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陨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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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距离魔族封印解除还剩不少时日，但目前局势不明，你作为天道之人的事儿，我们还暂时仍然不会公开对外宣告。”
“因此，今日所谈之事，还请不要外传。”临走之时，裴一叶嘱咐道。
走出梦古楼的大门，文天祜回身望去，小说家贮藏的书籍浩瀚无垠。在偌大的书架衬托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宛若误入书从的蜉蝣。
“师妹，该走了。”季素心将文天祜从游神中拉拽回来。
“嗯！”文天祜搭上师姐申来的手臂。
然而缄默下来的瞬间，谜团又犹如凌乱无序的蛛网，粘稠而又纷扰，串起许多生灵的残骸。
文天祜只觉自己神魂宛若孤舟游弋其中，所有的“真相”都恍如粘黏在蛛网上无法挣脱的生灵，直至成为遮天大网的一部分。
抛去什么小说家、天地史书的话题，文天祜突然问道：
“师姐，你相信冥河的转世之说吗？”
“……我吗？”
季素心拉着文天祜御气，对于师妹的问题她并未诧异。
因为师妹很久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师姐的回答同那时一样。
她笑道：“我当然信。”
文天祜点着下巴若有所思。
天地的人们普遍相信，天地本身是“天圆地方”的。
季素心作为“普遍”之一，她相信人间河湖溢出“天圆地方”的边界后，会流入北越最北部雪山尽头的无名海。
幼时不爱读书的季素心，却钟爱“稗官野史”。
她还记得，《天地异闻录》有记载，无名海的尽头是冥河。
冥河并无生人，河面深黑几近凝固，仅有无数乘放魂魄的琉灯在此停。与之相对应的，活人神魂则呈于七星魂灯。
只不过，无人验证过《天地异闻录》记载的真实性。
若是真的，那人族的亡灵若有归宿，带着记忆转世便并非不可能。
“还记得你刚入门时，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见气氛沉静下来，季素心绕过“转世”，话锋调转至“初见”。
文天祜闻言不假思索：“当然记得。”
作为同门小师妹，十二岁的文天祜初入医家的大门，是被素不相识的师姐背进去的。
“至今说起来都有些窘迫，怎么有弟子入学第一日就迷路闯进禁地……”
这话说到底，迷路是真也是假，但师门上下对于十二岁的孩子宽容多于猜忌，只是辛苦了师姐跑进无根湖将晕倒的她背出来。
“——这孩子真是个小麻烦精。”季素心勾唇，“我刚接到师尊发来的讯息时，第一反应是这个。”
师姐的直言不讳让文天祜原先准备的回答咽了下去，但还不等文天祜嘀咕，季素心紧接着说：
“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髓海深处的神魂就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守护着你。”
那时季素心当时十五，却已在兵家锋芒毕露。
当时算也是一年一度的提前招新日，季素心本是与傅家的龙凤兄妹难得一聚，却在落座不久接到了师尊季祈安发来的接新任务。
抽不开身回谷的季祈安说，季素心她那初来乍到的小师妹被困在无根湖，正等待着师姐的救助。
阴云飘上眉眼，絮絮叨叨粘在季素心身边的傅南锦被修习儒家的胞妹傅北缎拉住。
再回来时，性格远不及如今温和的少女，背上背着一位昏迷的女孩。
季素心动作轻柔地将昏迷不醒的文天祜置于病床。
“我喜欢小师妹。”
对着傅家兄妹，季素心神色认真地许下诺言。
“这辈子我都要守护好她。”
极具冲击力的话语令傅南锦直接愣在原地。
傅北缎是个直肠子，当场发出尖锐的爆鸣。
“就算是有磨镜之好，也不能对孩子下手啊！”
十五岁的季素心过于真情实感的发言让傅家兄妹大感不妙。
“你们想哪去了……真是的……”无奈的喟叹消弭于时光洪流之中。
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时过境迁，十八岁的文天祜入门已有六年。
短命的两世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信息，今生的记忆早已是组成她神魂最主要的部分。
许多过往遭到遗忘，四散的记忆不知所谓，文天祜只能朝着目前已知的既定真相出发。
努力修炼、相生相死，寻找母亲、探查山间村真相、了结千年之患的魔族……
她暂时只想做到这么多。
离开小说家后的整个九月，文天祜带着秦无念继续爬塔。
秦无念的五行灵根始终灰色，但无论是沈无垢教授的相死，但是跟着文天祜爬塔，秦无念都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天赋与毅力。
尤为令人惊诧的是，在通关「纸上谈兵」墨塔第三层时，长毛猿兽潮来势汹涌，秦无念祭出了她的本命武——一把豁口长剑。
那是一把两刃豁口的银剑。
剑身笔直，长约四尺，剑柄处镶嵌着一块灰色无光的石头。
偏偏就是这么把锈迹斑斑、毫无灵气的长剑，秦无念拿着它却还真舞出了些名堂。
