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余晖》不识冬

4、第 4 章

　　翌日，亚瑟如往常一般在清晨就早起在院子里热身，同行的还有四名护卫，他们都是上一次战争里亚瑟手下的士兵，战争后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就留在了军队，跟着亚瑟辗转。
　　单从纪律上看，亚瑟手下并不是最严的，但从纪律执行的角度来看，他绝对是最死板的之一。
　　等护卫们都精神抖擞了起来，整理好仪表，作为“度假团”的核心人物约瑟夫也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在车夫兼男仆的协助下完成了洗漱、吃早餐，换上了比日常要精致的礼服，出现在了亚瑟面前。
　　“要我说，你自己过去拜访就行，没有必要把我也带着，人家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听着约瑟夫少爷的抱怨，亚瑟面无表情说道，“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撇开私交不提，约瑟夫很乐意将自己的人身安全交托给这样严肃认真的人——如果能再变通一些就更好了。
　　约瑟夫最后整理了一下仪表，便宣布出发，登上了马车。
　　麦克洛恩的城堡位于克雷斯顿主街道最里面位置，靠山而建，与平原那种居民生活圈围绕领主城堡的模式并不相同。
　　领主的住所，是克雷斯顿最冷清的地方。
　　亚瑟坐在马车上，目光注视着外面变化的风景，心中也在思考着与麦克洛恩家族以及西维尔·麦克洛恩有关的情报。
　　能够占据科林斯山脉一半的领土，足以说明麦克洛恩家族祖上曾经也是大家族，但随着王朝的变换，曾经人丁旺盛的麦克洛恩到了这一代嫡系就仅剩下三个人。
　　在对西维尔的小说产生兴趣之后，亚瑟也曾去国都图书馆、皇室图书馆、教会图书馆寻找过与这个家族有关的记载，但无一例外都极为稀少，最多的评价就是这个家族的人不喜欢离开大山，除开英威斯顿建国时期麦克洛恩较为活跃以外，后面有记载从山里离开谋出路的麦克洛恩十个手指都数得出来，而当下最出名的就是那位驻守在迈恩港的麦克洛恩少校。
　　亚瑟与对方素未谋面，但隐隐听过一些对方的传闻。
　　他猜测对方战后留在军队，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麦肯齐的崛起对麦克洛恩的影响，才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但这只是他出于自己的思考模式做出的判断，并不能作为参考。
　　西维尔·麦克洛恩，代替参军的大哥继承了领主的地位，同时也是目前在林丹文学圈与市民中间较为火热的小说家，他的身份无形中让他与其他平民作家区分了开来，哪怕麦克洛恩在贵族中影响力极低，但对于平民来说也是个大贵族。
　　不可否认，亚瑟第一次接触对方的作品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态，但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小说写作的角度、内核与当下其他作家截然不同的地方，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与主流作品相去甚远，但其内核又是如此深刻。
　　他以读者与笔友身份与对方通信了一年多，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对西维尔有更多的认知，通过文字，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一个思想深刻、稳重成熟的年轻人，但实际上却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从年龄倒推，对方继承领主之位，发表第一篇小说的时候只会更小。
　　他真的是原作者吗？还是说另有代笔？
　　亚瑟陷入了沉思。

　　马车驶入城堡范围后，亚瑟就看见西维尔抱着猫在城堡前等候。
　　与前几日相比，今日所见的西维尔看起来要更加具有领主威严，但半大的少年抱着猫，还是让他无法产生尊敬的念头。
　　约瑟夫让车队停了下来，他在亚瑟的陪同下步行到了西维尔面前，做了一个标准的贵族之间的见面礼。
　　“贵安，麦克洛恩领主阁下，我是来自林丹的约瑟夫·伊文斯，他是我的表兄亚瑟·伊文斯，遵照约定前来拜访。”
　　然后亚瑟就看见西维尔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放下猫，回了个不太标准的贵族礼。
　　“贵安，我是西维尔·麦克洛恩，克里斯顿欢迎你们的到来。”
　　从他生疏的语气与动作上，亚瑟确信了文献记载并不虚，麦克洛恩家族与其他贵族确实甚少联系，连在王都新晋小贵族都不会出错的礼仪也这么不熟练。
　　“原来亚瑟你来自伊文斯家族啊，那个国王骑士伊文斯家族！”
　　看着麦克洛恩的领主恍然的样子，约瑟夫饶有兴致的问道，“您和我表兄通信了一年多，他没有提到过吗？”
　　“我们信里很少会讨论具体的事情，都是些......嗯......作品思想上的交流。”
　　亚瑟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还想继续打听隐私的约瑟夫，“麦克洛恩领主阁下，不如我们进去再谈如何？”
　　“喊我西维尔就行......那我们先进去吧。”
　　跟在领主的身后行走，亚瑟仔细观察着这座城堡。
　　以国都的标准来说，这座城堡未免过于老旧，斑驳的墙壁诉说着这里的历史，而且城堡的外围还有一圈看着就缺乏打理的城墙。
　　不过等走进了城堡，亚瑟才发现里面的布置并不破旧，虽然从装饰风格上来看与国都流行的有些年代上的差距，但整体而言干净整洁，可见是有人精心维护。
　　在大厅坐下来后，女仆端上了一些点心，言谈间，约瑟夫有意打探一些亚瑟的隐私八卦，但西维尔并不接话，亚瑟有种受到尊重的感觉，对西维尔的观感也好上不少。
　　等寒暄了一会儿，约瑟夫见对方不太搭理自己，主动提出了要在宅子里转转，西维尔自然是忙不迭答应，告诉对方哪里都可以去。待约瑟夫离开后，西维尔便迫不及待对亚瑟发出了邀请，“亚瑟，我的新作你是不是还没看过？”
　　“还没有。”
　　“要不要去我的书房？我有留存的稿件，看完我们可以面对面交流。”
　　亚瑟毫不犹豫点头，“可以。”

