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日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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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遇醒来天光刚蒙蒙亮。
刚从梦魇中出来，约等于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去的事，此刻他垂头坐在床边，粉红的太阳正从狭窄的楼宇之间升起，墙角的阴影席卷了他。
这种被抛弃感，他一个人体会了好多次。
人在白天会理智得多，陆知遇又仔细琢磨了那时候的事。
宁深当时会出现在楼底下，很有可能是陆宴书亲自约的。
可他明明在家的时候还和自己相处的那么好。陆知遇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可为什么他又要故意约宁深来和他演这么一出戏呢？
宁深说的那句“你就当他是在惩罚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惩罚自己？
如果他当时没有那么年轻气盛，没有那么脆弱，没有赌气离开……而是不顾一切，再次推开柄港那扇门，质问陆宴书，陆宴书会不会告诉他原因？
他这四年，是不是可以不用过得如此空白？
陆知遇想得头痛，又躺回床上看了好久的天花板，才伸手去拿手机。
他的社交乏善可陈，有消息也几乎都是工作。林殊发消息问他画作收购的进度。
陆宴书的消息就在正当头：
【明天我们见一面？】
除此之外，他没说任何话，所以陆知遇也不知道宁深给他说到了什么程度。
沉思片刻，陆知遇还是决定和他见面。
【地址。】
消息刚发出，陆宴书居然秒回复。此刻窗外的太阳也不过只升到西班牙建筑的尖顶而已。
他发来一个海边沙滩的定位：
【中午我在这等你。】
【好。】
然而还没等到中午，陆知遇就先等来了徐知微的电话。
“弟弟，《树洞》那幅画，我决定和你们艺鸣合作。”
陆知遇腾地从床上站起来，顿时来了精神：“那太好了！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对画作的热爱与期望！”
“主要也是和你投缘。”徐知微又问道，“我下午有事，你方便上午过来签约吗？”
陆知遇的酒店离他家不远，他盘算着弄完签约流程，中午也能赶到海边。
“行，我稍后准备好签约材料就登门！”
挂掉电话，陆知遇给林殊回了信息，告知她这个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弄好签约需要的所有材料。
10点的阳光落在身上时，陆知遇夹着打印好的合同，一边联系国际物流公司，一边啃着面包朝徐知微家走去。
然而刚到他的铁艺小院门口，那个本来应该中午见面的人，从路的另外一个方向，也走了过来。
陆宴书手里同样拿着一份文件。
看到对方，两人都是一顿，但陆宴书的反应却没有惊讶或者疑惑。仿佛知道他会来这里。
陆宴书喉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眼神却深邃地烙在他脸上。
陆知遇甚至不知道应该先想工作的事，还是昨晚的事。
“过来签约？”陆宴书先开了口。
“嗯。”陆知遇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你这是……”
陆宴书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也过来签约。”
啊？
“什么意思？他已经答应将《树洞》签给我们艺鸣了。”陆知遇不解，“难道他还要卖别的画吗？”
已经走到了签约环节，陆宴书也没必要再卖关子：“也不是。你们单买《树洞》，我签了他这个人未来20年的独占代理权。”
陆知遇愣住，这才意识到陆宴书的策略是有多么领先。
以及林殊之前交代的那些话……正确的解法是什么。
独占一个海外画家的作品代理权——陆宴书这是国内国外的钱都要赚到……
陆知遇脱口而出：“什么条件？”
“给了一个他能接受的签约费。以及只要15%的佣金，还有一份未来五年，达到他预期收入的对赌协议。”
陆宴书抬手按门铃，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知遇还在盘算他说的话，陆宴书在做的买卖，究竟赚钱吗？
签约费是多少，他没明说，但陆知遇知道绝对不低。
还有对赌协议，也就是必须要运营出去徐知微的作品，并且赚到目标数额的钱。
这样的筹码放到一个新锐画家上，无异于是一场豪赌。
虽然他们本身也就在干这种冒险的事情。
陆知遇单买这幅画，承受的风险就已经很高了。
他还没有问更多，徐知微就已经打开了门：“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今天的他比昨天更热情，神采飞扬的。看来两边的签约费用，他都很满意。
陆宴书客气道：“徐先生，这是合同，您看一下，有问题我们就尽快修改，不耽误您下午的时间。”
“我这边也是。”陆知遇也递上自己的那份，“刚才在门口听陆总说了，没想到陆总另辟蹊径，实在高明。另外我还想确认一下，陆总的那份合同，单独排除了《树洞》没？”
他伪善地补了一句：“主要是怕未来可能产生版权纠纷。”
陆宴书颔首：“放心，已经做出单独授权说明了。”
“对的对的。”徐知微招呼他俩坐下，附和道，“我是先确认和你要签这幅画，然后再和宴书谈的，情况也和他说明了。”
“好的，明白。”陆知遇不再有异议。
徐知微翻阅着他们俩递过去的合同，空气安静地流逝。
临到下笔签名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了头：“对了，两位合同上说的款项，能不能尽快在一周之内打给我？”
