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间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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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深秋比以往寒冷许多，里德府上的繁忙却一如既往。
里德老爷和劳瑞尔夫人的亲友们都像商量好一样不时前来拜访慰问，于是他们也不得不拿出相应的礼节招待来客。
“真是麻烦透了。”楼下的仆人们小声嘀咕。
“真是糟糕透了。”楼上的维尔斯和劳瑞尔在心里抱怨。
每次诺亚都会坐在角落里，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溜回楼上的房间。他乐意把所有光芒都留给维尔斯，甚至不介意那些亲戚们忘掉自己的存在。
有时候诺亚的开溜会被发现，于是劳瑞尔夫人在宾客面前会口头教训一下他，她也知道诺亚多半正在为其他的一些事难过，这时候便不必去打搅。
坐在房间的桌子边上，连灯也不点。诺亚在黑暗中听着楼下隐约的喧闹声，他的桌上还躺着那个信封。诺亚已经把信纸塞了回去，看着那封信——他既不想烧掉它，也不想随手扔在哪个角落。诺亚失神了一会儿，他终于从抽屉里找出一块火漆。诺亚拿出蜡烛把火漆慢慢烧熔化，然后盖在信封的封口处。
诺亚趴在床边上，他把床底下的箱子翻出来，里面都是他偷偷藏的闲书。那封信被他塞在了某本书籍的缝隙里，然后随着纸箱子重新放回床底。
在十一月的第二个星期，里德府上的宾客慢慢减少，宁静重新回到这座庄园。维尔斯依旧忙于庄园的打理与运转，他缩减了一些不必要的开支，放宽了仆人们的工作与假期，除此之外还得留出时间工作。劳瑞尔夫人不时会协助维尔斯打理庄园，但是大多数时候维尔斯都会劝母亲多休息，多散心。维尔斯曾委婉地暗示母亲可以去追寻一段新的婚姻，劳瑞尔夫人只回答道，婚姻是桩苦差事，希望康斯坦丝和维尔斯能够打破这个魔咒好好生活。而她理应过上另一段与过去不一样的生活了。维尔斯理解了母亲的话语，他便不再询问。
至于诺亚，这段时间几乎等于消失的诺亚，除了一日三餐几乎都待在房间里。他在看闲书，都是他父亲不曾允许他看的书，一本接一本。有时读到半夜，熄灭灯光就趴在桌子上入睡。他整整看完了二十七本书，每一本书的欢乐与悲伤都被他记在脑海里，他也不时欢笑与流泪，似乎每一个情节都刻在脑海里。他的脑海里什么都有，除了现实。
在第二十八本书被他打开的时候，他的阅读中断了。劳埃德先生走到了诺亚的书桌面前，他抽走了诺亚手里的书。
“你想好了以后要怎么过吗？”劳埃德先生言简意赅。
诺亚抬起头来，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让他无所适从。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劳埃德先生恍惚。
劳埃德先生等待了一会儿，他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假如你先前傻里傻气地去找医生是发自真心的话——我有方法让你进入医学院里学习。”
诺亚清醒了一点儿，他看上去有些迟疑。
劳埃德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明天下午我会离开庄园，假如你真的想学医的话，在我离开之前找我。”
说完他便离开了。诺亚坐在座位上，那个曾经设想过的未来，现在还剩下另外一半是他可以完成的。
为什么不去呢？诺亚摸了摸鼻子，现在不会再有人对他的选择大发雷霆了，他也理应自己做出选择了。
就在第二天下午，诺亚收拾好行李，他告别了母亲和兄长，踏上了一条过去未曾涉足的道路。马车摇摇晃晃地飞奔起来，他们前往另一个小城。坐在马车里的诺亚想，或许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薄情一些，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悲伤了，既不怨恨也不难过，有些事再多想也没有意义，明天总是要到来的。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医学院门口，劳埃德医生凭借自己的关系让诺亚办理了入学。他们这个年级一共两个班，一个是基础稍好的，另一个是基础差一些的，显然诺亚进入的是后者。
“认真一点，未来在你自己手里。”这是劳埃德医生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他送给诺亚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便离开了。
诺亚目送着劳埃德医生离开，他环视着四周。学校，上次待在学校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他漫长的童年时光都在家庭教师那里度过，现在竟然久违的来到了学校里。
