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舟归屿》Solaire

2、梦境，幻想

　　严知屿躺在宿舍的床上，很快便坠入梦境的深渊。

　　梦境断断续续，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天，她的视角几经周折，最后定格在了一座偌大的宫殿中。恢弘大气的宫殿内到处金碧辉煌，然而偌大的空间却十分昏暗，仅有一缕斜阳从大开的殿门照进这座金字塔形的建筑，一列舞者拖着长长的阴影行走在大殿中央，脸部隐藏在端举着的扇子之后，而那扇面的图案隐藏在斜阳无法顾及的黑暗之中。严知屿随着那列舞者一起向前走，看着她们轻盈地抛起扇子，而后提着裙摆旋转着仿佛要飞起来似的，最后又轻轻接住落下来的扇面。即使没有扇面的遮挡，她们的面孔依旧模糊不清，隐匿在黑暗之中。

　　舞者们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队列，绕着大殿行走，严知屿一直跟随着她们，虽然路程短暂，她却在跟随的过程中渐渐体力不支、眼前天旋地转。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着，严知屿越来越头晕目眩，这时她才注意到：整座宫殿在塌陷。

　　即将随着塌陷的地面一起滑入深渊之时，舞者中的一位突然旋转着跳出队伍，轻轻拉了她一下，一股无形的力便托举着她重新飞回来。

　　严知屿落到那位舞者面前，还未来得及道谢，那位舞者已经拿下扇子，堪堪露出面容：严知屿几乎立刻从梦中惊醒。

　　那是唐思礼被雨水打湿的脸。

　　梦醒之后又是阴雨天。严知屿撑着身体坐起来，揉着发痛的脑袋。又是一个被梦魇缠身的日子。

　　此时的她无暇顾及其他。哪怕仅仅在惊醒的片刻之后她便将梦境忘了个大概，只是疑惑于眼角渗出的泪珠。

　　————————————————————

　　手机震动声不断响起，是唐思礼的辅导员发来一连串消息。

　　“思礼昨天上午来学校办了休学。原因是病假请离，她请了一个学期的假。”

　　现在还是寒假期间，也就是说唐思礼下学期都不会出现了。

　　“病假原因是心理方面的严重问题，更具体的内容我不能告诉你，这涉及唐同学的隐私。”

　　看到消息后严知屿更加摸不着头脑。心理方面的问题？还是严重到需要休学的那种……唐思礼有抑郁症？焦虑症？厌食症或者暴食症？还是什么别的症状？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表现都完全正常，一点都没有心理病症的痕迹。难道她还要在自己面前隐瞒吗？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还需要去医院或者找心理医生，并且为了拿到诊断书和有效证明，去医院或者心理诊所的拜访一定还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

　　可她又是怎样一直瞒着严知屿不让她发现的呢？她们是同居室友啊......

　　严知屿努力回忆着寒假以来唐思礼的各种动向：两人一起去图书馆，一起看电影，参加艺术展，一起吃火锅；有几天唐思礼会去和程愿约会，时间有时在上午有时在午后，她总是避开深夜，很早回来。

　　问题应该是出在和程愿约会的那段时间了。

　　想到这严知屿直接拨通程愿的手机，打算兴师问罪，问个明白。

　　————————————————————

　　晕乎乎地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严知屿伸手够到手机点亮屏幕，“7：38”几个数字亮了出来。她腾地一下坐起，今天八点有微积分的期中考试，而她差点睡过头了！

　　严知屿“哗”地一下子拉开床帘，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勉强照亮了整个宿舍。宿舍空荡荡的，其他三个室友早就走了，宿舍里只余下她一人。

　　严知屿连忙跳下床，随意地洗漱一番之后，拿起昨晚理好的书包就急匆匆地奔向考场。到考场时距离考试开始只剩下五分钟，卷子和答题纸都已经发好，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们听到动静齐齐抬头望向刚跑到教室门口、气喘吁吁的严知屿。她勉强稳住呼吸环视了一圈教室，很好，室友们和自己不在一个考场，不过唐思礼也不在。她来不及多想，在第三排中间找到自己的座位，而后走到那一排座位旁请最靠边的同学给她让条路走进去。座位最靠边的是一位留着半长卷发、带着细边眼镜的男生。他很有礼貌地站到外侧，严知屿从他身旁走过时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混杂着一点点香皂清香的淡淡香味。

　　正是这股香味让严知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桌角，上面的姓名贴写着“程愿”两个字。

