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魔法师又在画画》晓禾笑

76、交锋，承诺

　　“不对劲。”刻奥希神色凝肃，“绝对不对劲。就算缺信纸了，这些时间也够他取钱去补充了，这么久没回信……”

　　“他不爱你了。”阿比阿布冷漠。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什么？”刻奥希额头蹦青筋，笑眯眯看舍友。

　　阿比阿布被盯得直起鸡皮疙瘩：“行行行。过半天、一个小时、三分钟那边必来信好吧？满意不？”

　　“别动弹，想伤口再撕裂一次？”满面不耐，阿比阿布手上的动作不停，几分钟总算处理好光影魔法造成的特殊伤口。

　　“还好司明家网系够大，息襄那边的魔法师刚研究出来的结果能迅速用上，不然吃了这种程度的攻击，我还要考虑怎么给你收尸。”

　　“搞偷袭。下次再交手，不会再中招的。”刻奥希端坐着调整呼吸。医疗师过来施了几个手术后治愈调理魔法，他感觉身体舒适了很多。

　　“死倒是不至于。那家伙的魔法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快而不强，而且…”刻奥希适当停顿，早在不久前短暂交手中的想法此刻彻底成形。
　　轻笑一下，他继续跟阿比阿布聊天，“让赫琉看到我现在这样子可不好，还好没让他跟过来。”

　　“你确定？前几个小时你还在跟我抱怨看不到他想得要死呢~妈呀你们肉不肉麻！之前没谈的时候就很过分了，现在居然还变本加厉！”阿比阿布大声斥责，“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本来到翡翠谈小说出版的闹腾事就烦，还要被你给逮住了一通压榨——”

　　“求求您了大神，请停止你的迫害行为！”

　　刻奥希莞尔：“这里我也没人可以说这些啊？拜托了，不说出来心里简直堵一口气，你也不想血徒没人阻止把你的合作伙伴干掉吧？”

　　阿比阿布轻轻呸了一声：“法兰多那家伙不是我的合作伙伴！”

　　刻奥希收敛笑容，某种猜想正走进现实。他说：“也对。我记得你走之前说过，签约方是翡翠最大商业城的书商。”

　　红发男人抬眼看突兀出现在花鸟镇这所边陲小聚落的舍友：“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儿？”

　　阿比阿布对上他的眼睛，大家族培养的精英气质在此刻显露。他一手撑在矮桌，无比认真地注视自己的舍友：“我是来取材的，刻奥希。”

　　“一个女孩儿在大街上找到我，她说自己出身铂金，被人卖到翡翠，靠魔法稀里糊涂的逃了出去，她仍被囚禁的同伴需要我的帮助。她说，她逃出来的地方叫花鸟镇，看守他们的人身上有一些特别的标志。”

　　刻奥希淡声：“【被驱逐的法兰多】？”

　　阿比阿布哼笑一声：“有进步，我还没任何提点，你就已经嗅到了蛛丝马迹。没错，就是法兰多一脉的家纹。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不愿意抛弃曾经的荣耀，明明从出生开始那些荣耀就不属于他，却还要让手下穿带家纹的服饰，扬言说你们在给伟大的人办事！”

　　“奴隶贸易。”刻奥希笃定，眉头轻皱，“那就是法兰多被铂金正统除名的原因？”

　　“不，实况比这荒谬得多。现任男爵的祖父不小心打碎了当时国王十分喜爱的古董杯子——几个老对头添油加醋，说这是王国的不祥之兆，然后法兰多就被驱逐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男爵祖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起了当地灰色贸易的地头蛇。”

　　“法兰多男爵不仅很好地继承了祖业，甚至正准备将其发扬光大。”阿比阿布冷笑一声，“不过在那之前，他就被铂金传来的消息吓破了胆。倒能成为我下一部小说的素材。顺便一说啊，取材这件事不影响我万分支持那个血徒为民除害。”

