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并不大吉》电母

12、好还是不好（修）

　　在注视羽毛球场的人里，有人紧张兮兮地算着两方的分数，有人羡慕同阶级者的自由，有人担心小姐的任性会超出老爷的底线，也有人只是在注视着场中的那位小姐。

　　这位姓程的小姐和其他所有小姐有着一样白皙的脸庞，水嫩的皮肤，浑身上下透露着精心打理下才能拥有的高雅气质，这种气质让她们和丫鬟以及其他百姓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因此她们有了指使他人的底气。

　　毫无疑问，她们是资源的消耗者而非资源的获取者，她们是花园里精心栽培出来的装饰盆栽，千篇一律，但是足够唬人。

　　不过这位程小姐，她超出了这个范畴。

　　她不是植物，她是动物，猫科动物。

　　拥有聪慧的头脑和警惕的神经。

　　正在房里偷看的少女曾以为程小姐是一只高贵罕见的波斯猫，就像母亲曾经喜爱又突然厌恶的那只猫一样，聪明，但聪明过了头，让主子都发觉自己的愚蠢，接着便是悲剧的结局，就像京城后宅里被悄悄埋下的许多人一般。

　　但不只是这样。

　　此时这位程小姐一身红白相间的窄袖劲装，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她奔跑和跳跃的步伐堪称轻灵，挥动球拍的手瘦削而有力，整幅画面呈现出一种生动的漂亮。

　　少女趴在窗前，她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些，但仍然不算健康的模样，身上披着毛毯，她注视着那个人，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自童年时代就被刻意抹去的好奇心。

　　不只是对程小姐头脑的好奇，她对程渡韫整个人都开始好奇起来了。

　　她让她想起了那只被父亲关在笼子里的小豹子。

　　于是她做了一件叫自己都觉得惊奇的事情，在程渡韫下场之后，她朝她挥了挥手，没有意外的，这细微的动作没能被人发现。

　　她只能出声道：“程小姐！”

　　这次总算是把人给招来了，程渡韫叫了一个在旁边侍候的丫鬟当裁判，怀揣着疑惑的心情，一步步朝这面窗走了过来。

　　少女有些紧张，但面上看不出来，仍然是清新柔雅的外表。

　　程渡韫弯下腰，和趴在窗口的少女对视，有一缕头发从额角散了下来，程渡韫没去管它，而是直直地盯着这个少女。

　　这个在她家里养病的、神秘的装失忆者。

　　“有什么事吗？”程渡韫问道，这段时日她尽量避免和这位小姐面对面接触，即使暗地里花费了不少心思去照顾，但根本上还是为了快点把人养好然后送走这一目的。

　　而在此之前，不需要有什么交情，免得因为点亮NPC友善值而触发什么支线任务——她一个搞灭造反团伙的主线任务就够折腾的了。

　　程渡韫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来一句俗套的恩人可否救救我之类的，老天既然不给她穿越金手指，同样也别给她安排什么狗血剧情。

　　少女微怔，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暗藏的疏离，她垂下眼帘，轻声回道：“没事，只是想和程小姐打个招呼罢了。”

　　程渡韫这下也意识到了自己态度有问题，看这姑娘一醒来就能面不改色装失忆，脑子肯定是灵活的，心眼大抵也长了好几百个，这种人，就是容易想多。

　　程渡韫把腰再往下弯了弯，这下两人视线平齐，程渡韫看清了少女稚嫩五官上的细节，眼尾有一颗痣。

　　总的来说，是个出挑的美人，如果在现代，应该会是个校花。

　　总的来说，还是个孩子。

　　程渡韫心中暗叹，每当她想要用理智来对抗这个糟糕的大环境时，她那该死的现代换算体系就会冒出来折磨她的良心，对丫鬟是如此，对眼前这个少女也是如此。

　　她没犯什么错，程渡韫如此告诫自己，于是她放柔了声音：“是吵到你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很有趣。”

　　程渡韫看了眼少女脸上还未褪去的病色，按下让她一起去玩的念头，转而问起她的身体：“近来身子可好些？我听翠喜说，你每餐饭都吃得不多，这可不好，你若是有什么忌口的或者爱吃的，直接告诉翠喜就行，越是这关头，越是要吃多一些，这样才好得快，也不会真正伤了底蕴。”

　　少女眼眸亮了亮：“程小姐还懂医术？”

　　程渡韫含笑摇头：“不懂。”

　　“不过我对养生有些见解。”

　　如果不好好养生，又怎么能压榨自己通宵工作？程渡韫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忙忙碌碌的生活，不免有些自嘲。

　　少女听了这话却更惊讶了：“养生可是名医才懂的，程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

　　“诶？”

　　养生不是从小视频、公众号到私人营养师都能来上几段的国民科学知识吗？

　　许是程渡韫脸上的讶异太明显，少女觉得自己又懂了：“当然，比起程小姐的智慧而言，区区医术也只是小道罢了。”