　　日落月升，等到亚瑟从西维尔的书房出来，他与约瑟夫受到了西维尔的晚餐邀请，在餐桌上他也见到了西维尔的姐姐莎伦·麦克洛恩。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约瑟夫吃饭的时候有点拘谨，眼神每次看向莎伦时都有些尴尬。
　　等晚宴结束，西维尔将他们送上了马车，离开前，西维尔递给了他一封信。
　　“这是上一封信的回信。”
　　亚瑟郑重接下了这封用家徽封好的书信，准备回去后再好好阅读。
　　回去的路上，约瑟夫似乎摆脱了饭桌上的尴尬，开始八卦起了他与西维尔的见面。
　　“你们一个下午在书房里面做什么？”
　　“只是聊了聊一些作品上的意见。”
　　“还有呢？”
　　“还有一些跟克雷斯顿现状有关的话题，比如怎么振兴这里的经济之类。”
　　“没有其他的了吗？”
　　“没了。”
　　亚瑟回忆起这个下午的经历，想着他与西维尔之间针对每一部作品，甚至是他们通信的交谈，不禁为自己先前怀疑西维尔可能是找了人代笔的想法感到抱歉。
　　他现在已经相信，这个看着还是个半大少年的西维尔·麦克洛恩，确实就是写出这些故事的当事人，绝对不是找人代笔的沽名钓誉之徒。
　　在交谈的末尾，对方也表示希望可以经常与他交谈。
　　想到这，他有些犹豫对约瑟夫询问道，“麦克洛恩领主邀请我过几天再来做客，到时候我们可不可以......”
　　约瑟夫自然明白对方的纠结，于是他笑道，“正好我也喜欢这里的点心，在镇上可没有这么好的点心吃。”
　　得到了许可，亚瑟彻底放下了心。

　　有了新的朋友，这场被迫的“度假”对亚瑟来说终于有了点度假的感觉。
　　但还没有几天，他就被约瑟夫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啊？我没事，就是没睡好。”
　　这天起床后约瑟夫脸色憔悴，双眼充血全是血丝，精气神与一开始相去甚远，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晕倒的错觉。
　　亚瑟抓住对方的肩膀，仔细看着对方的眼睛。
　　无神、麻木，就像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人一样。
　　他语气凝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约瑟夫支支吾吾，但在亚瑟的追问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天从麦克洛恩城堡离开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梦到猎犬在追我，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梦，但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睡着的感觉，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
　　亚瑟神色一凛，“你是说这是西维尔干的？！”
　　约瑟夫避开了他的视线。
　　亚瑟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神色凝重道，“殿下，您这是在指认麦克洛恩的当主是一位巫师吗？”
　　约瑟夫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或许并不是西维尔·麦克洛恩，而是她的姐姐，莎伦·麦克洛恩。”
　　亚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想起了之前在晚宴上约瑟夫与西维尔姐姐之间的别扭。
　　“那天发生了什么？”
　　约瑟夫又陷入了一丝沉默，然后有些愧疚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麦克洛恩阁下的姐姐，看她在打扫宅邸，穿着也很朴素，以为她是那里的女仆，所以提出了想要为其赎身带她回林丹的要求。虽然误会在她表明身份后就解除了，我也当场道过歉，但对一位淑女来说，被人当面如此羞辱，她有足够的理由报复我。”
　　“况且我也只是睡不着，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小题大做。”
　　看着约瑟夫努力解释的样子，亚瑟虽然明白他的做法在贵族间并不少见，交换女仆本就是许多贵族私底下交际的方式，但还是有些恼怒。
　　如今约瑟夫变成这副虚弱的模样，实在是滑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