　　“他办的事放到铂金刑法，至少得是无期徒刑…让法律惩戒他就够了。”刻奥希冷静分析，“现在他坐实了就是血徒的下一个目标。那人记仇，杀掉这个人之前不会转移目标，所以法兰多男爵是完美的诱饵。处理完血徒，再清算法兰多也不迟；照你描述，能有奴隶用半吊子魔法逃跑，现在他的生意肯定遭受重大影响，处于停滞状态。”

　　“不，你想得太理想化了。”阿比阿布否认，“别忘了法兰多现在是翡翠的纳税大户，并且被铂金公文正式驱逐，失去了国民身份。在法律意义上，他属于翡翠方管辖，根本得不到铂金刑法的惩戒。”

　　刻奥希眉头皱更深：“翡翠不管吗？”他熟悉的北境可没有这种离谱的规定。

　　阿比阿布摊手：“你猜我为什么在这里？有那种好事，到监狱里申请采访不是更省力？显然，翡翠对这只肥硕的老鼠打定心思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你，还要被迫保护那只惊慌失措、丑态尽出的老鼠。”阿比阿布指向一个方向，示意几十米外的房间里还躺着单纯被吓病了的法兰多男爵本人。

　　刻奥希眉头高高挑起。

　　“放心，这次我不是在嘲笑你。我理解你的难处，只是告诉你一些必要的信息，提醒你在战场上可以适当地…你懂的。虽然感觉现在靠你自己也能理出来，但是卖你个人情我血赚。”

　　“如何？”阿比阿布脸上又出现了他标志性的狡猾笑容，伸手。

　　“谢了。”刻奥希搭上那只手，借他的掌力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若有所觉地看向四周。

　　守在附近的魔力检察官传来了新的讯息。刻奥希拿起床边的龙纹木魔杖，打开魔力视野，姿态挺拔地站立在原地。阿比阿布退到窗边，手持魔杖低声念了些咒语。

　　突如其来的诡异沉默当中，阿比阿布忽然调侃意味地搭话道：“那家伙，被你们追了多少日子了？”

　　刻奥希张扬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算上我没来的日子，一共两周三天整。”

　　阿比阿布会意地笑：“所以，他还有足够的魔力吗？”

　　窗子周围的缝隙里猛然跃出一道黑色斩击，迅疾地砍到阿比阿布身上。斩击从右肩到左颧骨，本应血溅当场的阿比阿布却化作一抹幻影消失不见，留下一句：“略略略，谁不会几个幻术啊？”

　　刻奥希朝出现异常魔力的角落扔了一团火，孟鸠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投来凝视。

　　“病房里的那个是假的。真正的法兰多在哪儿？”

　　“你猜？”刻奥希顽劣地笑了，不等孟鸠起身就预判地朝另一个角落丢了一簇焰火。

　　孟鸠探在地板里的手吃痛地收回。他看了烈红色头发的火魔法师一眼，趁刻奥希施法的间隔，飞速遁入潮湿木屋的木板缝隙。

　　他撞上费齐瀚、妮可那维奇等人联合众多魔法师远程构建的禁锢魔法，几幅藏在墙角看似毫无魔力波动的法术画构成了该魔法的基石。

　　远处，杜佛忒叼着一根烟，举起斧头按专业魔法师指导的办法砍向地上的那些影子，含糊不清道：“能行吗？这么诡异的东西，全押宝到一个在读学生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为了降低孟鸠的警惕，临时医疗中心只放了几位只具备自保能力的医疗师和在前次作战当中受伤的战士，后者包括“被光影魔法袭击暂时无法恢复全盛战力”的刻奥希。遇上阿比阿布倒只是意外，不过在刻奥希给他作担保后，整支队伍也就由着他去了。

　　现在，随着魔力检察官博朗多毫无延迟的魔法提醒，医疗师和伤员皆已成功远离战场，陷阱被全方位启动，留在那幢建筑物当中的“真人”只有孟鸠跟刻奥希两人。

　　妮可那维奇双手前伸，正闭着眼聚精会神地用妖精的天赋掩盖整座建筑周围大量魔法师的气息、维持禁锢魔法的稳定，粉色的短发无风而轻扬起，闻言皱眉：“别吵。”

　　费齐瀚替她回答：“能行的。”

