又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某种香味，最后尝试性的问了一句，“那个，约瑟夫少爷，我记得您说过亚瑟是您的表兄？但他一直称呼你为少爷，方便告诉我你们真实的关系吗？”
　　约瑟夫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索性看了一眼亚瑟，用眼神告诉他，伪装工作没做好的坑你自己来填。
　　亚瑟也是脸色一僵，脑子在疯狂运转，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伊文斯家族是一个很大的家族，约瑟夫少爷是主家的少爷，而我虽然冠以伊文斯的姓氏，但实际上只是分支的一员，给约瑟夫少爷当护卫是我的工作。”
　　西维尔面露喜色，“也就是说你只是和约瑟夫签订了雇佣契约？”
　　亚瑟没有注意到西维尔语气的变化，还沉浸在自己编造的身份中，“是的，我的家境其实并不好，给约瑟夫少爷当护卫也是因为少爷给的酬劳十分丰厚，可以补贴家用。”
　　西维尔看向了约瑟夫，“约瑟夫少爷，那我有一个请求。请问我可以让亚瑟留在克雷斯顿吗？我会付出您支付薪水的两倍甚至更多，也不会限制亚瑟回乡探亲，如果可能的话，亚瑟也可以将家人接过来城堡居住。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亚瑟自己同意的份上，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承诺，不要干涉亚瑟的决定。”
　　在西维尔迫切目光的注视下，约瑟夫的面容逐渐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