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4、第四章

　　一周后。
　　塔台管制席前，柳青和林一凡各自专注在自己所管制的跑道上。李晓依旧巡视监管全局。
　　【四川3234，塔台，进02R跑道等待。】
　　【进跑道02R等，四川3234.】
　　【四川3234，可以起飞，跑道02R，地面风090，3米。】
　　【02R可以……额……塔台，我们现在出了点儿小状况。】
　　四川3234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一凡心头一紧，【塔台收到，请讲。】
　　【塔台，四川3234，燃料从机翼泄漏了，无法起飞。现在准备疏散乘客。】
　　林一凡看向李晓，李晓立即下令，【通知地面、消防，协助疏散乘客，关闭02R跑道。】李晓转向柳青负责的02左跑道，【02L能不能飞？】
　　柳青摇头，【东南机场因为风力大，关闭了跑道，其他燃料不足的飞机要在咱们西城国际机场备降，现在航路上太堵了。】
　　【暂停放飞，先引导备降的飞机降落。】
　　【明白！】
　　机场跑道临时关闭，直接导致航班延误。航站楼，登机口处的值机员韩笑笑和同事孙辰被愤怒的乘客包围了。
　　【什么情况？还飞不飞了？！这都等多久了！】
　　【我这着急出差谈项目，就差签合同了，几千万的生意，你这给我耽误了，赔得起吗你们！】
　　【退票，赶紧退票！我们不飞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就是，别人怎么都能飞，就我们飞不了！】
　　【我们要见机长！】
　　【赶紧的给安排，不行你们调配调配换个飞机也行。】
　　【你们机场这是什么效率啊，还能不能行了？！】
　　【对不起大家，实在抱歉，机场跑道临时关闭，所有的飞机暂时都飞不了，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尽快在处理了。】韩笑笑尽力安抚乘客的情绪，却没什么用处。
　　【什么叫尽快！到底还要等多长时间，能不能给个准话！】
　　【大家的心情我们都理解，实在抱歉！等飞机可以起飞，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给大家安排！】乘客怒气冲冲，韩笑笑脸都要笑僵了。
　　【请大家再耐心等一等，不要着急。】孙辰也跟着解释。
　　【你们这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得倒轻巧，我这赶着去医院看病人。什么叫不要着急，换了你们，家里人躺重症监护室里，你能不能不着急！】
　　愤怒让人口不择言，孙辰也有点儿恼了，【这位乘客，请您说话注意点儿！您有火别冲我们，跟我们急也没用。飞机能不能飞，我们说了也不算！】
　　【哎，你这什么意思，你什么态度？！飞机延误你们还有理了？信不信我投诉你！】
　　眼看孙辰火上浇油，韩笑笑赶忙制止，【少说两句！对不起，对不起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与此同时，空客A320距离原定的降落时间还有十分钟。客舱内，高野坐在靠近走道的一侧，还在出神。
　　离着两三排的距离，不远处，刚做完腰腹与大腿抽脂手术的乘客孟茜，正处于严重肿胀期，塑身衣勒得她坐立难安，汗流浃背，呼吸紧促，满脸通红，一副随时要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孟茜连连喝了两杯水，可浑身燥热还是难以消解，解开安全带，孟茜起身朝厕所走去，可没走两步，却突然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孟茜跌倒在高野脚边。高野匆忙解开安全带，起身，检查孟茜的情况。
　　【这位乘客，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孟茜毫无意识。客舱内一片骚动。
　　距离最近的空乘人员杨小麦赶忙上前，查看情况，【你是医生吗？】
　　【我不是。叫乘务长广播，在飞机上寻找医务人员。】
　　杨小麦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高野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啊！这位乘客，醒醒，听得到吗……】
　　乘务长立即广播在飞机上寻找医务人员。
　　【各位乘客大家好，现在飞机上有旅客身体异样，如果您是医生或护士，请立即与飞机乘务人员联系，患病旅客急需您的帮助，谢谢！】
　　孟茜平躺在地上，脸色涨红，依旧没有意识。高野探测孟茜的颈部动脉搏动，脉搏十分微弱。高野转向杨小麦，【培训过急救吗？】
　　杨小麦一脸犹豫，她刚实习没多久，经验约等于没有。高野不再迟疑，跪地，紧急实施CPR心肺复苏术。