　　他淡定地推了推单边眼镜：“相信新一代的法圣吧。”

　　“哦……”杜佛忒刚清完影子，正格外舒心地吐着烟，这会却忙不迭呛了好几口，“什么法圣？！”

　　四周的目光汇集过来，费齐瀚尴尬地又推了下眼镜，额间滑落一滴冷汗。糟糕，局势大优，一时得意忘形，说漏嘴了。

　　建筑内，斗争仍在继续。方圆三里内的火元素魔力正集中朝刻奥希身边涌来，巨大的能量裹挟热度，如涛如大浪般拍向小小的临时医疗中心。

　　有形无形的火焰均雀跃地拥在刻奥希身边，蔓延出的星火攀附于建筑物的每个裸露表面，严实堵住光影魔法能利用的每条缝隙。

　　火在啮噬，在驱逐，影子无处可躲。

　　孟鸠支持不住，主动站到刻奥希身前的空地，目光绕了一圈，心中喟叹自己如今也算得见地核内部的景象。

　　他姿态放松地笑了出来，似乎已接受失败的命运，引颈受戮般，手一挥便将魔杖扔进周围的火焰。

　　魔杖被火分食，劈啪作响，很快碎裂一地，融在赤橙色的焰色中。

　　蛇被拔了牙齿。刻奥希却不敢放松警惕。他依旧紧握魔杖，等待孟鸠下一步的动作。

　　孟鸠把手一摊，做出沟通的样子：“我听到你和同伴的对话。知道法兰多的恶行后，你还想保护他？”

　　想谈？刻奥希心中挑眉，忖度一番得出结论：可以谈。

　　半小时无言的战斗后，他第一次开口：“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保护他，而是阻止你的私刑。”

　　孟鸠：“社会的公义没办法带来正义的时候，个人正义的执行就有存在的必要。”

　　胡扯。刻奥希抬眼：“智慧生命的文明自有其方寸，由人创造的秩序，再怎么完善都会有人的缺陷。”

　　他直直望孟鸠，眼眸中一片坦然：“无论穿越者曾遭受过这片大地的哪种邪恶，都已是过去的事。以暴制暴或许能平息你的愤怒，却不会带来任何改善，只会助长复仇悲剧的无限循环。”

　　“过去的事？”孟鸠拎出字眼，喑哑地笑出声，“刻奥希，那真的过去了吗？赫琉今年几岁，你还记得吗？”

　　面色乍然冷肃，孟鸠红眸中凝结着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冰：“你们犯下的错误从未结束，又何谈‘过去’？时间没有消解罪孽，反而让它越积越深重，就在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仍有我们这些穿越者不明不白掉进陌生的躯体，一尸两命，而你们——当年点燃火星的人、他们的后继者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掩盖起真相，粉饰太平，享受令人作呕的‘文明’跟‘和平’……”

　　“更可悲的是，”悲恸满溢到他的眼睛，孟鸠沉重的目光压到刻奥希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零星的几对灵魂的死亡。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地死去，对这个世界的人竟是家茶便饭一样的事，登上报纸的资本连那些个大名人的花边新闻都不如。”

　　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提及，没有人怀疑。非正常死亡在大陆上，恰是正常。人们悲痛却蒙昧，如此自然地接受这些死亡，有的还会被穿越者怪异的死状吓破胆，打死都不想多沾关系，草草埋葬尸体过后，又是平常的一天。

　　就算偶尔，死亡落在少数精英群体，有起疑的人探寻死因，也往往追溯不到什么。又有谁能从世界本源的魔力场里看出凶手呢？

　　“你们的文明落后而野蛮，根本没法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我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送来那些人应得的报偿。”

　　“我不后悔。这是我…”几个字绕在舌尖，孟鸠低低地笑，“咎由自取。现在，杀了我吧。”

　　刻奥希紧锁眉头，却没立刻动手。

　　他没因自己生活的世界被评价“落后、野蛮”而失态，只极为认真地回复：“我没有去过你们的世界，所以无从比较两个世界的好坏，也不想为部分人的作为辩解什么。”

