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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西北 ...

  •   前往西域的车队还在行进。
      从人头攒动的市集慢慢驶入纵横交错的小径,山林覆盖葱葱茏茏,已鲜少有人烟,车队经过便惊得飞鸟绕树而翔,噭噭鸣索群,偶见高山深涧又听得水声潺潺。
      来不及驻停欣赏美景,鲍朴与盛齐扈似乎都显得着急,二人不明说却都时不时默契地催促着车队快些行进。
      一路人马,除夜宿或方便,其余时间都没落下脚程。
      盛齐扈不知道的是,他们离开的这些天京中并不太平,皇帝不知听信谁的“谏言”,竟然决意将方士瀛调到偏远一带任职,如此荒谬的事真就发生了,当盛齐扈和鲍朴这边收到消息时,方士瀛已经同他们一样在赴任的路上了。
      盛齐扈听到消息当即就不淡定了,“去的哪儿!”
      “西北吧听说是。”
      西北?同路?
      后来才弄明白,方士瀛不与他们同路,他们向西,而方士瀛向北,只不过去的是北方的靠西边地界,蒙兀一带。
      鲍朴得知此消息却气定神闲地,“朝中那些老狐狸看准了我离开的时机,终于露出尾巴了。”
      “方士瀛去蒙兀任职太守一事不是大人您的意思?”盛齐扈语气有些担忧。
      坐在正中的伞女,现在该叫狼儿了,她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看鲍朴再看看盛齐扈,然后又低头自顾自地荡着脚。
      “小皇帝的事我可管不着,自然不是我的意思。”鲍朴接上盛齐扈的话肯定道。
      方士瀛一个无依无靠的亡国君主本不该对新朝构成威胁,是什么人非要盯着他,这才是令人费解之处。
      盛齐扈问鲍朴:“对于此事,您如何看?”
      正此时,马车厢外车夫喊了一嗓子:“大人们,天色不早了,今日便在此歇息吧!”
      先前由于气氛诡异,没好开口,如今二人下了马车,盛齐扈瞥见此处歇脚地风景甚佳,便装作无意地提了一嘴,“小狼儿,你这身衣裳着实衬此景呀!是太尉大人烧给你的吗?”
      狼儿不能开口说话,所以听到鲍朴微微一笑答:“不,她能直接穿上。”
      盛齐扈只得抓耳挠腮地跟上鲍朴等人,本来他要说小狼儿不是鬼吗?鬼要用的东西不就是得活人烧给它?
      但鲍朴没给他这个机会,询问所剩客房、安置车队人员、清点货物、付钱打点……一气呵成便带着狼儿上楼。
      盛齐扈没法儿插嘴,只好跟在他们后面。
      狼儿不知是因为注意到后面的盛齐扈还是因为贪恋他身上的“人气”,没跟鲍朴太紧,反而是贴着身后之人慢慢飘。
      上了二楼客房,狼儿先飘到屋内桌子上坐着,鲍朴叫盛齐扈跟进去,屏退左右才缓缓开口:“新帝,难成大器,不明朝纲,任人摆布。”一句话无奈绵长,断断续续道出。
      不成想鲍朴接上了不久前在马车上的话题,而且如此直接,盛齐扈突然没了话,在盛齐扈面前点明对圣上的看法,此举昭示着鲍朴已然不把对方当外人看,盛齐扈想是月余来与鲍朴常通过飞鸽书信往来的缘故。
      鲍朴不及盛齐扈沉思片刻便反问他:“你又作何想?”说着坐在了狼儿的一侧,狼儿则低头看着他。
      盛齐扈语塞,看见鲍朴坐下他也只好跟着坐在狼儿另一侧,关于小狼儿换衣裳之事被抛之脑后,他慢吞吞道:“……大人,晚辈不敢对朝堂之事妄加非议。”
      鲍朴轻笑着,“这话耳熟,似乎我之前也说过。”
      “啊?”盛齐扈云里雾里。
      “无事。”鲍朴正色看向他郑重其事道:“但说无妨。”
