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天子他俯首称臣了》醉青辞

34、吾心安处是吾乡（修改）

　　来者正是暗月将军。

　　顾卿敏感地感到不对劲，余光往四下一扫，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些密密麻麻的黑影人便已经站在大殿上的阴影处。

　　肩头上的玄日符文在此刻是那么的刺目。

　　黑暗中，光照不亮他们的脸庞，却独独可以看到一双双亮如饿狼的眼神。

　　让人惊疑，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突然，一道嘶哑的声音打破大殿之上的凝滞，“你是何人？”

　　顾卿望过去，便看到了那黑甲将军望过来的眼神。

　　幽静深远，却带着一抹与周身幽暗气质浑然不同的正气。

　　此人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

　　“在下南阳，阁下......”

　　顾卿凤眸一闪，下一秒便看到对方的身影来到了她身前。

　　“你是不是便是城外来的那群人？”

　　其间莫测步伐，连接受了穆家秘法训练的顾卿也没看清。

　　风吹来，扑面袭来的便是一股刀锈血腥味。

　　少女的鬓角散落的碎发被风吹起，她不动分毫，淡然道，“想必阁下也并不是这城中的人吧。”

　　“城中人？”面前的男人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面目骤然冷凝起来，“你是说原来把持城内的那群人是吗。”

　　看到顾卿颔首，他面色骤然扭曲，嘶哑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怨恨，“那些人都不该存活于世！他们，都该死！！”

　　对方骤然改变的态度，让顾卿一顿。“阁下息怒，难不成这些大殿之上的人全是你所杀？”

　　面前的男人极容易便被转移了注意力，随意扫视了一圈周围凌乱的尸身，“我本来是想杀一个人的，但是没想到他已经提前跑了。”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森然。

　　可当他看向这大殿上的零碎尸首时，眼中又俱是满不在乎。“这些人，可不是我杀的，是那个腾冲杀的。”

　　说罢，厌恶地皱眉，“也是不讲的野人一个，暴怒起来，亲疏不分，见着人就看。我进殿时，只看见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殿中，其他人都被他杀死了。”他看向滚落最远的腾冲首级，“他想杀我，于是我就先杀了他。”

　　对方平淡的话语下，满是对杀戮的不在乎。

　　听完他的话，顾卿暗自心惊。

　　这些人竟然都是被腾冲所杀。而另外两个重要的人达玛如，月城尊者却提前消失了。

　　这其中必大有文章。

　　可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顾卿将视线移到对面男人苍白的脸上，那他是谁呢？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思忖良久，顾卿缓缓开口。

　　眼前的男人有着和她一样的目标，打好交道，或许可以收归自用。

　　“名字？”眼前的男人好似稚童般迷茫的话语让顾卿奇怪地挑挑眉。

　　“世界上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名，寄托了许许多多的情感。”顾卿有些奇怪，但还是试探道。

　　男人模糊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忘不了最终那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

　　他不记得他是谁，但是他口中喃喃的始终是同一个名字，“祐郎。”

　　于是，顾卿便看到眼前的男人神情变得不一样了。刚刚所有的凶神恶煞尽皆退去，眉眼间只含着浓浓的悲痛和眷恋，“他给我的名是，祐郎。”

　　他？祐郎？

　　这称呼似乎在情人之间所见得较多。

　　顾卿捕捉到这个字眼，却没有追问下去。

　　眼前这男人与众不同的甲胄符文明明白白彰显了他不同寻常玄日的身份，但是他对月城的恶意，以及这些在他身边与众不同的玄日士兵......

　　这些士兵来历她心里早就揣测无数遍，心中早已经有了些许猜想。

　　而这些纷乱的细节此时好似被穿针引线，牵扯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顾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四周的玄日士兵，“祐将军，南阳进城以来，大街上空空荡荡，想必您已经遇到他们了吧。”

　　祐将军有些恍然，“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你是在问那些奴隶吧。”说完，他转头看向大殿上始终沉默的玄日士兵，目光渐渐沉痛起来。

　　“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这些士兵们原本都是我的兄弟们，我们一同被训练。可是渐渐地，他们就变了。他们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是谁，已经彻底蜕变为尊上的武器。”

　　听着祐将军说的话，顾卿仔细观察着这些沉默的士兵。这些士兵们颧骨高耸，分明是饱受饥饿的状态，可偏偏四纸上的肌肉却不正常的隆起，分明是接受了不同寻常的训练。

　　“而我是其中唯一还残留意识的人，尊上命我为暗月，统率他们。”

　　他的目光渐渐后移，玄日士兵身后更深的黑暗中又再次走出一批人来，正是本应当放出来的奴隶们。

　　“但幸好，我还记得，他们也因此始终保留着一份人性。”祐将军看着走上前来的奴隶们，和站在自己亲人身边格外温顺的玄日士兵。

　　顾卿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追过去，这些玄日士兵周身层层严实覆盖的黑甲，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台台行走的人型武器，可依靠在他们亲人身边时，却收敛起周身所有的嗜血锋芒，只剩下一片安然。