　　“我谨代表我本人，刻奥希·兰斯，向你保证，向百年前、百年后罹难的亡魂保证，你们穿越的真相会公布于世，往后的文明会全力弥补过去的错误，为悲剧画上句点。”

　　“凭你？”孟鸠疲累地半掀眼皮。

　　刻奥希颔首：“我向来口不出虚言。”

　　地球有句谚语：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孟鸠不知道大陆人是否有过相似的认知，但在他看到刻奥希这一刻的眼神时，这句话时隔多年浮现在脑海。

　　眼前的大陆土著是很认真在承诺，或许，刻奥希的心思比他能接收到的郑重感还要严肃。

　　对于这件事，你是这样的态度吗。一点涟漪在心间扩散，但孟鸠没准备让它暴露。

　　孟鸠嗤笑道：“刚才还在和同伴假装聊天给我设套…”

　　“我们可没假装聊天，设套不过是顺便。而且，我没有说谎。”

　　陷阱的计划完全在隐秘的通讯魔法里定下，有些人甚至是不久前才被告知“血徒入套了，赶快撤离”。聊天也不全是演的，不过是多年老友间的默契罢了。

　　“是…吗。”孟鸠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神情渐趋平静，“动手吧。”

　　刻奥希闭眼一秒，再睁开时，烈橙色眼眸再无多余的情绪。

　　然而，烈焰缠绕上孟鸠身体的一瞬，刻奥希眉头一跳，紧接着全身紧绷，挥出魔杖将纱幔般的流火撒向周遭布设。

　　触感…不对！

　　“反应真快…”眼前被火焰吞没的“孟鸠”感叹道。身形如阴天转晴的树影那般消失之前，他语调带着疲惫，懒散地说：“来猜吧——”
　　“下一次，我会出现在哪里？”

　　远处的妮可那维奇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蜷缩成一个球。同伴惊呼察看之际，被派去看守被保护进地堡的法兰多男爵的咒术师惊慌失措地飞奔了过来，失措大喊道：
　　“男爵、男爵他…被、被杀掉了！”

　　“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咒术师嘴唇剧烈哆嗦着，像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眼里充满“这个世界要完蛋了”的荒诞情绪。

　　杜佛忒嘴里的烟掉了：“喂…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那家伙，魔力早该耗尽了才对。”

　　妮可那维奇咳着血跪坐起来：“魔力透支…他透支了自己的魔力，逃了出去。魔力检察官在哪？我们需要立刻重新定位他的逃跑方向！”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所有人都围坐在草地上静默不语，空气如同冻结凝固，扑棱棱掉冰渣子。

　　博朗多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没能看清。”

　　梵达尔宽慰道：“不怪你，魔法师透支的魔力量跟能爆发出的魔法强度以及身体的损耗成正比。血徒透支了大量魔力，除非女神转世，否则没人能这么快重新找到他。但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优势，下一次找到他，一定能擒拿。”

　　“问题是…”费齐瀚推眼镜，“法兰多男爵已经死了。”

　　阿比阿布呸了一声。费齐瀚面不改色继续说：“我们搜集的信息，再加上息襄、南境诸国提供的历史资料，整合出来显示——”

　　“血徒已经杀完他想杀的人了。帐篷里白布裹着的就是最后一位。”

　　一些人目光不自觉移向一顶红色的圆顶帐篷，不久前还抱怨地堡里缺乏娱乐的法兰多男爵此刻已停止了呼吸，不会再抱怨帐篷的狭窄了。

　　费齐瀚冷静分析：“不管是不是真的杀完了，能找到书面记载的，跟122年前结束的29号研究有关系的头面人物，确实已全部过世；血徒不可能有超越全大陆各大势力联合的信息检索能力。”

　　“也就是说，”杜佛忒抬头望天，装作没察觉梵达尼颇为紧张的注视——他长得跟铂金九世实在是很相像，“又回到无头苍蝇状态了。我们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出现在哪里。妮可，有办法吗？”

　　妖精神色严肃：“暂时没有。对光影魔法的研究还卡着，我手下的理论魔法师只能根据他破开刻奥希封锁魔法留下的魔力痕迹判断出，这种程度的光影魔法足够让他杀掉法兰多男爵之后出现在北达北境平原、南至惊灵峰的任何地方。”

