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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秋假 ...

  •   顾庸城,城中一座小院内。

      谢婉婉服侍在一位妇人的床前,这妇人面带病色,虚弱地半靠在床上,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漫上细纹,在鬓角的发间也可依稀见得几许白发痕迹。

      妇人半闭着眼,呼吸无力而清浅,她的女儿正为她擦拭着身体,这种擦拭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她也已经病了一个多月。

      擦拭完,谢婉婉将毛巾放回盆里,把它们一齐交给旁边候着的丫鬟。

      她端起一碗药,温声道:“娘亲,该喝药了。”

      谢夫人睁开了眼,向女儿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这些事用不着你亲自来做的。”

      “又不是什么辛苦的事,”谢婉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舀起一勺药送到谢夫人嘴边,“而且,我来服侍娘亲,娘亲心情大抵会顺畅些,这样病也能好得快些。”

      谢夫人无奈地看着自己温顺而又倔强的女儿,她那被病痛折磨得略带浑浊的眼睛泛起一层水光。

      谢婉婉却没有因为母亲突然的情绪外溢而惊讶,她继续用不紧不慢地节奏喂药,在母亲生病的这些天,这种情景隔三岔五总会出现,她一开始还以为娘亲要对自己说什么,但她总是含着泪,用一种歉疚又痛苦的目光看着她。

      谢婉婉想,这大抵是因为娘亲的病。

      病人总是愧疚的,谢婉婉知道这一点,她自己生病时也是这样,因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只希望自己的陪伴能够让娘亲放下心结。

      喂过药后,谢婉婉服侍谢夫人躺回了床上,现在已是晚上,关上门,谢婉婉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月亮。

      雾蒙蒙的,什么都被遮住了。

      谢婉婉有些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丫鬟在前面举着灯笼,昏黄的光亮照着前面的青石板路,还有一丛略带阴森的花草。

      应当是菊花,刚搬来时移栽的,现在大多已经萎靡了下去。

      谢婉婉加快了脚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不知为何,她今晚情绪不是很好。

      大概娘亲的泪水还是影响了她。

      在将将走出正院时,谢婉婉转身时突然发现父亲的房门外似乎有一个人影,她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往那边看去。

      没错,是有一个人。

      还是一个男人。

      一个跪着的男人。

      谢婉婉愈发疑惑,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又跟着迈了好几步,在暗淡的月光和昏暗的灯光下,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她的哥哥,谢赫。

      他身上还穿着青山书院士子标志性的竹青色书生袍,垂着头,默默地跪在父亲的门前。

      出事了?

      谢婉婉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将丫鬟手里的灯笼拿了过来,吩咐她就在这里等着。

      走近了看,谢婉婉才发现她哥哥如今真的是狼狈极了,发冠凌乱,嘴唇干裂,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脸上的掌印,随着时间流逝,那掌印愈发狰狞,就像一道青色的鬼影。

      谢婉婉的脚步声惊动了谢赫,他扭过头,看见许久未见的妹妹,他的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痛苦、惭愧以及,疯狂。

      谢婉婉被兄长的目光震慑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阿兄,你为何……”

      她没能问完,谢赫脸上凄然的表情让她说不出来话。

      不过很快,谢赫给了她答案:“婉婉,我去考了科举,现在已经是举人了。”

      谢婉婉手里的灯笼掉落,灯笼里的火光晃荡了几下,接着顺着滴落的灯油蔓延开来,不过谢婉婉已经顾不得了,她吸了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面前跪着的男子:“阿兄,你疯了吗?”

      “婉婉,要起火了,”谢赫温声提醒,他的脊背挺直,唇角牵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见妹妹仍旧执拗地盯着他,叹了一声,“是吧,我大概是疯了。”

      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发出尖锐的声响。

      然而当谢婉婉努力看过去时,那里仍旧是一片黑暗。

      突然,这些天的记忆连成了一条线,她一下子好像懂了什么:“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赫身子一颤,背也弯了下来。

      谢婉婉闭了闭眼,蹲下身,哭了出来。

      那团火仍旧在烧着。

      *

      长生村,程府。

      同秋香——哦不,现在应该叫幼安了——进行一场初步达成信任的交涉后,程渡韫又恢复到她那岁月静好的生活中去。

      冬季将至,浅水期对水运的负面影响导致长生村码头近期不正常的繁荣,大有一种干完这票就窝冬的气势,对于长生村村民而言,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挣了这笔钱,他们的确能过个富足的冬天。

