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并不大吉》电母

4、小姐究竟怎么了

　　小姐究竟怎么了？

　　这是翠珠始终无法想清楚的问题，自从一个月前小姐从险死的边缘挣扎回人世之后，小姐就不再像是从前的小姐了。可同时，小姐也还是小姐，无数生活中的细节都在佐证着小姐和从前的一致：她依然喜爱穿淡色的衣裙，比起复杂的头饰，更喜欢用一条丝带将头发束于身后，喜欢看书，喜欢晒太阳，讨厌过腥和过甜的食物。

　　除了突然好动之外，小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可小姐无疑更加沉默了，从前的小姐虽不是特别活泼的性子，但总会时不时地和她们这些身边人说些心里话，其中大多数是对老爷和唐老爷的不满，她们当然不敢告状，但小姐每次似乎都很期待将这些话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即使小姐在老爷面前总是能表现出一副端庄有礼的样子。

　　只是，自从十天前小姐将那沓她辛苦写出来的纸张扔进灶火之后，小姐就不再像大病初愈时那样关心有关老爷和程家的事情了，她甚至在日常对话中几乎不提及老爷，几次说起也只是出于交谈的必要，绕不过去而已。

　　翠珠不知道这意味着小姐和老爷的关系是更好了还是更差了，那是主子的事，与她无关。

　　而对于下人而言，小姐最大的变化是她开始教她们两个贴身丫鬟认字算数。

　　她和翠珍每天都要拿着千字文背上两个时辰，还得写五张大字，在此之外，小姐还给她们布置了题目，据小姐所说那都是简单的加减法。

　　可，简单？

　　她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出两双手来，天可怜见，就算是她弟弟上私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的课业。

　　结果小姐听到她的抱怨，竟十分惊讶地道：“这只是小学水平啊，你们按年纪可是初中生，放心吧，你们大脑现在发育的程度足够理解这些知识的。”翠珠记得这时候小姐还摸了摸她的头，“辛苦一段时间，马上就能摆脱文盲了，加油啊，珍珠姐妹。”

　　什...什么啊！

　　小姐究竟在说些什么！

　　生一场病就会让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明明小姐以前没这么促狭的！

　　然而，当她把这些话转述给正努力解题的翠珍时，翠珍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翠珠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翠珍看了一会才收回目光，然后一边摆着算筹一边道：“小姐在教我们手艺，我们应该感激小姐才是。”

　　翠珠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忍不住道：“可我们只是丫鬟啊，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写字和算数又不能照顾好小姐。”

　　如果她是一个忠心又勤快的小姑娘，那么她一定能做好丫鬟的工作，可如果她识了字，学到了手艺，那她能做什么呢？翠珠想不到，书生读书可以当官，丫鬟读书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每天上课和写作业的时间还挤占了她原本照顾小姐的时间，她说不定连个丫鬟不能当好。

　　翠珠看向翠珍，翠珍一直都很聪明，也许翠珍知道答案吧。

　　翠珍叹了一口气，像小姐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照顾人的活谁都能干，但是帮小姐看文书和算账的活却要学了手艺才能干，翠珠，小姐不缺照顾她的人。”

　　翠珠愣了许久，她简单的头脑里还没想过这么深远的问题，一会后，翠珍放下算筹，开始练字，翠珠看着这已经有些陌生的小伙伴，终于总结出了一直困惑她的那个问题：“可也有很多学了手艺的人能帮小姐干活啊，府里算账的郭大伯不就是为老爷和小姐做事的吗？”

　　翠珍有些惊讶了看了她一眼，甚至停下了拨弄算筹的手：“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所以我问了小姐，小姐说她想在我们身上做一个尝试，试一试有没有可能培养出不一样的人，小姐说那种人是能够理解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人。”说到这，翠珍顿了顿，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稚嫩的侧脸上，“我不太懂，但我知道小姐是为了我们好，所以我想要尽量帮上小姐。”

　　“翠珠，你也能感觉到是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翠珠心里轰然一震，果然，翠珍也感觉到了，小姐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小姐只是想要反抗老爷，现在的小姐却让人看不透，而翠珠隐隐感觉得到，现在的小姐如果想要做些什么，绝对不只是冒险般的离家出走而已，一场大病之后，小姐的目光似乎已经望向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那是她已经无法理解的地方。

　　翠珠深深吸了一口气，但那又怎么样，那是小姐，从她在街上把她买回来开始，她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了，没有小姐，她早就饿死在五年前的冬天了。

　　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同伴之后，翠珠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黏了上去，哼哼唧唧地道：“翠珍，你教我用算筹吧，不然我总是算不了二十以上的加减。”

　　翠珍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虽然还是有点像摸傻子的感觉，至少没有之前那么傻了：“你终于想开了，我之前看你掰手指就来气。”

　　翠珠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坚决地躲开翠珍的手，暗自发誓一定要成为比翠珍更聪明的人。

　　程渡韫自然不知道自己在闲暇时的教育活动给自己的两个小丫鬟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教丫鬟认字，一开始只是一种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下意识心态所诱发的结果，当然这个时代也有这种心态，只是这种心态更多地指向家里的男丁，对这种时代的局限性程渡韫没什么好说的，几千年的历史和几亿人的思想惯性压下来，她这个现代灵魂连蝼蚁都算不上。

　　只不过，前世的程渡韫作为年轻有为的成功女性，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从小康家庭奋斗成省杰出青年，在男多女少的上流社会圈里好不容易打出了自己的名气。

　　结果还没等她好好享受几年，就被送到了这个要命的古代。

　　简直就像拼死拼活打通了高级关卡后，那个被称为命运关卡设计者眼前一亮：“哟，不错啊，是个好苗子，那你去地狱级试一试吧。”