　　祐将军晃了晃神，收起自己不知何时浸满忧伤的目光，再次看向顾卿，“我知道你定不是普通人，不管是身边护卫你的亲卫，还是城外的那三万大军，他们身上都凝聚着对你浓浓的拥护之情。能让士兵真心拥护，想来，你也是一位爱兵如子的将领。”

　　顾卿愣了愣，随即想到城外的三万大军，面色柔和下来，随即认真的对上祐将军的眼眸，“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是帝国的骨血，是我的子民。我当然会护着他们。”

　　斩钉截铁的话语落在大殿之上，顾卿身边的甲卫都忍不住感动地看着自家的殿下，有些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祐将军目光动了动，将这一切变化都纳入眼底。随即僵硬的嘴角抽了抽，像是一个隐秘的微笑。“南阳，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对抗漠国，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我只要你一个条件，事成之后，找个地方好好安置我的这些兄弟们和他们的家人。”

　　顾卿闻言，眸色沉了沉，看向祐将军身后的那些僵立的玄日士兵，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高兴，“祐将军，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将你的兄弟们托付给我。但我知道你身后的那些人若是失去了你，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他们不能没有你。”

　　祐将军同样转过身去看向他的兄弟们，目光忧伤，“我的兄弟们，日久天长地陪在我身边，随我出生入死，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使是经受了改造，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永远走了，而我甚至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逐渐淡忘了他们的名字。是我对不住他们。”

　　旋即他看向玄日身边的衣衫褴褛的奴隶们，“是时候让他们的家人带他们回去休息了。只有在记挂他们亲人身边，他们的姓名才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才不会被磨灭。”

　　祐将军一番话让顾卿陷入了沉默，她也是带过兵的人，城外那三万大军更是，其中很多兵甚至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但是这一次的月城之行，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魂不能再回归故乡，她也不知道。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破晓之日，是她曾经最无依无靠时身边的伙伴，为了她，千里迢迢，不顾危险来找她。

　　只为了接她回家。

　　暗淡的大殿上，顾卿的眼中却闪着水光，她将目光移到那些玄日士兵上，终于重重地点头。

　　此后，这些很可能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谁的人，在南燕的土地上，永远会有他们的一处立身之所，一份安家之业。

　　顾卿对上祐将军的目光，他不知道已经用期待的眼神看了她多久，“好，我答应你。”

　　祐将军不再起伏的胸膛此刻骤然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

　　失去了那人之后，自己最后的牵挂便只剩下自己的兄弟们了。

　　此后，一无牵挂的他，孑然一身。就让自己把这副身躯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吧。

　　“主公，祐愿入您麾下，为您效力。”

　　说罢便单膝跪下，右拳放在自己左胸，深深行了一礼。

　　“直到漠国国破，月城尊者伏诛，祐的使命便结束了。”

　　顾卿俯下身，将祐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祐将军，南阳必定竭尽全力，定不会让你失望。”

　　祐将军再次抬起头来时，顾卿这才发现他充血的双眸，眼神狠厉，“祐定不会放过月城那些人。”

　　想想奴隶们和这些玄日士兵在月城的经历，顾卿点点头，“祐将军，不知你可曾发现，这月城中应当有十三位部族首领，但现在这里只有十二个人的身体。你可知道，这少的那一人去哪里了吗？”

　　那最后一人，便是漠国的最高统领——达玛如。

　　暗月将军闻言，转过身去默默盯着大殿之上已经被血渍污染的金座，深得见底的瞳孔里波澜不惊，“我来到城主府时，他便已经逃走了。”

　　顾卿心中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消息面色还是不禁一沉，“达玛如是漠国的最高统领，若是他成功出逃，拿着虎符便可以从全国调动兵马，而现在南燕三万将士深陷敌营，缺少补给，若是再被达玛如从后方包围，那边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祐将军颔首，“所以祐之前便派人前去追捕了，如今天也快亮了，相信消息也快传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队玄日士兵骤然出现在大殿之上。

　　“禀将军，达玛如和月尊被属下们困在了黑山城，但是估计困不住太久，因为黑山城附近便是第一部落的驻地。”

　　顾卿闻言，面色沉了沉，“听说，第一部落的骑兵享誉漠国？”

　　祐将军冷哼，“在玄日面前，不过如此。”

　　清脆的甲胄声响起，祐将军俯身行礼，“主公，祐请求出战，身后这些饱经虐待的人们便托付给您了。”

　　见祐将军行事，其他玄日不懂将军为何向其他人行礼，但是将军所服之人便是他们所服之人，将军不敬之人便是他们不敬之人。

　　跪与不跪，面前的少女好似和之前的月尊别无二致。

　　但当他们跪下行礼的时候，却骤然感受到不一样的感觉。

　　不，还是有所不同。

　　这一次，与以往截然不同。

　　月城尊者从未正眼看过他们，但是眼前的少女不同，她走下大殿的高台，走到他们面前，一一将他们纳入自己眼底。

　　“好！从今往后，你们便都是我南燕的子民了，有我南阳一日，你们便永远有自己的归处！”

　　这是拥有归处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