      程仪依旧在外面不知道搞什么事,程渡韫没人管,现在程府已经完全是程渡韫的形状了,她这几天正在思考如何建一间古代版淋浴澡堂,和工匠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不能把这澡堂建在屋子里面么?多加几条管道的事。”程渡韫皱着眉,满身甲方味,“如果新建一间屋子,和原本的房屋的格局不符,我这春雪院已经够乱了,再乱下去我自己都没眼看。”

      工匠很是为难:“程小姐,你这院子材料本就不经泡,若是建在屋中,偶尔用一次还行,经常用的话,那竹管在冬天一下受冷一下受热,很快就会坏,若是建在外面,坏了至少不会影响原来的房屋。”

      根本上还是材料问题,程渡韫想起上辈子的水管,心底冒出几分犹豫,难道自己要为了在冬天洗一个自由的、不用让丫鬟在旁边跟着加水的热水澡而点亮不锈钢科技吗?

      关键是自己也不会啊。

      只知道这是合金,具体合的什么金,什么比例,那都是摸瞎。

      程渡韫叹了一口气,让工匠先离开。

      然后她又开始写写画画,思考另一个可能:在澡堂下面建个蓄水池,这样能不能保证流经竹管的水温不至于高出气温太多。

      于是程渡韫就开始算了,算蓄水池的体积,澡堂的用水量,散热的速度,水管的位置。

      为了洗澡研究不锈钢是不可行的,但是为了洗澡研究一下排水系统完全可以。

      程渡韫几乎被这个想法给俘虏了,为了全心全意地研究,她甚至还给仇宵她们放了几天秋假——一个为了放假而巧立名目的假期。

      有了假期,自然就要把学生赶出去玩,如今天虽然冷了,但多穿些衣服到外面走动还是没问题的。

      仇宵早就憋不住了,一听程渡韫建议她趁冬天来之前多走走看看,立马欢呼一声,带着秀秀跑山上抓狐狸去了,说是要送程渡韫一条狐狸围脖。

      程渡韫倒是很想提醒仇宵,在周边乡村猎人的辛勤工作下,狐狸这种能买上大价钱的动物几乎已经灭种了,只剩下兔子野鸡之类的小东西。

      可转念一想,就当是让仇宵去秋游了,以她的身手,遇上老虎就算打不过也是能跑掉的。

      至于翠珠和翠珍,程渡韫则安排她们这几天去码头那边当短期账房,正好这段日子生意好,码头缺人,作为程家小姐,大权力没有,这种小权力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让珍珠姐妹们去锻炼锻炼,提高安身立命的手艺,顺便,还能打探点消息。

      现在估计整个长生村的人都围着码头转了吧,在这种环境下,一些平日里容易被忽略的消息大概能得到冒头的机会了。

      至于程渡韫本人,当然是理直气壮窝在书房当宅女——她是真的想要把澡堂子建起来。

      整个春雪院都动了起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早出晚归,兴致勃勃,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自己事情做的幼安就显得有些突兀。

      程渡韫也没有办法,这姑娘身份太要紧,不是她能随意放出去的,只能送她几本书、几套题来解闷。

      啊,感觉自己还挺不是人的,有点像放假给孩子加负担的坏阿姨。程小姐想到这里,停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

      不过幼安的话,大概是能理解的吧,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程渡韫能看出那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女孩子。

      但幼安其实不能理解。

      她当然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出门,如今身边没有护卫,只有在程府的大树下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她突然就见不到程渡韫了?

      清晨练武的时候,仇宵能见到程渡韫,晚上洗漱的时候,翠珠和翠珍能见到程渡韫,甚至秀秀也能见到程渡韫。

      唯一没有见不到程渡韫的人,是自己。

      明明大家就在一个院子里。

      可程渡韫确实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就是这么一个人,会为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事情,牺牲她认为没那么重要的事。

      显然,和幼安见面并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她只需要确定幼安在程家不会搞事就行。

      同样显然的是,幼安并不这么想。

      因此在秋假的最后一天,也是程渡韫闭关的最后一天,一道敲门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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