　　就...非常扑面而来的恶意啊。

　　所以程渡韫很不爽，而这种不爽其实才是导致她教两个丫鬟的动力。

　　不过不爽改变不了任何事，也改变不了任何人。

　　哦不，它能改变程渡韫自己，让她在日积月累的不爽下得个心理疾病或者更进一步得个乳腺癌什么的。

　　总之损己不利人。

　　所以程渡韫需要的是冷静，冷静分析自己处境，谨慎衡量自己的能力，最终通过智慧让自己走向一条较为光明的道路。

　　然而这份工作被卡死在了第一步。

　　她所处的环境太绝望了——

　　在男尊女卑的世界成为女人，在宗族伦理的框架中身为女儿，在集权皇帝治下是造反组织头领之一的亲属。

　　简单来说，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轻松借力的资源，被死死地压制在所有阶级的底部。

　　说得残酷一点，她甚至就是资源本身，毕竟原主去世的直接原因就是不愿自己成为证明程家忠诚的棋子。

　　唯一聊可安慰的是，至少她身上还有一层地主阶级的皮，在社会地位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这个地主只是程仪在外活动的遮掩，但正如那句话所说，谎言在被揭破之前就是真相，只要废太子党们暂时不作死，那么程渡韫应该能有一些微小的空间腾挪，有希望让自己爬出这个地狱开局的漩涡。

　　就是很难，难到程渡韫想哭。

　　程渡韫单手扶额，靠在椅背上不断地摇头。

　　“我明明也算得上是个慈善家，也解决了几万人的就业问题，从来没特意去伤害什么人，就算按照因果报应让我穿越到这里也太离谱了吧，老天爷你如果想让我死，麻烦让我好好地死，为什么要把我挖坟出来逼着我再死一遍，简直就是欺负人嘛。”

　　半饷，程渡韫才挺直了身子，伸出手，从一沓书里面抽出一本，把自己刚刚看完的那本放到另一沓上，两沓书都很高，随着程渡韫看书速度的增加以及吩咐长福不断去县里买更多的书，两沓书的高度仍在不断地成长，足以让任何一个当代人望而生畏，并且斥责程渡韫这种囫囵吞枣式的读书方法。

　　不过幸好，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女子在学些什么，那位教原主读书的老秀才在教会程渡韫认字后就自觉功德圆满，扔下几本诸如女德、女诫这种当代淑女必读书籍后就开始混日子，拿着程家的钱教私塾里免费入学的自家子弟。

　　没人对此说些什么，就连程仪也不在乎，毕竟，一个识字的女性在这个年代就称得上是知识女性了，何况程家藏书里有不少的诗词理论，在父女二人关系没这么僵的时候，程仪偶尔也会教程渡韫一些简单的诗词理论，使得从前的程渡韫能够写上几首符合韵律的诗词，完成了从知识女性到才女的蜕变。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在结亲的时候多了几分筹码。

　　而考虑到这个时代的顶级才女都在各大青楼和教坊司，程渡韫根本生不出什么身为才女的骄傲，反而还有种辛辣的讽刺感不断让她冒火。

　　程渡韫理所当然地放弃了原身的才女路线，她看的书很杂，天文、地理、律法、民间传说、历史、野史、农学以及市面上最受欢迎的才子佳人话本和近五年的科举真题。

　　这是个架空朝代，程渡韫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大魏不是魏晋时的大魏，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大魏，如果按照公元纪年，大概和她所在时空的大明处于同一个时期。

　　这个时空的历史在隋朝之后开始和她的认知出现分离，隋炀帝在第三次征高丽之前病死，帝国财政免于崩溃，后继的皇帝选择了休养生息，在经过几十年对地方势力的打压后，隋朝迎来了平稳发展，之后是盛世，在短暂的盛世之后就是各种乱子，帝国内外不停地出问题，接着外敌入侵，国家分裂。

　　接着是一个叫大陈的朝廷统一了天下，这个朝廷重武力，将入关的异族人赶出了华夏，但却因为自身内政拖了后腿，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就被十五路王侯起兵造了反，幸好此时关外的异族已经被陈太祖打得只剩下老弱病残，以至于中原乱了一百多年也没有出现第二次五胡乱华的惨象，当然，那个时代的人过得也没有比五胡乱华时候好多少就是了。

　　而现在的大魏朝廷其先祖并不是十五路王侯之一，起先只是其中一路王侯的家将，靠着几代人励精图治和上司的胡作非为，练出了一支忠心耿耿的强军，征战万里，总算是统一了天下。

　　可与此同时，经过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关外的异族又活跃了起来，其中还参杂了许多北上逃亡的前朝贵族，最终在学了十几年中原文化后，羌人在汉人的帮助下建立起一个名为大梁的国家，完成对关外各民族的统一，在大魏建立初期和朝廷打得不可开交，直到凉城和议之后才消停了些，现如今则年年和大魏对峙，时不时就有战争的迹象。

　　一个朝代的改变所带来的历史动荡是巨大的，但对于文化而言，儒家依旧□□，不过由于乱世变多，诗人倒是少了许多，话本和戏剧这类门槛更低的文化产品更早地获得了广泛的传播，当然，诗词依旧是高端文人的标配，不过程渡韫倒是没有什么抄诗的想法，一来有些无耻，二来也没什么回报。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才女天花板集中在妓女群体的时代，努力去当个才女简直就是个笑话，就像一只猪拼命长肉那样没有自知之明。

　　所以，在整理了各方面的信息之后，程渡韫还是决心将自己未来美好生活寄托在自己这个身份的老本行：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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