　　随着她坐定，考试开始了。严知屿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她的脑海里满是对睡过头的懊悔、发现室友走光那一刹那的害怕、没看到唐思礼的小小失落、被全教室人目光注视的羞愧，以及那股淡香带来的安心感。

　　连考场里沙沙的动笔声最终也加入她脑海里闹腾着的情绪里，严知屿也紧握着笔，写着一串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数学语句。“我完了”的想法逐渐在眼前浮现，被数学折磨得死去活来之际，绝望的恍惚之中，它们甚至开始实体化，三个字越来越大，越来越迫近眼前，像是裹着廉价油漆的雕塑作品。

　　最后这些纷杂的感觉都被一个念头代替：题好难，如果今天可以重开就好了。

　　————————————————————

　　一连几日的连绵阴雨之后，春日渐渐回暖，晴朗的日子多了起来，加之期中考试的结束，严知屿精神状态大好，有时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情不自禁地哼着耳机里的歌。

　　A市的樱花在四月盛开，一团团的粉色与洁白连成一片，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之下尤为好看。严知屿的大学举办了樱花季的摄影比赛和吟诗作诗活动，为了丰厚的奖品，以及踏春赏樱的蠢蠢欲动的心，严知屿每个午后都带着相机出宿舍散步，东拍拍西拍拍。

　　有几次漫步在樱花林里，春风拂过樱花树时飘落起一阵阵樱花雨，煞是好看。端起相机按下快门时，余光却撇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放下相机悄悄打量，一对男女站在樱花树下，女生留着短发，男生留着深棕色的卷发，微笑着看向树下的女生。两人身形让她联想到唐思礼和程愿。严知屿犹豫了三秒要不要走过去和唐思礼寒暄几句说声“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最终还是作罢。他们离她只有几步路，却还是太过遥远。严知屿也不知为何自己内心总会冒出阴暗的想法：此时此刻樱花树下的两人越是笑得开怀她便越是黯然。明明与她并不相关的一切却牵动着她的情绪，时刻不停地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孤独。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抖了抖肩上淋着的花瓣，端起相机将镜头转向了樱花林的另一侧。

　　她继续向前几步，打算效仿古人所谓的移步换景，不料却猝不及防地被绊倒了。摔倒的那一瞬间严知屿护住相机，后背咚地一声砸在地上，巨大的疼痛使她双眼紧闭，一时间动弹不得，像个散架的洋娃娃。

　　接着她感到有人在扶她坐起，轻轻地、缓缓地，那人问道：“同学，你还好吗？”，非常关切的声音，同时她辨认出了那种独特的阳光晒过的混合香皂的清香味。

　　她睁开双眼，声音无力又疲惫：“谢谢，谢谢……”

　　程愿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替她拍了拍身后的泥土。严知屿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相机的情况，所幸后背的疼痛换来了相机的完好，接着她手足无措地道谢，程愿不断地重复“没关系”，说完两人都僵在原地，严知屿低着头摆弄着相机，程愿目光闪烁像是有话要说，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打破沉默的是程愿。“同学，其实那天我好像在数学的期中考场上见到过你，”他说着，像是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真是挺巧的。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严知屿一时有些惊讶。明明刚才还看到他和唐思礼一起说笑，怎么转头来就找上自己了？

　　但她没有拒绝，抱着“多一个朋友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奇怪心态，加了程愿的微信好友。

　　至于唐思礼，她心中暗想，希望可以尽早再偶遇她一次，问问她事情的经由。

　　————————————————————

　　严知屿一直坚信自己拥有吸引力法则的相反能力，也就是只要她细致地构想希望发生的事件，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了。

　　因此樱花林那日的一个月以来她都没有见到唐思礼或者是听到唐思礼的消息，这并没有使她特别沮丧。因为在她脑海中，她与唐思礼或是程愿已经相遇了千千万万次，再多的构想都是对已有的幻想图卷的画蛇添足，她的幻想甚至在细节上也快趋于完善，这也使得她见到这两人的可能性大大缩减。

　　有时她想象着自己和唐思礼在樱花林里散步，一起打闹，唐思礼会捉弄性地捧起一把花瓣洒在她身上，而她会端着相机给唐思礼拍照留念。午后的斜阳会落在两人身上，构成完美的光影。唐思礼会因为她讲的一些不入流的冷笑话哈哈大笑，笑得俯下身，笑得露出门牙，给她平时严肃时高冷的气质增添几分可爱。想到这些严知屿会笑着喃喃自语，兴奋地在宿舍的小床上小幅度地滚来滚去，老化的脆弱床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

　　谁让她是一个天生的幻想家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欣赏~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