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落日与海」 ...
-
16.
大部分运动社团在暑假期间都会合宿或是比赛，为了和对方的时间稍微错开一些，足球部的合宿定在了暑假开始的第一个周末。
在学校的空教室里一起打地铺合宿对洁世一来说并不陌生，本来他的家离学校的距离不算远是可以当日往返的，但因为正要提出的那刻多田果不其然又过来打招呼了，二年级生的人除了自己没有要回家的，洁自然没有拒绝他们一起留宿的邀约。
人数超二十人的社团除了教练监督外还有经理，两位女性经理和别的社团的经理们住在另一层，洁所在的教室是一年级和二年级混住。同级生的多田从以前开始就是个闹腾的家伙，即便是训练到腰酸背痛回去之后还是会坐在被褥上和同伴高谈阔论着自己的偶像审美。
从第一天开始的偶像话题到第五天的女友话题，谈论的内容从经理到同级生再到前辈，放在以前，洁对于这种话题说不上感兴趣也不算完全不在意。
今年0个情人节巧克力自然是让人感到悲伤，但自从有了在意的对象之后，洁对这种话题是能躲就躲，生怕为众矢之的，不是去倒水就是去买东西了路上，万幸的是最近松尾那小子和他倾慕的青梅竹马有了些许进展，现在正是被绝赞狙击中。
可无论怎么躲终究会是有被抓到的一天。他提着装满饮料的袋子回来，一开门就是几个后辈的欢呼。洁茫然地看向了同级生，对方正一脸狡黠地偷笑。莫名其妙地，洁忽然成为了被集火的倒霉蛋，由于在部里脾气好，后辈几乎没有害怕他的，全都笑嘻嘻地凑过来问起他喜欢的类型。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了你那日回眸看向他时的笑容，差点将手中的袋子扔出去。
好在他平时也是不太擅长谈论这个话题的，磕磕绊绊地复述着和去年一样的台词，无论是同级生还是后辈都没有对他的答案做出什么异议。
「爱笑的人，笑容很棒的人。」笼统却又不会出错的回答，符合洁世一给人印象的回答。
一开始说出来的时候他隐约有在担心松尾会不会意识到了什么，发现对方还在被集火时由衷地感谢起了他的付出。
要论起相处的时间，同班的松尾显然比他更久。只不过松尾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的幼驯染上，根本没有研究过你平时笑容背后的事情。在松尾眼中你的笑容算得上好看，却并不是时常爱笑的性格。
还不想让他们知道。不想让其他人了解你笑容背后如同雨雾般朦胧缥缈的“真实”。
当他心惊胆战躲过狙击分完饮料回到自己的床铺时，话题不知为何从喜欢的类型进阶到了校园怪谈。
洁世一：...这跳跃得也太快了吧！
入学都第二个年头了，洁世一曾在一年级的时候听过一个版本，本以为今年的也是前辈对后辈的捉弄2.0，却没想到某个地名突然出现在队友的口中。
“室内游泳馆的濡女？”
“是啊！”
同级生的队友神神叨叨，说这是大概发生在暑假刚开始没几天的事情。一难高中的游泳部成绩不上不下，这一届恰好有学生家中在海边有一家旅馆，这次整个社团都远征式合宿去了，根本就不在校，也没有任何社团的人借用场地，按理来说不会有人进入的游泳馆，却有别的来学校合宿的社团在夜里经过时听到了游泳馆传来奇怪的声音。
“等等等等，游泳馆和教学楼明明都是两个方向，他怎么大晚上去那边逛啊？”
“笨！自动售卖机在那边啊！”
“买水吗...欸，洁，你不是刚刚从那边回来吗？你有听到什么没？”
“咦？”被点名的洁世一愣了愣，“没，完全没注意到。”
“看吧，连观察力出色的洁都没有听到喔，你哪里道听途说的事情。”
“谁胡说了！都是隔壁篮球部的藤川告诉我的！”
“那家伙是老胡说鬼了，他的话你也信？还不如听我说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会在月圆之夜在走廊上奔跑然后把教室的灯都打开再都关掉——哇啊啊啊？！”
聚精会神听着的洁世一也被倏然漆黑一片的世界以及队友的尖叫吓了一跳，此起彼伏的惊呼中似乎还有人踹了他一脚，差点滚到了墙角。好痛！
再次亮起的教室里面几个运动健儿都窝在一起瑟瑟发抖，手放在电灯开关上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教练，见一屋子的鬼哭狼嚎乐得龇着牙。
“臭小子们！到点睡觉了！别大晚上聊怪谈的明天起不来。”中年男人响亮的嗓门喋喋不休，“最后一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别忘了明天的友谊赛！”