　　“那不就是大海捞针嘛！”杜佛忒吐槽。

　　“嚷嚷什么！有种你来找！”妮可那维奇本来就烦，不客气回怼，然后又稍微找回了法协会长该有的气度，“总之，一定会有办法。让这种程度的恶徒逍遥法外实在是太危险了…不止对人…普通民众对魔法界的不满已经快要爆发了，有很多明摆着刁难魔法师的事态被报告给法协…再这样下去，我怕……”

　　妖精咬起了指甲。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未尽之言：第二次反魔法战争。

　　安静当中，一人丝毫不见忧惧的声音响起：“我可能知道他会出现在哪儿。”

　　众人望去，不禁窃窃私语起来。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宣告着说话者的兰斯血统，但人们的异状并非为他的血脉，而是为此人“新任法圣”的身份。费齐瀚不露声色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他还要思考如何向卜星台的人解释自己的失误。

　　感知到周围人的异常，刻奥希却并未做出反应。他有条有理地叙说：“血徒最后主动站了出来跟我谈话。他提到自己的动机，指责大陆人面对历史错误的不作为跟掩盖。”

　　他说到这里时，费齐瀚和妮可那维奇对视一眼，杜佛忒也微昂起头颅。

　　“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但有一点很奇怪。”刻奥希慢条斯理，“他的言语里，对事情讨论用的人称，要么是‘你们’，代指大陆人，要么是‘我们’，说的是穿越者，大体都是对情况的概括，所以人称也很笼统。”

　　杜佛忒砸吧嘴。在那种紧张的对战场合还能关心这些？这是什么头脑冷静到离谱的神人啊。

　　“因此，突兀出现在他话里的，具体的人名就很值得关注了。他急于向我诉说他认知中的正义，却还能分些注意力提到除了就在他面前的我之外的人，本身就能说明那人在他心中有足够的份量，让他能在那种情况下不假思索地提及。”刻奥希目光沉静，“而那个人的身份也足够特殊。”

　　“赫琉，现在我们能找到的，除血徒之外，唯一一个活着的，来自地球的灵魂。”

　　阿比阿布瞥向刻奥希轻微抖动的、按在草地上的手指。这是刻奥希焦躁的表现。

　　可惜，现在不是适合戳穿对方冷静表象再大肆嘲笑的场合。阿比阿布托着脸看向别处。

　　“现在，他就在北境平原。”刻奥希的冷静还在继续。这种气度充满感染力，不知不觉就让在场所有人忽略一开始对他给予关注的原因，改为真正专注而敬服地听他说话。

　　刻奥希咬字清晰，看向一旁的博朗多：“如果能往西北方向找到他的魔力痕迹，大概率能确认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赫琉。他没有多余的魔力供他透支，不会有最短路径之外的选择。”

　　博朗多点头，呼唤同伴：“我们去看看。”

　　十多分钟后，魔力检察官们西北方向发现了还未自然逸散干净的，属于光影魔法的魔力。有息襄专业魔法师的光影魔法研究支撑，现在他们已能够准确判断光影魔法的特征跟痕迹。
　　孟鸠的新去向彻底盖棺定论。

　　但再重新整顿出发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战备和人员安顿是其一，但更影响深远的，是刻奥希在之后提出的要求。

　　“公开29号研究的成败得失。”火魔法师道。

　　这意味着揭开遮羞布，露出大陆历史中一块极为丑陋的疤痕；明知有异界无辜者被卷进研究，带着大陆人身体中的原住民一同死去，却还将实验进行了下去，就算有“为了大陆未来的和平”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足以让普通人接受。

　　何况，一旦事实公布，曾深度参与研究的诸国势力的声誉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害，这个污点会成为各类谈判桌上被人抓着不放的把柄，引起更大的秩序混乱。

　　“我替我弟同意了。”杜佛忒第一个拉刻奥希说小话。

　　妮可那维奇皱眉，却也表了态：“法圣的意见，所有魔法师都该慎重以待。我会尽力安抚魔法界可能出现的信任危机，保持和各方的密切沟通，以维持魔法界的安定。”

