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收留 ...

  •   不过现实的残酷总是大大盖过幻想的温情。

      尽管没做错什么,严知屿和室友的关系还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某个周四的夜晚她回到寝室准备洗漱,走到阳台那里发现自己的牙杯、牙刷、毛巾,连同装这些东西的小盆,全部掉在地上,乱作一团。从洁白毛巾上的黑印来看,她毫不怀疑有人在上面踩过一脚。

      “谁把我的洗漱用品弄掉了呀?都掉在地上了。”严知屿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宿舍一片寂静。严知屿站在原地,用质询的眼神扫过座位上的三人,一动不动。

      半晌,睡在对床的陈子晨开口:“不清楚,可能谁从那里走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吧。”说着她转头看了眼严知屿,皱着眉摇了摇头。

      剩下的两人,张亦瑶和李文然,一个刷着短视频并默默调高了外放的音量,一个径自走去关了阳台灯,爬上床铺拉上床帘。

      严知屿压抑着怒火,弯下腰捡起自己的洗漱物品,走了几步手机又震个不停。她把装着洗漱物品的小盆放在桌边,接通了电话。

      是辅导员。

      “知屿,”电话那头传来冷淡的声音,“你和室友的相处有什么不愉快吗?”

      未等她开口,辅导员又补充道,“你宿舍的其他几位室友先后向我反应过好几次,和你之间存在的矛盾。”

      剩下的话她已经不想听了。这样的电话一个月来她不知道接了多少个,每个开场白都一样:“知屿,你和室友的相处……”

      明明她是受害者,到头来反而成了施暴者了!

      “……如果矛盾实在不可调和,就要请你搬出去了……”辅导员继续说道。

      她没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是她搬出去呢?因为她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宿舍里太过正常吗?

      严知屿冷冷地说道,几乎咬牙切齿:“老师,您为什么总是打电话来责怪我呢?她们三人拉小群,无视我,孤立我,霸凌我,扔掉我的东西,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您说让我搬出去,凭什么要搬出去的人是我呢!”说完她一下子摁掉电话,大步走到阳台,把其他三个室友的洗漱盆全部甩在地上,接着不顾她们的尖叫声,她又强行关掉了张亦瑶桌上一直发出噪音的空气加湿器,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寝室,跑出了宿舍楼。

      外面在下大雨。

      严知屿没有带伞,自然也不可能折回去取伞,于是干脆漫无目的地在大雨中游走。很快雨水淋湿了她的全身,唇边的雨水流进口腔,只有苦涩的咸味。

      瓢泼大雨之中她不知该去何处,只是一直向前走着,走着,甚至没有试图用手挡在头顶做些无用的遮挡,任凭雨水淋湿自己,冲刷掉身上委屈的气味。

      大雨一刻未停。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两座教学楼之间的小路,深夜将她一通发泄之后的力气几乎耗尽,她背靠砖墙缓缓滑坐下来。

      漆黑的夜包裹着她,环境里唯一称得上光亮的东西是雨水的微弱反光。不远处的草丛里野猫凄厉地叫着,一颗颗的雨滴重重地砸落在她身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荒唐,在一个滂沱大雨的夜晚如此落魄地流落街角,无能为力、无家可归、无人知晓、身无一物。她抱着双腿哭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原以为是哭累了的幻觉,抬头一看是一个撑着伞的人影朝她缓缓走来。

      竟然是唐思礼。

      唐思礼走近她,而后,把手中蓝色的大伞随意地扔在一边,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今晚雨真大,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大的雨了。”唐思礼说着,像是自顾自聊天,“你说我俩就这样瘫坐在地上淋雨,会不会被巡逻的保安当做流浪汉抓走啊?”

      严知屿没有开口,也没有开口的心情。

      唐思礼又笑道:“今天早晨的太阳也很孱弱,就像现在的月亮一样,昏暗得像是极夜。”

      “我们一起去花坛那里抓一只小野猫过来听我讲单口相声怎么样?”

      “如果太阳这颗星球突然消失,我们这里很快就会急剧降温,到时候天空落下的会不会是冰雹?”

      严知屿稍稍抬起了脑袋,像是思考这个问题,紧接着又垂了下来。

      “改天天气好了我们也半夜出来溜达,一起偷偷地,在校园里放烟花怎么样?保安来了我们就跑。”

      “我要把你的名字刻在你背后的墙面上,”唐思礼一脸认真,“这样只要这座教学楼不被推倒,你的名字就会一直留在上面,只要有人经过这里,就会记住你的名字。”

      “让我找一块够尖利够趁手的石头。”

      “你够了!”严知屿忍不住喊起来,“哪有莫氏硬度那么高的石头!”

      唐思礼哈哈大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你不难过啦?那么我们走吧。”

      说着她站起身,一只手拿起了伞,另一只手伸向严知屿,“走,去我那里住吧。”

      --------------------------------------------------------

      唐思礼挽住严知屿湿漉漉的手臂,右手打着伞。她比严知屿高出半头,雨伞高高地打着,两人默默无言地行走在雨幕中。

      一路来到了校门旁的门禁识别处,严知屿后知后觉:“你不住校?”