语毕，他又干脆利落地将灯一关，亮起的手机屏幕从下往上投射在下巴上，让回过神来嘀咕着“什么啊是教练啊。”的部员又是一惊。
好不容易将自己塞回去了被窝，他们房的人愣是过了五分钟才想起来因为想喝饮料所以有些人都没去刷牙，于是又互相推搡着起身，三三两两结伴着摸出门。
洁在去买饮料之前就已经洗漱完了，本不想出去的，无奈多田一直话里话外让他陪着，他又是不太会拒绝别人的类型，也就起身陪着他去了。
长长的走廊在聊过怪谈后的夜晚中变得阴森了起来，昨天还悠然自得左摇右晃的多田此时行色匆匆，走两步又是在催促洁快一点。洁低头看了眼没有新信息的手机应了一声，三两步追上了他的步伐。
阴森的窗外让多田感到异常不适，明明没有什么可聊的，他还一直抓着洁扯东扯西，似乎不满于洁淡定的反应，他勾着洁的肩膀往洁的手机瞄，洁装作若无其事，眼疾手快地按了息屏。没有得逞的多田不满地用鼻音哼了一声，没多追问，洁表面上好脾气地笑笑，心里慌得不行——谁知道多田会不会注意到他的桌面换成了那天在水族馆隔着水箱拍到的，你的照片。
那天，还是没有吃上栗子蛋糕。
*
你迈开了步子，笑意未消，拒绝了他此时的邀约，却应允说下次吧。从水箱后面走出，你将发丝捋到耳后，这次洁明晃晃地看到了，你耳垂上戴的是小小的珍珠耳饰，和你脖子上晃动的项链很是般配。
洁咽了口唾沫，悲哀地心想着他脸上的温度竟然还能再上升吗，他僵硬地跟着你的步伐，却稍微偏移了视线，只因想起了第一次在雨檐下见面时，一瞥到你耳垂上小小的灰点。
那果然是耳洞的痕迹。
原来会有一点点痕迹的吗、穿了孔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还会痛吗、摸起来会不会有一个凹下去的小点——
...糟糕，不能再发散思维了。
“洁？”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洁，我只是在问你，你还要继续逛吗？”
“.................不，我结束了、”
“是吗。”你走在他前方一些，转头问他，“现在我想去抓落日的尾巴。你有兴趣吗？洁。”
什么意思？不过算了。
...真的好喜欢你喊「isagi」时的尾音。
洁想，他反正他自从认识你以来，就没一次能拒绝你。
*
洁世一始终落后你一步，目送着你踏出了水族馆的门。室外的天空早就不是进入前的模样。若水族馆里是被海洋染上了水雾般的蓝色，那现在是霞光为世界披上了橙红的薄纱。
海滨线的电车在海面上穿行，恍惚间会让人以为自己身处宫崎骏创造的世界。海风呜呜，海浪潺潺。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微微晃动的车厢，带动着人也摇晃起来，因为是刚从水族馆出来吧，很像被波浪裹挟着的海草。偶尔能够听见细微的、尖利的鸣叫，那是海鸟从远处传来的提示音——忐忑不已的一天，已经结束了。
从看到信息后四目相对那刻开始就雀跃不已的心脏让人有点担心它会不会过劳，是怎么一起乘上车的，说实话感觉都没有实感。栏杆处反射的光圈模糊了视线，眼前闪动的是如同电影里剪辑拼凑出来的画面：是你踏上台阶时飞扬的裙摆，是你侧头时从颈边溜走的发尾，是你回眸时弯起的眉眼。
他追着那慢悠悠的光出去，并肩，同行，没有得到赞同也没有拒绝。上车前还紧张到出汗的手心藏在身后，他胸腔内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被暮色温柔地化解，像是泡在了逐渐变浓郁的红茶里。洁世一抓住了光的尾巴，他小心翼翼的不安和期待都因你就在身旁而尘埃落定。
「綺麗」
并肩乘坐的落日电车，你用相机、用双眼追逐的，是逐渐没入海平线的光点，温柔的余辉在眼中荡开，斜阳落入你眼中，宛如两盏小灯，明明灭灭。
不再急促了，心跳声。
是稳重的、坚定的心音。
忍不住一起柔和起来的视线，情不自禁勾起的笑容，他对此一无所知。
“很漂亮吧？”
你注视着逐渐下沉的夕阳说道，洁世一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他没想到你忽而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地和你对上了眼睛。你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把他整个人看得直发毛。
还好现在霞光把每个人都照得红红的。