      盛齐扈见鲍朴一丝不苟的模样,当即明白对方不是只让自己随便说说而已,况且对方已经表明态度,于是他三思而述:“此番朝中那些官员的做法我认为考虑有二,一者,他们不满皇帝新政,认为……”他停住看了鲍朴一眼,而鲍朴正好看过来并示意他继续说,于是他才接上,“认为是太尉大人您,手握大权垂帘听政,他们不满皇帝的同时,也不待见您,我想这也是您开国初期执意告老还乡的原因。”
      鲍朴表示赞同,并有意听他继续说下去。
      盛齐扈于是又道:“那些人想利用方士瀛,形成新的割据局面,所以几次三番用宣扬国威或显示圣上仁慈的借口奉劝皇帝将方士瀛放出来,委以重任以示新朝仁德。”
      “不错。”
      “正如您方才所说,新帝……如今任人摆布,于社稷没有自己的见解,所以计划的第一步鼓动君王,他们得手,方士瀛此去若是成了,他们便笼络他与皇帝抗衡;二者,若是方士瀛不成气候,败了,北蒙兀那地方虽有机遇,可毕竟不是常人待的,方士瀛恐怕会被他们弄死在那儿,于他们也无任何损失。”
      鲍朴起身去支开窗柩,外头的新鲜空气立刻透了进来,盛齐扈忙深吸一口。
      鲍朴回身笑看他,“我早就觉得盛家小少爷脱胎换骨了,你莫多虑,有时我会猜测是不是你哥哥回来上了你的身。”
      “大人……”盛齐扈面露慌张。
      然而鲍朴后面的话却打消了盛齐扈的疑虑。
      鲍朴直言若是当今圣上实在愚昧,如此以往他恐怕也难以挽回,现今看似安定的局面不过是小小的胜利,浮于表面,内里实则危机四伏,处处暗流涌动。
      若是周边的小国有异动,届时这些小国联合着朝中一干不满新皇的势力发起战乱,我朝又刚结束战事不久,正实行黄老,养精蓄锐,若再战,得胜的把握并不大。
      况且眼下最要紧的是,朝中运筹帷幄者是谁?
      盛齐扈担忧问道:“大人也不知道吗?”
      鲍朴摇头。
      “我实在不敢想,朝中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他们有点过于大胆了,我总觉得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或是有藏在暗处难以企及的势力操控着他们。”盛齐扈面色凝重地总结了一番。
      走势越来越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盛齐扈一手握拳扣在腿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面上不安地轻轻敲打着,上一世他和盛齐扈之间的恩恩怨怨可还没牵扯到朝廷。
      然而,狼儿看他手指叩击桌面的频率竟然跟着他用相同的频率点头,像在打鼓。
      见状,盛齐扈尴尬地收了小动作,还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做不得数。”
      话音落,紧接着就是鲍朴更惊人的决定:“你可愿意随我入营做将军?”
      “大人!”盛齐扈双眼圆睁。
      “先别着急反驳,”鲍朴温声打断盛齐扈,“儿时我见过你几面,那时就见你对军事骑兵类的小玩意儿感兴趣,如今有机会了,不愿试试吗?”
      盛齐扈口上支吾其词:“啊……是,我儿时感兴趣。”
      但心中则是对原主的腹诽:求求天祖佑我,千万别露馅了,上一世的原主不是这样的呀!他不是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逛青楼吗?怎么又喜欢上军事了?