　　客舱内，乘客因这一突发状况，议论纷纷，有人开始围观；男空乘许强维持着客舱内的秩序。飞机上，另一个女乘务员带着急救箱，过来帮忙；乘务长紧急播报完，也赶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
　　孟茜悠悠转醒，依旧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道：【抽脂……腰……腰……腰上……】
　　高野立即查看孟茜的腰腹，衣服下，塑身衣紧紧包裹着孟茜的身体，卡扣卡得死死的，一时竟解不开，【剪刀！】
　　杨小麦忙从急救箱里找出医用剪刀，递给高野。高野当即立断，剪开塑身衣。孟茜一口气提了上来，呼吸立马顺畅了许多。
　　高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通知机长，联系塔台，尽快落地。】
　　乘务长很快将客舱的情况通知机长，A320的机长正是双发失效平安落地的飞行部副部长赵康。
　　赵康立即联系塔台，【南方7390，呼叫塔台。飞机上有一名乘客身体异样。南方7390，请求优先降落西城国际机场。】
　　塔台内，柳青收到了A320的信息，【塔台收到。现在乘客情况怎么样？】
　　赵康回道，【已实施紧急抢救，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稍等。】
　　高野走进驾驶舱时，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让他禁不住一阵阵眩晕。阔别四年，谁能想到，旧梦重温，竟是当时当下的场景，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A320的机长竟是赵康。高野内心止不住地发凉，只觉得人生真是太荒唐了，连故人重逢都来得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高野想笑，脸却是木得，连一丝表情都做不出来。直到无线电内，柳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才换回了高野的理智。
　　【你好，塔台。现在乘客情况怎么样？……你好，听得到吗？】
　　良久，高野回道：【乘客自述刚做完腰腹和大腿部抽脂手术，身体严重肿胀，呼吸困难，并伴有中度感染。尽快通知机场急救中心吧。】
　　【收到，机场急救中心随时待命。我代表机场和塔台，多谢你的帮忙。】
　　那时，柳青并不知，无线电那头的高野此后会跟自己有怎样的渊源，只知他是飞机上一个热心的乘客而已。高野也并不知道，无线电那头塔台的管制员，到底与自己会有怎样的故事。此后，高野曾很多次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不算初见的“初见”，而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逃离这让他窒息的驾驶舱。
　　A320顺利降落在跑道上时，救护车已经等待多时。孟茜从飞机被转移到救护车上。众人通力合作，救护车拉走了病人。
　　准备离开的高野却被赵康叫住了。高野脚底生风，没有回头。赵康却坚持叫着高野的名字，高野不得不停下脚步。
　　【赵部长。】
　　冷漠的语气让赵康心里一阵发紧。
　　李晓通过望远镜将跑道上A320的一切尽收眼底。雷达上，备降西城国际机场的飞机在空中盘旋，等待落地。一时间，航路拥挤不堪。柳青开始有条不紊地将排队等候进港的飞机一一引导落地。
　　【厦门4657，西城塔台，跑道02L，可以降落，地面风080，4米。】
　　【青岛9822，西城塔台，第二个，跑道02L，可以落地，地面风090，4米。】
　　【山东4649，西城塔台，第三个，跑道02L，可以落地，地面风090，4米。注意与前机波音738的距离。】
　　雷达上，一架架飞机被平安引导落地。航路终于通畅。
　　航站楼内的航班信息显示屏上，延误的飞机终于恢复起飞。
　　登机口，韩笑笑弯腰含笑，送一位位旅客登机，【请拿好您的登机牌……欢迎登机……小心脚下……祝您旅途愉快……再见……】
　　终于，最后一位旅客通过登机口，走进廊桥。韩笑笑脸上依旧挂着笑。
　　【行了。还没笑够？】
　　【不是，我脸笑抽筋了……】
　　孙辰翻了个白眼儿，无奈摇头。
　　轮岗时间到。柳青离开塔台管制室，回到休息室休息。柳青打开储物柜，储物柜门内侧，贴着一张柳青跟徐天的亲密合照。
　　柳青看着照片，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储物柜里，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柳青拿起手机，是日程提醒。
　　4月13日，徐天的忌日。

　　高野将一束菊花放在了徐天的墓前。墓碑上，徐天年轻的脸，一如4年前一样。高野久久凝视着那张脸。
　　一架飞机轰鸣着飞过墓地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