他想自己脸上的温度是无法靠肉眼分辨出来，又安下心来，悄声问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起，其实你的眼睛，是我喜欢的颜色。」
于是你说：“我在看落日入海。”
他不明所以。这种事情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可洁世一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无法再和你对视，悻悻将视线看向了窗外。
日暮时分的蓝调，天空是晕染开的橘子海，浮动的蓝灰色海面上一条长长的光带像一条小路，道路的那头是太阳在下山前依依不舍的邀请。隐约察觉到了他的羞赧，你忍俊不禁，却又不懂为何而笑，只好像之前一样欣赏起风景。洁却被你的笑声激到，咕哝问你在笑什么。
“...「丁度太阳が去っただけだろう」”
“嗯...？”
“没什么。”
你说「只是恰好到了应该笑的时候」，仿佛在释然，仿佛在感慨。夕阳在挽留着过客，过客爱怜地迎接着夕阳。你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凝视着远方。洁世一想，他无法像你一样娴熟地运用相机将眼前的一切记录下来，也无法坦坦荡荡地像大海包容着西沉之景般与你对视，但直到很久之后，也无法将这趟短暂的落日飞车之旅忘记了。
能够继续这样就好了，能够维持现状，或者更进一步。
他在最后的光线消失之前，在电车到站的声音响彻之前，如此想到。
只是沉浸在温暖的余辉中少年一时忘了，无论是多么让人留恋的、美丽的日落，终究会淹没在海平面的那头。
*
那天的氛围很好，但他没有选择乘胜追击。洁世一是谨慎的，对他来说，去观察他人的反应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在说“趁热打铁”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只会引起你的反感。果不其然，在水族馆回来的第二天，你的社交平台上就发布了一条【繁忙中】的置顶。
洁世一大概能猜到你暑假的安排，无非又是家里图书馆医院三头跑，他猜你会是在假期开始的那周就将作业做完的类型，就没问你要不要一起做作业。
在水族馆回来的路上，你对他的称呼就固定了「洁」。洁世一自认为这是不错的进步，特别是他发现你有些时候会特地换回「洁君」——因为有一点点的、小小的生气，所以故意喊的敬语。
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开心...不好、他该不会其实性格很糟糕...？
若是不主动开口的话，对话框不会从你那边开启。洁世一想你主动来找他，却又发现自己无法想象出来你会为何事来。
其实很想再说说话。将手机塞回口袋，洁有些沮丧，一时不察竟又被多田勾住了肩膀，对方刚刚漱完口，嘴边的泡沫还没有擦干净，勾肩搭背问他是不是在担心明天的友谊赛。
“还是说你小子要邀请人来看？”
想，但不行。
就像是他会为你胡思乱想但仍不会动摇踢足球计划一样，他想，如此认真专注于自己目标的你也不会因为他而改变原来的行为模式，置顶还没换下来那就是无暇顾及他人，洁自然不会凑上去拉低自己的印象分。
“没有啦。”洁说道，“只是友谊赛而已。”
没错，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友谊赛，结束之后整理物品就可以回家第二天开启真正的暑假，无论是偶尔选择返校自主训练还是在家吃冰吹风打游戏都可以。分数出来之后足球部还是有两三个部员没有通过需要补习，好不容易发奋一次的洁世一自然不在当中，倒不如说是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分数，回家的时候还被父母一通表扬，得到了新的游戏。新的卡带因为忙于训练还没来得及拆封，因为可以联机，他没想好叫谁一起玩。
叫多田来？还是...叫松尾来？顺带打探一下情报什么的...呃算了到时候再说。
对明日的友谊赛并没有抱有什么压力，只是认为自己像是平常一样度过一天的洁，猝不及防地，被夏季的雷阵雨撞了个人仰马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落日与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