　　“啊......”程渡韫思考了一会，然后找出了关窍，“这年头养生是不是要用贵重的药材？”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帮人续命？”少女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她懂了，正好程渡韫现在弯腰弯得也累了，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眉眼弯弯道：“那这么说，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起生，而毫无疑问，名医都是富贵人家培养出来的，毕竟若是穷困，许多药材和药方便无法接触和试验，医术自然也提不上去，这样看来，养生并不是名医才能研究的，只是养活名医的人需要名医会养生，而一般穷苦人家需要的一般郎中只要能够救命就行。”

　　少女一愣，在她愣住的这段时间里，程渡韫仿佛能够看到一盏小小的灯泡在她头顶点亮，就是叮咚！智慧+1这之类的，回报则是让少女看她的眼神一下子从尊敬拔高到了崇拜：“多谢程小姐赐教。”

　　程渡韫笑着摆了摆手，没把这当回事，这仅仅是一次日常的时代分析，她在书房里每天干的就是这种活，而对穿越者来说，用嘴炮震惊原住民那不就是基操么？

　　比起这个，她更关注的是这个小姑娘演技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好。程渡韫原本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足够敷衍了，毕竟现在全程府都能够感觉到小姐性情大变，可她至少还在努力维持一个符合逻辑的人设，而这位小姐，她难道没有意识到她刚刚说的话是没有可能从一个失忆之人嘴里冒出来的吗？

　　发觉自己有没事找事的苗头，程渡韫立刻警醒了过来：“不算什么赐教，只是一点生活经验罢了。”

　　不要好奇!不要好奇！不能开支线！

　　窗边的少女闻言则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身体板正，不像程渡韫那般敷衍，很有论道的姿态。

　　恰在此时，球场那边传来一阵声响，程渡韫回头一看，以为是翠珠赢了正在嘚瑟，结果并不是，是翠珍蹦了起来。

　　啊，真是想不到翠珍也有这样的一面。

　　程渡韫眉眼带笑，静静地看着那个突然活泼起来的小姑娘，心里莫名有种自豪，好像终于把一个营养不良的早产儿养得健康了一些。

　　而一旁的少女窥见她的神色，那板正的姿态一下子泄了力气，她略带不解地将目光投向那一群丫鬟。

　　有什么好看的呢？难道会比她想要同程小姐讨论的事情更重要吗？

　　少女皱起弯月般的眉毛，莫名地，有些不忿。

　　而程渡韫却没有再关注她了，她侧过头，嘱咐了一句：“记得好好吃饭。”

　　然后便走了，和那群丫鬟凑到一堆，笑着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调侃其中一个丫鬟，反正之后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那个丫鬟也笑了。

　　对少女而言，这是陌生的气氛。

　　所以她关上窗户，没有再看。

　　一切又重归了寂静，她所熟悉的，与她相关的寂静，与她无关的热闹。

　　这很好，少女面无表情地想。

　　程渡韫自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某人，当然，她的确是有尽快掐断对话的意思，一方面确实是不想和这位小姐有太深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今日风有些凉，而这位小姐看上去并不像是关心自己身体的人，再这么隔着窗谈下去怕会把人给吹出病来。

　　调笑了一下翠珍赢了一回就开始得意的姿态后，程渡韫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关上了。

　　真好，原来会照顾自己的，只是容易被环境影响。程渡韫颇为欣慰地想着。

　　被小姐调侃得满脸通红的翠珍捕捉到了小姐的目光，她实在受不了周围人揶揄的语气，本来她们应当是敬重她的，毕竟她在实际上可是院里的管事，现在却这幅样子，就像她是家里的小丫头似的——好吧，这感觉也不赖，只是她不太适应，因此很是窘迫。

　　翠珍急忙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小姐那边：“小姐，那位姑娘为何突然叫你过去？”

　　程渡韫唔了一声，歪了歪头，然后笑着回答道：“没什么事，她应该是想找人聊聊天。”

　　翠珠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没事找人聊天，她是个没有品尝过寂寞的小姑娘，她只是觉得愿意陪那位姑娘聊天的小姐很善良，于是她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小姐对她可真好。”

　　程渡韫笑了笑，不置可否。

　　表面上看，她对这位少女的确很好，毕竟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她自己来安排的，她也不吝啬于自己的善意，不过只有程渡韫自己知道，这种好是有期限的，她终归是要将人送走的。

　　她当然知道这个年代一个弱女子离开家宅的庇护会多么危险，但是，程渡韫始终相信，程家比外面更危险。

　　特别这位小姐还是一个外人。

　　养病可以，躲灾不行，因为程渡韫看自家便宜老爹的动向，明显就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怀秘密的外人，不管有什么苦衷，一旦表现出异样，都很容易被程仪当作不安定因素解决掉。

　　所以这算是好吗？程渡韫不知道，严格来说，她很可能并没有真正帮助到那位小姐。

　　可这的确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程渡韫咧了咧嘴，拿起球拍，哼声道：“打球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