剑道一派一讲天赋，二谈刻苦。前者后天难追补，后者锻体可救。
秦无念幼时测出无灵体后，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她开始锻体，即便对于修士来说，没有引气入体的凡人与单薄的草芥无异。
但秦无念觉得，废柴也是有追求的。
她扔出的利剑，终有一日会变成回旋的利刃，斩断所有束缚。
恰如此刻。
剑若游龙，行走四身，秦无念凭着一到银光剑影，愣是在引气入体的三月之内，「纸上谈兵」墨塔三层，
否则，仅靠入门不久的相死术与运气一重的境界，秦无念想在一月之内抵达「纸上谈兵」墨塔的第三成，简直天方夜谭。
秘境内灵气不通，文天祜无法御气飞行，只能开启重目，并凭借体术在丛林之间躲避侵袭的灵兽。
碧绿的乔木主干粗壮，白衣少女一个箭步拾木而上，长靴踩着枝桠向下俯瞰。
秦无念入生死家后，儒家那身白衣便鲜少再穿。
她将外装换成腰线偏高的玄青劲衣，凝神执剑稳立与兽潮对峙。
冷不丁瞥见秦无念手中豁口的长剑，文天祜问道：“无念，这是你的本命武？”
秦无念没有回答，挥剑抵挡下一只长毛猿的长臂，侧身斩开躯壳，死去的灵兽瞬间化为黑色颗粒散去。
“本命武，算是吧。”秦无念左右环顾，一个剑花倏地冲散长毛猿的兽群，“但是在没有引气入体时，无论是破铜烂铁还是神兵利器，我都驾驭不了。”
文天祜则仍藏在乔木之上。
她带着秦无念爬塔，除非危机不可避，否则大多数情况都由秦无念独自应对。
秦无念冲至前方，她的嗓音因为稍远的距离而模糊不清。
“——它叫陨铁，来自万家剑冢。”
“……西秦的万家剑冢啊，那应该是把神兵利器。”说这话时文天祜重目微动，她抬手遮挡住秘境中的人造阳光，眯眼望向远方。
只见这群长毛猿源源不断地自一处假山罅隙中钻出，训练有序地朝着在场唯二两位人族涌来。
“废铜烂铁罢了。”
然而不等秦无念另作反应，远方的山洞之中传来猴王的尖鸣声，像是集结冲锋的号令，传入其余长毛猿的耳中，瞬间激活猴群的攻击性。
灰黑色的长毛猴猩红着双眼齐扑而上，秦无念身形一仰，猛地后撤躲过猿猴锋利的爪子，反身轮剑横扫，来自剑身的巨大力道瞬间击飞七八只长毛猿。
“往东北方向的山洞去，猴王应该就藏在那里。”
文天祜攥住乔木结实的枝桠，斜踩着主干脚下借力一蹬，再落脚已是山洞前的最后一棵乔木之上。
“来了？”不用回头，只瞥见呗刀光剑影驱赶而溃散的猴群，文天祜便知道秦无念亦抵达。
秦无念左手剑指死气萦绕，右手长剑插入泥土。待文天祜利落跳下乔木，二人身形一转闪至深褐色岩石累成的山洞前。
文天祜双手一翻，青翠欲滴的六节根浮现。
重目一阶开启，文天祜指尖捻着节根道：“老样子，我来牵引，阵眼交予你来破。”
秦无念自然颔首。
与文天祜锻炼体能的爬塔目的有所不同，秦无念爬塔主要是为了熟悉引气与疏气。
然而此层的「纸上谈兵」抑住灵气生发，秦无念只能掏出陨铁作战。
二人迈进山洞的瞬间日光湮灭，文天祜眼疾手快地从芥子袋中掏出一盏滚灯。
黑暗对于文天祜的重目来说毫无阻碍，她摩擦燧石迅速点燃后递给秦无念。
“谢谢。”秦无念低声道谢。
缓慢向前推进，偌大而空旷的山洞中，唯一滚灯发散出的微弱光亮。
转弯拐进洞穴深处，文天祜双眼一眯，食指抵住节根横至秦无念身前。
文天祜压着嗓音说道：“阵眼，就在里面。”
秦无念颔首，左手勾着文天祜准备的滚灯，招出死气笼罩剑身，右手作剑指抿住长剑，一个箭步冲刺瞬间抵达阵眼怪物的身前。
这长毛猿猴王躯壳比一般的长毛猿大了两倍，流着馋水的嘴角裂出一张腥臭大口。
“滋——”长剑猛地插入猴王格挡的臂膀，疼痛令小山一般的猴王身躯乱撞。
猴王尖啸着窜来，秦无念起跳躲开，踩着紧紧插在猴王手臂上的长剑，将死气浓缩凝聚于掌心，猛地攻向这长毛猿猴王的猩红双眼。
腥臭的鲜血刹那间喷涌，然而不等长毛猿猴王垂死挣扎，秦无念已经拔出豁口长剑，狠狠刺入猴王脖颈。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血如泡影湮灭，化为黑烟散去。
黑衣女子落地收剑，手中的死气随着场景的变幻而收敛。
在秘境坍塌的最后片刻，秦无念左手抚上额头的伤口。
将近两个月的生长，额头的伤疤已经彻底淡去。
这疤其实早就能褪去，但秦无念却始终未进行处理。
她保留着伤痕，就像留存着手中这把豁口长剑，就像不肯放弃走到今天这步一样，直到伤口处的破损自行结痂、脱落。
昔日无法想象的对战，如今的她做到了。
【系统通知】
您已通过「纸上谈兵」第三层，相应学分已发放，请查收。
刚一传送落地，系统通知的讯息已经发送至二人尺素之中。
与这段时间每一次的秘境爬塔一样，秦无念与文天祜离开墨塔时，黄昏已携带着夕阳最后的暖意映照在众人身上。
虽然曾有设想，秦无念此前作为无灵体，还能入儒家外门，想必也是有一技之长。
但文天祜倒是真没想过，秦无念竟也是花了大心思锻体的。
且她口中的“破铜烂铁”，出自西秦极具盛名的「万家剑冢」。
文天祜第一次听闻万家剑冢的名号，是在没有发现重目的武器限制之前。
那时的文天祜还想着拥有一把自己的剑，某日翻阅兵书发现这天地间最好的刀剑，当属西秦剑冢中的藏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陨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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