　　费齐瀚抱手：“都这么说了，冒协也会全力支持。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魔王。”单边眼镜反射亮光，照得费齐瀚面色格外冷酷，“魔王也是异界来客这点，要说吗？”

　　这并非秘密，笼罩大陆万年之久的魔王阴影，让这片大地处处是厄斯达的传说。众人皆知有这样一种说法：魔王是不属于此界的灵魂。

　　因此如果“穿越”被公开，人们很容易联想到灾难根源的魔王，然后自然而然地想到，归根结底，是大陆不稳定的魔力场让魔王降临此界，29号研究的涉事者只是在不明现况的前提下误打误撞让原本就不稳定的魔力场更加不稳定，带来了更多外界灵魂……

　　有魔王的阴影在，受害者的身份会发生反转，人们不会同情生命被用去消灭魔物的穿越者，因为魔物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是由魔王创造——由寂寞的魔王创造，然后不受控地蔓延、繁衍、作乱，最后被魔王自己抛弃。

　　刻奥希扶额。他能想到有心人会如何利用这个事实来攻讦“魔法”“魔力”“掌握危险力量的怪物”、构陷大陆各地竹笋般萌生的魔法产业…真是麻烦啊。

　　他想起在赫琉灵域有过一面之缘的鹿角狼耳异形魔王。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他会那么说吧。
　　感觉厄斯达会很不耐烦自己的名字时隔百年再次席卷大陆。

　　“这点，就不说出来吧。”刻奥希看向认真倾听他发言的众人，“在时空魔力场被29号研究撕开大洞之前，穿越这件事只能算作意外。我们要处理的，我们能处理的，我们必须处理的，只能是百年前那群魔法师没能扫干净的烂摊子。”

　　“你说得对。”清冷语调突然响在众人当中。黑光散去，金发精灵垂眼俯视一脸错愕的刻奥希。

　　阿道尔平淡道：“过错必须弥补，我已经在尽力执行。只不过，公布的真相里必须隐瞒一部分……”

　　“有关所有魔法师心目中的圣堂，那部分，没必要公诸于世。相信我，告诉世人这部分内容不会带来什么好处。”

　　“真相使人痛苦，但也分好的痛苦和坏的痛苦。属于息襄的真相，无疑属于后者。”

　　刻奥希的错愕收敛，他不卑不亢回望精灵：“那…也需要经过大家的判断。”

　　阿道尔悲悯地看着这一代最具天赋的元素魔法师，缓缓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充满压迫感地扫视四周多少被精灵的魔力威压镇住的人。

　　阿道尔：“我答应。我会帮助你们获知真相，之后的事…让我们在息襄会议室商谈吧。”

　　未待众人做出反应，他转身，白色长袍与红色绶带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背对众人留下一句话：“明天中午12点，我会再来这里一次，用空间魔法把你们送到北境平原。在此之前，请做好必要准备。”

　　“等等！精灵！”妮可那维奇瞳孔缩紧，但她的叫喊没能停下阿道尔的脚步。

　　精灵旋转黑色大伞，不过数息便消失在原地，去留无痕。

　　“不愧是精灵啊…”杜佛忒意味不明地龇牙，随即看向刻奥希，“新任法圣阁下，你怎么看？”

　　刻奥希掩下情绪，吐出几个字：“照他说的做。”

　　他在心底默默自言自语。我会竭力创造一个你我都能安然处世的未来，赫琉。

　　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他瞳中白火，皎皎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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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还发生的事：阿比阿布从法兰多的尸体上搜出了家族纹章，摩拳擦掌打算好好整顿奴隶贸易——总算找到他感兴趣的“商业”了，可惜这次他不是来使其繁荣，而是使其毁灭。对于他令人胆寒的尸体亵渎行为，没人敢说什么，只不过消息传到司明家主耳朵里，他的新小说手稿折戟半数，相当惨烈。
是得是失呢？
其实本来想写完刻奥希这边的事再写指针8的，结果越写越多一章塞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