陆知遇还没答，陆宴书就已经开口：“这个没有问题，咱们今天签好，合同下午入库，明天您就能收到我们的打款。”
陆知遇：………
他签人倒是轻松了，什么实物都不用拿走，甚至很久之后再来运走都可以。
陆知遇这边买画就不一样了，他们至少得确认收到货，验了途中没有损坏，然后才会继续打款的事情。
能给的一般都只是10—30％的定金。
陆宴书这一下，把他又架上了。
陆知遇不同，他是打工人，不是老板……哪有这么大权威？
虽然他们的合同上都有规定打款的一个期限，但是现在都还没有签约，他和陆宴书本质上还是竞争关系。
他知道，只要徐知微表达出一点松动，陆宴书也有那个实力出同等的价钱把那幅画拿走的。
但陆知遇不想临门一脚，因为一个打款时间弄丢了生意。
他咬咬牙：“可以的，我们也会一周内给您打款。”
“好，我相信两位。谢谢了。”徐知微没再要求将这一条附注到合同内，利落地签好了字，“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陆宴书合同签完就没什么事了，但他也没走，显然是在等陆知遇。
这种明确知道被等待的感觉很奇妙。
和以前他接自己放学那种心情，又完全不一样。
陆知遇则忙着和快递员一起，给画作打包，填好各项资料与运输保险。海外操作流程繁琐，搞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把画寄出去。
“也快中午了，我招待两位吃个饭？”徐知微说完，笑着补充一句，“当然，不在家里吃。”
陆知遇附和一笑。
陆宴书打趣道：“好啊，徐，有厨艺藏着不给我露一手？”
“全焦牛排。算不算厨艺？哈哈哈哈！”徐知微大笑道，“昨晚都是小遇弟弟给我做的菜，我今天哪好意思让他再给我们露一手呀？”
陆宴书看向他：“昨晚你做的？”
陆知遇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特意问一下自己。点了点头：“嗯，随便做了点。”
“可惜，昨晚该留下的。”陆宴书面露遗憾。
昨晚两个字眼触及到了陆知遇敏感的神经。
他猝然看向陆宴书，陆宴书也回以目光。
他们对中午的“约会”心照不宣。
随后，陆宴书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才道：“午饭我们就不吃了，还有点事。徐，下次再见。”
他说的是我们，徐知微看向陆知遇：“你也有事？”
陆知遇抿抿唇：“嗯。徐哥，我们就先走了，未来多多联系。”
然后他俩就在徐知微“我就知道你俩有猫腻”的感叹声中出了门。
……
陆知遇有很多疑惑，一出门就开了口。
“你为什么答应一周内给他转账？他急着用钱吗？”
“当然。”陆宴书直接承认了。
“徐知微之所以这么急着放出卖画的消息，其实是他爸得了脑癌，人一直在icu，他的账单已经摞成山了。单卖一幅画的钱，根本不够后续的治疗，但短时间内要售出太多的画，也不现实。”
陆宴书顿了一下：“对于画家来说，一旦开始大量出售自己的画，也免不了会被买家压价，而只要画开始降价，他这个人的艺术价值就会开始越来越低，失去自己的竞争力。”
“啊？”陆知遇惊了，“可是他的状态，根本不像是家里发生了变故的。”
陆知遇迅速过了一遍徐知微相处的各种细枝末节，除了他眼球有些红血丝外，他根本没察觉任何端倪。
就连他和徐晟元开视频的时候也没有表露任何的情绪波动。
陆宴书却不以为然道：“有人可能天生就这样，没事大喜大悲，真正有事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宋昀人脉广，提前问到的。毕竟他爸爸出这么大的事儿，这圈子里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人知道。”
他耸耸肩：“这一次，我也算是趁人之危。所以我就主动把条件搞得优厚一些了。”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陆知遇也知道。
徐知微需要钱，却只肯拿一幅画出来卖。
一是试探一下市场价值。
二也是同样的顾虑，怕大量出售断送自己的艺术前途。
三则是……他真热爱自己的画作，不然也不会“开玩笑”地要他们解读了，他舍不得就这样卖出。
多重心理因素下，陆宴书提出的方案是最好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又可以为画作挑选更值得的买家，还有非常专业的运营团队为他营销托底。
这样一来，他想要的在国内发展，也都能解决。
没有理由不接受。
陆知遇表示理解：“看起来已经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他承认，陆宴书这些年的无往不利，不是没有原因的。
二人工作的事情说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异邦小镇风情万种，两人却丝毫无心再赏。
陆知遇暗暗地吸了一口气，主动开口：“那个海边，还去吗？还是就在这把该说的说了？”
陆宴书身形一滞。
“去。”他说，“那里的海很漂亮，带你去看看。”
陆宴书带他出了小镇，走到一个路旁，将车钥匙给他：“来魁北克时租的车，你来开吧。”
陆知遇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已经坐进了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微阖双眼。
“又使唤我。”陆知遇坐进驾驶位，“你怎么不开？”
陆宴书眼皮轻轻动了动。
“昨晚没睡。”
陆知遇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
半晌，他才半是讥讽半是幽怨地应了一句：“你也知道不好受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日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