没过多久一个年纪稍长的学生便走了过来，他的胸口别着学生自治的名牌。学生领着诺亚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又走到了一栋颇为古典的建筑面前，这是学生宿舍。
“你的寝室在三楼左手边第四间，”那个学生说道，“和新同学好好相处。”说完他便离开了。
诺亚慢慢爬上楼梯，他走到了对应的那个房间。烫金的字体写着“304”，里面是两人间，每个人都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一张床。宿舍房间外面走廊尽头是公共浴室，还有一间小厨房和公共休息室，一层楼四个房间共用。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在寄宿制学校待过一段时间。班上几十个男生挤在一间大宿舍里，每个人只睡在一张小床上。吵闹的，说梦话的，打呼的……所有声音都集合在整个房间里，直到舍监过来巡堂时那些吵闹声才会停下。那时他远远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直到所有声音安静才逐渐入睡。
诺亚看见那里有一张空床，他把行李放在自己的柜子里，又在床上坐下。那个新舍友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个房间之间相互连通。诺亚隐约看见那个舍友的床铺——很乱，衣服袜子都在各种地方。
不过这与诺亚无关，他与新舍友终将只会是点头之交。诺亚坐在书桌边上，他拿出那个劳埃德医生送给他的笔记本翻阅起来。尽管诺亚不愿承认，劳埃德医生确实帮了他许多。这个笔记本里写满了各种注意事项和医学笔记，从医学院的五年学制到人体血管的分布图，事无巨细不差分毫。
诺亚从第一页开始翻，里面介绍了医学的简要概念，医学院的学习模式诸如此类。他仔细阅读着，直到翻开第二页，一张照片掉落了出来。
什么时候？怎么回事？诺亚看着那张照片，卢卡斯依旧站在他身后，他依旧满面微笑的坐在前面的椅子上。诺亚模糊的回忆逐渐明晰起来，他一直把那张照片放在胸口的口袋里，后来就完全忘记了照片的存在。但是最后这张照片却被放在了笔记本里，是谁放进去的，大概只可能是劳埃德医生了。诺亚莫名想到了临走时他说的那句话：“未来在你自己手里。”
一声口哨声在诺亚身后响起，他猛地转头，一个高个子青年站在他后面不远处的地方。看来他就是自己的新舍友了。
“看来你就是那个‘新伙伴’了。”那个青年斜靠在墙壁上，不知为什么，诺亚先注意到他的衣领没翻好，衬衫也是皱巴地蜷缩在外衣里。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青年问道，他双手抱臂，看上去有点桀骜的意味。
“诺亚，诺亚·里德。”诺亚如实报上姓名。
“里德？”那个青年似乎终于找到了感兴趣的地方，“哪个里德？是那个里德侯爵还是伯爵来着？反正你是里德家的吧？”
诺亚有点不想和这个青年交谈了，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麦克尔·瑞德斯特姆，”青年说道，他明显兴致高昂了起来。麦克尔走近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吗诺亚，我们整整一个班——都不值一提。”
“这是什么意思？”诺亚感到疑惑，瑞德斯特姆，这个姓氏有些熟悉，也会是某个贵族家的吗？
“很简单——只有你，还有我是真正值得一提的，这是个‘下等班’。属于我们的真正位置是另一个班级。”麦克尔语焉不详地说道。
“我们是按照基础来划分的不是吗？”诺亚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基础稍弱的班级里学生多半是来自家境一般的家庭，基础好的班级则大多相反。但是诺亚还是决定装傻。
“难道你要承认自己的脑袋瓜不如那些人？”麦克尔语气有点鄙夷，“我看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麦克尔并没有纠缠太久，他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诺亚不知道他是睡着了，或者其他的怎么样。只要别来打扰自己，随便怎样都是好的。
诺亚把笔记认真翻阅了一遍，上面似乎还是一些比较基础的内容。他把那张照片放在笔记最后一页的封页下，只露出照片的一角。
墙上的机械表指向了凌晨，是时候休息了。诺亚把灯熄灭，他拿起浴巾去了公共浴室，然后回来躺在床上。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诺亚想，一切会变得更好吗？
希望能变得更好，诺亚在心里祈祷。他翻了个身，默默把被子盖在耳朵上，隔壁传来筛锣擂鼓的鼾声。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间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