      盛齐扈万不想卷入朝廷纷争,如今相隔千里,方士瀛那边事出突然他束手无策,若是他自己再牵扯上朝廷,只怕今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走势更不可控,思及此,盛齐扈有了应对的初步打算。
      “那不妨一试?”鲍朴穷追不舍。
      盛齐扈这回不再头脑发热衷心追随鲍朴,他执意拒绝:“有幸得大人赏识,可是大人,那些都是儿时兴趣,此事关乎国家布防,我这文武双废实在是不合适。”
      却听鲍朴哈哈大笑,“做将军是唬你,不日前令尊大人与我说道时提过此事,想让我帮你谋个一官半职。”
      盛齐扈:“原来是家父……”
      “是呀,不然你认为哪能有人一来就做大将军的?我这太尉官职也不过是个虚的,不到那种能翻云覆雨想让谁做大官就让谁做大官的地步。”
      这点盛齐扈认同,将来江山社稷稳定后太尉就是个虚职,他手中的兵权都会归还给皇帝或丞相,那时他再想告老还乡方可遂愿。
      “那家父为何不直接……”还没问完盛齐扈已经想明白了。
      连太尉这个虚职都引人不满,何况是权倾朝野的大丞相?眼下时局盛元义更是不好利用自己的职权为自家儿子在朝中谋职,只好借他人之手。
      盛齐扈一拍脑袋:应该是今天事情太杂,脑子不好使了。
      鲍朴见状便会意:“看来你自己想明白了。”
      盛齐扈道:“是。”
      “那你可愿意去军营里跟着小兵历练一番?”鲍朴又问。
      话说到这份上了,盛齐扈再拒绝也无措辞,只好应下。
      两人的房间相邻,狼儿留在鲍朴处,盛齐扈则回了自己房中。
      他片刻不歇,提笔便写下一封书信。
      「北蒙兀太守方士瀛亲启:
      闻君受任北蒙兀太守,吾甚为关切,待西域一行毕,吾将不日前往探望,另,秋渐深,冬将至,望君常念旧疾,宝命全形,吾甚挂念之。」
      又觉得嘱托不够,他再拿一张信笺,摊开继续写:
      「既被委以重任,于己,当正心修身,勿忘廉洁自守;于职,当爱民如子,更勿忘甘棠之惠,方可使部下心悦诚服,百姓人心所归。」
      落款留一个“扈”字。
      又考虑到他人写信常会裹挟信物一同寄去,他翻遍行李没有着落,只好从腰间取下一块还算昂贵精细的玉佩附上,“也就这东西看着还像信物些。”
      盛齐扈盘算着待信送达之日估计方士瀛也已就任,他的初步计划算是完成。
      那边的方士瀛无力抗旨,随着行军一路北上。
      想起那日被单独召见,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本来他决意向善,想着一辈子平平淡淡过完便作罢,没有皇帝单独召见“闲谈”这一出,他或许还会感恩戴德念及当今圣上仁慈之心得以让他这平淡的一生添一抹色彩,能为官造福一方百姓也不算荒度,然如今他已心如止水,对于这项“重任”不屑一顾。
      皇帝好一个推心置腹,不过是唤方士瀛去明里暗里地羞辱,差不多的年纪,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却如丧家之犬。
      他已经贵为天子却还要从方士瀛这种小卒身上找存在感,人人都可以证明他是皇帝,何必一一从每一个身上确认?
      方士瀛不敢苟同,甚至想送他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这种孩子心性的人却被推至权力巅峰,难怪从领旨那一日便觉得此事古怪,原来关于皇帝的传闻不假。
      方士瀛冷哼一声:“蒙兀是吗?那我就好好给您治理下这片土地。”
      那些人伙同皇帝既然想他死在那儿以永绝后患,他偏不,不仅如此,他还要把皇帝心中的“患”无限放大,他们放着好好的安定不要,非要放出他这只恶鬼,还要激一下,那就由不得他了。
      盛齐扈和方士瀛两边的脚程都快,但盛齐扈这边人员众多,又携带货物,考虑的因素更多,走走停停,最后还是略显单薄的方士瀛这边先至。
      刚到就职处,他便收到了一封书信。
      那递呈的人是国都内皇帝委派的随行人员,留着两撇小胡子,一颗大脑袋圆不溜秋,他语声婉转带酸着道:“大人这前脚刚下马,后脚就有人上赶着给您寄信来了,说您孤苦无依那都是哪门子的谣言,哟!还是丞相大人家的小少爷呢,看来很是挂念。”
      方士瀛刚卸下玄色大氅的手一顿,“谁的信?”
      “盛家小少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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