      “对,”唐思礼语调上扬,“我不习惯集体生活,所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自己住。”

      说着她转向严知屿,微笑着,“这也是我能把你带回来的原因。”

      两人在门禁那里刷了面容识别,顺利出校。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雨势渐小,惨淡的月光透出淡去的云层散在街道上。

      四周除了雨滴落下的声音,只有两人行走时溅起的水花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唐思礼依旧挽着她。严知屿突然想到唐思礼会不会觉得自己手臂环住的是一只半实体的幽灵。

      严知屿静静地注视着唐思礼半垂着头,从一串形状各异、把柄颜色不同的钥匙中找出正确的那只来开门。她别在耳后的短发滑落到脸颊一侧,几缕头发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咔哒。”

      唐思礼推开门,开了灯,她住处的一半面貌完整地呈现在严知屿面前。客厅乱七八糟,称不上史诗级混乱但也算严知屿见过最混乱房间之一了:衣物随意地堆在沙发上,帽子、围巾、大衣,还有属于上个季节的羽绒服;沙发前的茶几上也堆满杂物:水杯、速溶咖啡、饼干、面包、毛巾、几张植物标本制成的简易画作、一沓书;电视机上挂着日历。

      “我这里有点乱,别介意。”唐思礼说道,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像是连锁酒店会提供的一次性拖鞋,“给,你暂时穿这双吧。”

      严知屿刚刚换好鞋就被唐思礼拉到了她的卧室门前。简直猝不及防。

      唐思礼“啪”得一下按下灯的开关,然后把她推了进去。

      房间半明半暗:暗处是眼前的一整面墙,墙前有数不清的胶卷从天花板上倒垂下来,仿佛某种后现代主义的流苏。这些“流苏”半遮半掩的,是堆砌着明暗交替的格子的墙面。一束光从严知屿身后打过来,在那面墙上留下边缘模糊的倒影。

      严知屿感到自己仿佛身处一间冲洗胶片的暗室之中。

      她身后又传来一声开关按动的声音,于是整个房间完全亮堂起来。那些有明有暗的格子原来都是展示柜,上面放着蝴蝶标本、徽章、模型、小型画作、奇怪的雕像。

      “简直难以置信……你的房间就像是一间流浪艺术家的庇护所。”严知屿喃喃着。

      “我喜欢你这个比喻。”唐思礼说道,莞尔一笑,走向展示柜的左侧,在蝴蝶标本前面停下。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完美无瑕的大蓝闪蝶,静静沉睡在玻璃之后。从不同角度看去翅膀反射着变幻不定的蓝紫色。美丽得如同上帝的造物。

      唐思礼右手搭在玻璃上,像是要透过玻璃触碰那只蝴蝶,手指在玻璃上滑动着,缓缓勾勒着蝴蝶的翅膀。

      “你是一只蓝色的蝴蝶。”

      ----------------------------------------

      严知屿猛地坐起来。午后斜阳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手机被扔在沙发另一端。不知怎的自己居然睡着了,还梦见了从前和唐思礼、和程愿相处的细节。

      真是奇怪。

      她打开手机,五个未接电话,两个来自程愿,剩下三个都是广告推销。她点开程愿的头像,拨了回去。电话很快接通。

      “知屿?”程愿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下午没联系上你,你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只是……我睡着了。”

      程愿叹了口气:“我联系不上思礼,她从你那里离开的前几天都没有和我主动联系过,也没有透露过要休学的想法。”

      “包括你们之前约会的时候也没有吗?”

      “约会?”程愿的语气疑惑极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没有听她提及过。”

      “她有没有去过医院或者去找心理医生呢?”

      “没有……思礼从来没有提过心理医生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前期末考试的时候,她倒是和我说过一次,觉得你压力大,找不到合适的宣泄口,为此她还有些担心。”

      严知屿彻底懵了。期末考试那段时间自己情绪确实不太正常:时而高涨时而低沉,起伏太过猛烈。唐思礼于是从早到晚陪着她复习,帮她理知识点。

      但这就是唯一一件,唐思礼和心理医生有关系的事情了吗……

      她这样想着,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

      “我觉得是这样。”

      “好吧,”严知屿无力地说道,“我们继续联系别人吧。”

      挂掉电话后她再次摊倒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双眼盯着天花板。随着她盯的时间越久,天花板的吊灯似乎越来越大,向她压迫着,而她努力回忆着唐思礼离开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那吊灯越来越迫近她,最后竟成了某种类似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东西悬挂在她头顶,她呼吸滞涩,呼吸声越来越急促,那些回忆也越来越模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她伸向自己最近那颗记忆光球的双手,于是她找不到落脚点,被迫悬在半空。

      在她最遥远的记忆里唐思礼只是一个行走的具象化符号:短发、泪痣、对陌生人话很少,面目模糊不清,像是戴着一层面纱。她站在记忆中的色彩斑斓的场景里,伸手触碰那层面纱,试图揭掉它露出那张面孔,可是唐思礼的身影会如同早春的烟雾一样在暖风下很快消散。

      什么都不留下。

      严知屿的脑袋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无数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向她的脑髓。她伸手,颤抖着,抓到药瓶,又强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伴着温水把几片药片吞下。

      疼痛很快缓解了,然而困意随之而来。在她意识到自己发困之前就已经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欣赏,求收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